沙、沙、沙……
喀沙……
是人的脚步声音。
像是裸着脚踩地板,脚掌在地板上擦过的声音。静静的,只有沙沙的轻微声响。
脚步声缓慢的踏过,双脚之间的一步间隔,是好几秒钟,慢得让人毛骨悚然。
一整夜,半梦半醒之间,缕儿一直听见这个脚步声,那双脚好像没有目的似的在屋内游走
,她以为是陈祇言,心想他半夜为什么到处走来走去,但又好像不是他。
陈祇言那个大手大脚的男人,走路会像猫一样轻吗?
应该不可能,应该是屋子老旧所发出的声响,最近天气凉了,冷缩热涨的缘故。
缕儿昏昏沉沉,又睡去了。房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自门中出来,喀
咚喀咚,重得像骨头直接撞着地,这一次才是陈祇言的脚步声。就说了,大手大脚的男人
,耳朵离脚底板太远,听不见自己有多大声。
在陈祇言走出之后,屋内的脚步声哑然止息。
推开房门的陈祇言,静静的望着门外的一片黑暗许久,确认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之后,才再
次将门关上。
□□□
“缕儿,妳昨天晚上有听见脚步声吗?”
早上,缕儿正忙着要去上学,却被陈祇言一把抓了回来。她想了想:“你这么说,好像有
耶。”
“厄……”
陈祇言瞪了眼地上爬来爬去的火狐狸,火狐狸啪哒啪哒的追着球跑,脚步声完全不像昨晚
听见的声响。
“啊!”缕儿看了下时钟,“我要去上学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讲,掰掰!”话还没说完,
她的人已经冲下楼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陈祇言无言以对,替小狐狸点上新蜡烛,出门找早餐吃。
八点多的时候,他坐在早餐店里,打了个电话给湘祝。
湘祝很快的接起电话,然后破口大骂:“你这混帐王八蛋──”
陈祇言揉揉耳朵,把手机的音量调小:
“小祝不要生气。”
“叫我怎么不生气──你就是要把我气死──你下次再不接电话,我就──”
“我只是没充电啦,哈哈。”
“你还有脸讲!”湘祝抓狂道,停了二秒后,他猛的回过神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祝──”
湘祝啪的挂掉电话。
陈祇笑到趴在桌子上停不下来,过了几分钟冷静以后,才忍着笑意再播一次电话给他:
“别生气啦。我有事找你。”
“干麻啦!”
“我还以为你把手机摔坏了。”
“陈──祇言──”湘祝的怒火快从电话线的另一头烧过来。
“好好好,别气别气,我是想问你有关开天眼的事情。”
“开天眼?你要开天眼干什么?你又不用开。”
“我当然不是自己要开,我是想帮一个朋友问。”他说:“听说只要开天眼,普通人也可
以看得见?就会像我们一样吗?”
“可以见鬼吗?”
“对对……”
“唔,话也不是这样说。”湘祝反问道:“你对开天眼了解多少?”
“完全不懂。”
湘祝听了翻翻白眼,找了根烟点了抽:“普通人不用开天眼,反正等死了还不是一样看得
到?急什么。不管对谁来说都一样,阴阳眼只是负担而已。”
“你是指危险……还是身体上的负担,之类的?”
湘祝吐口烟回道:“都有。”
“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有阳间的规矩,在阳间要保护自己,就要找锁匠装门锁,学会
报警;在阴间生活,就要懂得除魔避邪,背点经文。若是有阴阳眼,就等于同时游走于两
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事情都要做好,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不是很有负担,双重风险吗
?”
“像我们这种出生就有阴阳眼的人,是为了迁就这双眼睛,不得不过这样的生活。再说,
你那朋友年纪多大?”
“十六七岁。”
“这个年纪不好,要嘛就是十岁前开,不然就是六十岁后开,中间这段年纪不上不下的,
开了也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很不稳定。万一开不好要关,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打开了,
很伤身体。一般除非有必要,像是遇见危急性命的事情,要不然不会建议去开。”
“所以是不行囉。”
“看你那朋友有什么事要开啊,我不是说了吗,要是有危急性命之类的需求,也是可以开
的……”
陈祇言想了想,其实他是为了缕儿问的,如果要接任张老爷子的工作,缕儿少了那双阴阳
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又问道:
“如果开了不稳定,可以靠修行之类的指导补足吗?”
