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普河说道:“这阴神可对妳做了些什么,让妳
气急攻心,吐血身亡?”
老妪声调悲苦的说道:‘老妇人不知,唉……真
没想到老身一生命苦,老来好不容易攒了点钱想以这
间小旅店终老,却依然遭逢横祸。’
原来老妪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亡,三魂离体
时依然以为自己还活着,只是三魂中缺了留在皮囊内
的七魄,使得灵魂缺乏了思考能力,只能依本能行动
。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和张排来到旅店时,还见到已
经死亡的老妪坐在柜台向我们收取房钱分派钥匙,在
夜里老妪巡房本是亲切的问候行动,却在她死后变成
了无比惊悚的画面。
一直到罗普河与我们再次回到旅店,张排又发现
了老妪的尸体,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人世,满腔
怨苦一时之间无法倾诉,情急之下只能选择附身在张
排身上请求罗普河替她申冤。
罗普河一声长叹,伸出三指按在张排眉间与眼窝
底下,说道:“老道为妳超渡生灵,到了地府盼妳好
自为之。”
张排的身体就像是中了催眠术似的,随着罗普河
的动作缓缓站起,罗普河侧身抓着张排后颈,动作轻
柔地将老妇人的灵魂从张排体内分离出来。
我只见到罗普河手中抓着一团白色光雾,无形无
体,原来那就是灵魂的原始样貌。
附身的老妪一离开,张排立刻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我们本没吃过什么东西,他这一呕连胃里的酸水都
给翻了底。
张排吐了一会才抬起头看我:“干,刚是怎样?
你们在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仪式?”
“你被老婆婆附身啦,怎么样,被鬼附身的感觉
爽不爽?”我笑道。
“爽你个鬼,气血翻涌有够难受的,等等……你
刚说什么?我被老婆婆的鬼魂附身?”张排一脸快哭
出来的样子,脸色白的像擦了粉。
我微笑点头,只见张排倒抽一口凉气,起身拔腿
就跑,一边叫着阿娘维一边冲到大街上头去。
罗普河笑道:“这小子真够身强体健,给鬼附了
身竟能够恢复的这么快。”
晚间,夏同在县城内的酒店准备了丰盛的酒席菜
肴,这件名为广王大酒家的饭店在山东市内,建筑精
美,雕栏画栋,足有十层楼高,一走进大厅便见到两
侧各有穿着制服的女侍者排成一列,约有数十个人一
同我们鞠躬。
‘欢迎光临’的声音响彻云霄,这等排场与阵仗
令人咋舌,简直就像皇帝出巡般的气派。
我和张排没见过世面,畏首畏尾的跟在罗普河后
头,只见他老人家一派轻松自在,还不时与年轻女侍
者挥手致意。
我们三人被夏同奉为座上宾,席侧许多我连名字
都叫不出来的县委、市委、主任等等官员纷纷与我们
热情敬酒寒暄。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虚情假意的应酬场合,酒过三
巡,我便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来到了五楼阳台抽烟,所
谓的高官,也不过就是腐败的集合体罢了。
今夜月明星稀,冷风清飒,我的脑袋有点晕眩,
自从最后一包从台湾带来的七星烟抽完之后,我只能
屈就于大陆的红双喜香菸,这种烟不合我的胃口,烟
草的味道重了点。
内地不但烟味呛烈,酒也亦然,方才席间给夏同
敬了两大杯的白干,喝的我面红耳赤,浑身酒气,据
他所言这山东白干是以山东本地名泉酿成,味甘滋润
,乃白干上品。
也许是我酒量太差,瞧他说的天花乱墬,这酒我
喝在嘴里却是刀割喉咙,火烧心肺。
站在四尺见方的阳台上,足可以望见临淄市景,
夜里灯火通明,像是黑布上点缀了繁星,光彩夺目。
我想起多年前与女友在象山俯瞰台北夜景的回忆
,不胜欷嘘,我万里迢迢的追到了山东来,却依然不
能获得丝毫线索。
如果旅馆老妪临死前见到的那位白衣凶神就是Simon
,那么也许我的方向正确,如果不是,我的旅程便如
同大海捞针,茫茫无终期。
前来广王大酒家的路上,罗普河吩咐我们明日启
程,跑一趟广东花都饭店替他办点事,而他得回北京
去替我向罗文生求救。
只有借助特侦的情报网搜索找出黑日的根据地,
我们才有救出小茜的可能性。
我只希望,在这之前,小茜不会被制造成骇人的
合身妖,不会丧失了她善良可爱的天性。
我叹了口气,随手丢了烟头准备回到筵席之上,
却突然听见一声清冷严峻的女音:“抽完的烟别乱丢
,捡起来。”
我转头看去,这四尺见方的阳台之上,神不知鬼
不觉的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东方脸孔的长发女人。
“妳是……?”我本以为她是夏同叫来的陪酒小
姐,也没多加注意,这女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肃杀的冷
冽,使我又看了她一眼。
一头及肩的黑发下是张五官精致的面容,翘挺的
鼻梁与紧抿的薄唇使女人产生了距离感,怎么看也不
是亲切的人物。
眼前的女人身材高佻,俐落的黑衣装扮使我觉得
似曾相识,应该就是前几天在太行山军事基地救了我
和张排一命的高手。
“妳是特侦的人?”我问道。
女人不答,却反问我:“你是台湾人?”
我心想这是废话,听口音也知道我绝非内地人士
,女子看似来意不善,我绷紧了神经,虽说她在临危
之际救过我的命,至今我尚且不知她究竟是敌是友。
“是又如何?”
“听说你在找一个人,判官Simon?”女人口中轻
描淡写的说出了我此行的目的,令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妳会知道我要找他,妳究竟是什么人?
”我急忙问道。
女人细长的睫毛覆蓋著幽怨哀伤的眼神,淡淡的
说:“我也在找他。”
“两年了,早已经过了当初他与我约定的期限。
”
“期限?”我大惑不解。
女人遥望着远方的夜空,表情木然:“取我性命
的期限。”
我心头一凉,这女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难道
她与阴界人士也曾有过交易?
“不过也好,我手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就算他
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将命交给他处理。”
女人回过头,深红色的眼神突地笼罩我的全身,
“我这次来找你,目的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
女人的眼神里没有情绪波动,只剩下冷酷和虚无
,像是一个深邃的黑洞,违背物理抗性