“嗯,可以啊,我家族里有人这样做,小孩子看不见,但想让他继承家业嘛。听说三岁就
送去开了眼,修行了十几年还看得乱七八糟,之后的事我就没再听说过了。”
“要十几年啊。”
“是十几年都还不行。”湘祝强调:“一辈子都修不出来,也有可能。”
陈祇言叹了口气,拥有天赋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和呼吸一样,自然而然,从来没想
过要让别人也和他一样,是如此的困难。
就连湘祝家这种专业的家族都没有办法了,这条路看来也只能放弃。
“我明白了,也只能放弃了……”
“你现在人在哪里啊?”湘祝问道。
“我这几天都住在张老爷子家。”
“喔──不要失踪就好了。”
“听你的语气不是很相信我,我好伤心呢。”
湘祝觉得自己又火大起来:“没事我要去忙了!”
“你还在忙山上的事吗?”
“对呀。”
“那我们再聊一下……”陈祇言漫无目的开始找话题瞎扯:“就是最近我看电视上有播一
个八点档啊……在演一对情侣吵架……”
“不、要!再见!”
火大到神经快要断光的湘祝,啪的挂掉电话。陈祇言再次倒在桌上忍笑不已。
他又喝了杯咖啡,翻完报纸,缓慢的离开早餐店,心里觉得有些不妙。每次逗湘祝生气,
他都觉得非常好笑,因为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又凶的人生气,真的很有趣嘛……不过这样真
的还蛮变态的,哪天被他报警抓去警察局也不意外,他想起自己上次被抓去警察局的事情
,那真的让他感到很困扰。
还是得改正一下自己的态度才是。可惜等他走回缕儿家门口时,他已经忘记要改过的事情
了。
他拿出钥匙,一如往常的要开门,但不知为何,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他的直觉反应突然告诉他,别动。
别动?为什么别动?不知道。但别动。那是一种负面的预感,就好像知道这门后头有毒蛇
猛兽,有人抓住你的手,叫你不要开。
他不明究理的愣在门前,直觉与理智一阵缠斗;最后直觉胜过于理智,钥匙停在空中五秒
,没有伸进钥匙孔中。就在他思考着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水似冰冷
的气息,冷得像冰柱的东西,从门后迅速冲过。
消失了。
陈祇言在门外睁大了眼,这个时候的他,才真的感到一阵的冷颤。
那是什么?
它已经消失了。
他打开门,他知道那东西已经走了,他不会在开门后看见它,但他还是无法冷静的面对门
后的事物。谁知道门后还有什么?
你怎么能肯定看不见的门后,有什么……
锁喀的弹开,再发愣也没有用,他豁了出去,哗的将门狠狠推开,可是门内一片安静,客
厅里空荡荡的,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有钥匙串敲在门上的声音,铿铿锵锵。
蜡烛熄掉的火狐狸,已经变回了木雕台灯,但牠不在地板上,也不在任何牠可能会在的地
点,他居然在客厅的桌上,还在桌面正中央的位置。
陈祇言走近,捧起火狐狸,灯笼里的蜡烛还有一半以上,是被吹熄的。他拾起打火机将蜡
烛点燃,火狐狸啾的一声,卷著尾巴跳离陈祇言的手中,咻的躜去沙发底下。陈祇言赶忙
蹲下身叫他,可是火狐狸缩在沙发底下卷成一团,怎么叫就是不肯出来。
“啾呜呜呜──”
陈祇言最后只好伸手,硬是将火狐狸从椅子底下拖出,他把火狐狸放在腿上摸摸哄哄,最
后是拿玩偶给牠咬,牠才终于恢复了精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火狐狸捧在眼前问道,“你知道吗?你会说话吗?”
但火狐狸只回了他几声的啾啾嗷嗷,听不懂话。
“唉。”陈祇言举手投降,把火狐狸拎回房间,继续做他的整理工作,打算等缕儿回家再
和她商量这件事情。
忙到中午,陈祇言想出门吃饭,走出门的时候,火狐狸却黏在他的小腿上怎么都不肯放开
。他伸手捏住火狐狸的后颈皮,把牠从自己的脚上拆下,火狐狸却啾呜呜呜的发出好像在
哭的叫声,叫陈祇言不要弃牠而去。
让一只小动物哭成这样,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陈祇言最后只能皱皱眉头,把自己旅行袋里的行李全倒出来,把火狐狸塞进大袋子里,留
一个小缝,一起把牠带出门。火狐狸出了门,十分兴奋,一直把头从袋子口里探出来,望
啊望的,陈祇言赶忙把牠的头按回去,如此重复了不知几次,陈祇言一路上走得胆战心惊
,只好选买外带,带着午餐赶紧狂奔回家。
□□□
几个小时后,缕儿下了课,打开家门,却没有见到陈祇言的踪影。
她在屋内唤了几声,没人应声,电话打不通,连火狐狸都不见了,她觉得奇怪,绕了三楼
四楼,最后干脆打开陈祇言的房门察看,却只看见桌上摆着一个吃到一半的便当,和一碗
喝到一半的汤。
她摸了摸便当盒,都已经凉透了,估计是从中午就摆到现在。卖便当的店家她认得,就是
走出去街外转角的自助餐店。
那么,陈祇言难道是带着火狐狸到哪里去了?
缕儿又看见陈祇言的旅行袋,放在房里的椅子上,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东西全倒在
床旁边。他难道是想拿这个装火狐狸,不过后来放弃了?
爷爷之前才自家中凭空失踪,缕儿的情绪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无法平静,她又跑上了三楼
,心想着该不会是陈祇言发现家里有什么秘室,掉进去了,而火狐狸也跟着一齐进去。她
觉得自己的推测不至于夸张,毕竟这几间爷爷建出来的房间里,什么暗格都出现过了,就
算多出一道可以塞人进去的门,也不很意外。
她像发疯了一样,焦躁的对着一面又一面的墙喊话,对着木柜东敲西敲,她喊遍了所有的
房间,却都一无所获,她沮丧的跌坐在三楼的客厅之中,考虑自己是否该放声大哭一场,
会对心情比较好些。
最后缕儿念头一转,决定还是打电话去给同学聊天诉苦。
陈祇言应该不会像爷爷那样失踪才是,就算他是有事要离开,也不会像爷爷一样变得生死
未卜。她心里这么想着,觉得稳定多了。
她关上灯,准备锁门离开三楼,就在这个时候,她却见到了一个不对劲的景象。
“那是什么?”
是一点很小的金橘色光芒,只比一粒豆子大不了多少。她打开灯,那点橘光消失了,发出
橘光的地方,是墙上挂著的一卷画轴。
缕儿一看画轴,不禁摀住自己的口,感到惊骇万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就是那张陈祇言之前一脸惊悚的望着的画轴,里头画著柳树、暗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陈祇言没和她说里面究竟还有什么,当初她也没把陈祇言的话放在心上,但现在她可不
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画里的暗巷中,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背影,男人的脚边,还跟着一只火狐狸。刚才她关灯后
见到的光,就是火狐狸的灯笼所发出来的。
而这个男人,黑色衬衫,高挺的身材,她很肯定这就是陈祇言没错。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明白为什么陈祇言会出现在这画中,然后她做了一件几乎是所有
人都会跟着做的事情。
她伸手,用指尖碰了碰这张画。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一鼓极其强劲的吸力,轰的将她拉进了画轴之中。
她放声尖叫,只感觉嘴里不停的吃水,数秒后她晕了过去。不知晕了多久,直到一阵熟悉
的声音,将她从昏迷中唤起。
“缕……”
“缕儿!醒……”
“啾呜──”
她半睁开眼,她很确定自己的眼皮有睁开,却只看见一整片深沉无底的黑暗。陈祇言熟悉
的声音在她耳边叫着,大手猛摇晃着她的肩膀。
没有半点的光。直到火狐狸爬近她的身边,她才终于见到了一丝丝的光线,可是火狐狸灯
笼照出的火光,只能照亮灯笼周围的十几二十公分远,其他照不到的景物,好像都被周遭
的黑暗给吃尽了,吞没得连个影都没有。
“唔……”她难过的呻吟了几声,陈祇言将她扶起,他的声音听起很惊慌:
“怎么了,为什么连妳都进来了?”
“什么……”她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怎么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嘘。”
陈祇言赶忙叫她小声点。
她不安的转头望向四周,却没有一个地方不是黑暗。除了陈祇言与火狐狸的叫声,她什么
都没有听见。
陈祇言将她抱在怀中,缕儿听见他的心跳声,跳得很急很乱。她想要问陈祇言,却又不知
从何问起,他也不说话,黑暗之中,缕儿见到陈祇言仰头望向前方,脸色难堪。
缕儿这时候突然明白。
自己见到的,是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但陈祇言不是。
他不是不说,也不听,而是千头万绪,明明近在眼前,身处在同样的情景之下,却不知道
该怎么向一个盲人解释,黑暗以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颜色。
□□□
“这里是哪里?”
“你听我说……”
陈祇言缓缓的解释起,今天中午他发生的事情。
中午,他带着火狐狸出门,不敢在外逗留,于是买了便当回家吃。回家时,他站在门口许
久,有些担心早上感觉到的那阵冰冷恐惧再度纵身而过。幸好他没有再遇到,于是他开了
门回家,不过他还是不想坐在客厅吃饭,因为刚才火狐狸才诡异的被放在桌上,被吓得一
脸惊恐。
他拎着火狐狸回自己的房里吃饭,心想着这屋子该不会有闹鬼。不过以张老爷子的身份而
言,就算住在闹鬼的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奇怪的是缕儿的态度。
他想起今天早上,当他提起“脚步声”的时候,缕儿好像知道,又不确定有这件事的模样
。
如果是自小家里闹鬼,应该会很肯定的说“是闹鬼没错”,面对陈祇言,她也没什么好隐
瞒的,但她却是一脸“不很清楚”,“也许有”的态度。这是不是表示,这个脚步声的主
人,是最近才出现的?
若是以前有,那么张老爷子一定会告诉缕儿,缕儿不会不知道。这么说来,张老爷子在的
时候,是没有这样的脚步声的。
他猜测,这脚步声是在张老爷子离开之后才出现的,更不好的推测是,脚步声是因为他们
乱翻仓库里的东西,才意外跑出的产物。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陈祇言感到不妙,因为仓库里的东西是狼是虎,他们完全不了解
,光是翻仓库翻到现在都没出事,他已经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了。
吃著午餐,他决定待会儿要先来调查脚步声的由来。就在这时,外头那股冰冷的形体,又
出现了。
他的背脊一阵的麻过,丢下筷子,陈祇言这次选择硬著头皮追出去,但他一打开房门,那
股冰冷的气已经消失的剩下尾巴。
好像水一样冰凉的温度,突兀的在半空中吹动着。陈祇言走向门口,火狐狸跟在脚边,呜
呜的叫,陈祇言叫牠道:“你知道刚刚那个东西去哪了吗?”
火狐狸听道,啾的一声,用尾巴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装死。
看这样子八成是知道啊,就算牠什么都不懂,那只狐狸鼻子总比人来得厉害吧?陈祇言拎
起小狐狸,当作狐狸雷达:
“是往这边吗?”
陈祇言指向门外。火狐狸啾呜呜呜的猛摇头,于是陈祇言大步往门外走去。
火狐狸被他吓得狂哭,卷起尾巴要把自己的蜡烛吹熄,不过陈祇言不让牠吹,指著三楼的
门口再问牠:“是这里,还是往上?”
这次火狐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抱紧尾巴极力装死去了。陈祇言见火狐狸不上当了
,干脆自己四处走走,然后他想起了脚。
女人的脚。
在这仓库里,唯一一幅和脚最有关系,他也最有印象的画轴。
心里很毛,但还是非得去瞧瞧才行。他走回三楼的客厅,在那幅画轴之前蹲下,然后……
不知是谁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轰的摔进了这幅画中,呛了几口冷水之后,便落在这儿了
。
让他呛到的水,很像之前阿诘对他施术时,他沉入的那片碧绿深蓝。
摔下的地方似乎是石板路,他吃痛了一下,爬起身来,火狐狸正紧紧的抓在他的衣服上,
没有摔坏。他将火狐狸捧起,想要照亮看看,光线却像被吃了一样,只看得见灯火的周围
十几公分,其他地方什么都看不到。
陈祇言哑然。将火狐狸放到地上,果然地板是大片石板磨平铺成的,像是古老庭院里的那
种路,他又在地板上爬了几步,但没有结果,伸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只有耳边听见像是
流水的声响,风沙沙的吹过,扫过叶片互相磨擦的细碎声。
他在石板上摸索著,终于给他拾起了几片黄色的细片枯叶。是柳树。
看来没错,是摔进了这幅画中了。
该怎么办?其实他也不晓得。站起身来跌跌撞撞了几公尺,几个冷冷的“东西”,呼的擦
身而过,就好像他今天早上遇见的那东西,他吓得又连退了好几步回去。
冷冷的像个人型冰柱,不见踪影,也没有行迹,搞不清楚究竟有几个,也不晓得经过的是
不是都是同样一个,他们在这附近不断的快速走动,不回头也不犹豫,就像个匆忙的过路
客,在夜晚中走过偏僻的巷弄,赶路甚急。
他不知该不该跟上去,也许跟上去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念头让他开始犹豫,他又想
起那日在画中见到的女人脚,搽著艳红的指甲,难道她也是这匆匆过路的行人之一么?
“是呀。”
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一阵女人的笑语,在前方悄悄的响起。
陈祇言的心脏重重的敲了一下。
“妳……!”
陈祇言叫道,往前冲了二步,女人的啼笑声如珠玉婉转,咯咯的消失在风声之中。
伸出的指尖前方,什么都没有捉住,就连要如何看透这片黑暗都不知道。陈祇言在这儿被
耍得心慌意乱,他干脆席地坐下,抱着火狐狸,打算好好想想,该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
火狐狸的蜡烛只有小小一点,撑不了多久,眼看就快要熄了,于是陈祇言取出随身携带的
剪刀,再自香火袋中拿出了那片指尖大的黄泉帛纸,决定在这儿用了它。
使用真正的黄泉帛纸,他还是第一次。
陈祇言藉著快要烧完的蜡烛微光,捏著小纸片看着,思考着究竟要将它剪成什么模样,而
这张纸又有多厉害,能配合自己到什么样的境界?
右手二指圈住剪刀的指环,刀刃扣在纸头边缘,他闭上双眼,将蜡烛的火光烙印在眼底,
脑中开始想像著燃起的火,还有……
在火燄之下,烧出金橘色火光的白色蜡烛,透彻的光,强而有力,足以穿透黑暗,照亮出
真实的光芒,永不熄灭。
在冥想的恍惚之中,他的指尖燃起金色火燄,将黄泉帛纸包围,黄泉帛纸在转瞬中烧尽,
化为火燄中跳动的碎屑。白色的星火闪烁,陈祇言挥过黑色剪刀,将刀尖剪入火燄的深处
之中。
金色火燄如纸般被剪开,化为细碎落地的千万纸条。细纸条接续而起,化为柔软的白色细
线凌空飘舞,如烟般缕缕自指尖窜升,勾勒出蜡烛的轮廓。一条接着一条,细线绕着凭空
生出的轮廓层层包围堆叠,火光渐灭,蜡烛的模样也真实的在陈祇言的手中呈现出来。
直至光芒完全消失的那刻,一只和香精蜡烛一样大小,却泛著古老烟黄色的旧蜡烛块,落
入陈祇言的三指之间。
非常完美。
看着成品,他满意的笑了笑,将火狐狸的蜡烛取出,换上手中这个;然后他捧起火狐狸的
灯笼,朝着灯芯轻吹一口气,蜡烛块无声的点着,燃烧出近金色的橙橘火光。火狐狸啾了
一声,卷过尾巴看灯笼,梅花影子落在地上,枝叶随着火光晃动,牠发觉这灯笼好像有什
么地方不一样了,但牠小小的脑袋无法明白个中的变化。
陈祇言将火狐狸捧高,四周的景物却仍照不亮,他有点失望,但他至少知道,这截蜡烛无
论如何,都不会在他有生之年烧完了。
他拍拍火狐狸的耳朵,恭喜牠道:“你这辈子可不用愁了,不用再找人替你换蜡烛。”
火狐狸听不懂,还是只会像只笨蛋一样,啾啾的叫着回应。
“然后,来找出那女人究竟是谁吧……还有到底要怎么出去。”
陈祇言呢喃道。
但很可惜的是,直到缕儿再出现之时,他都还摸不著那女人的头续。当然,他也还没能够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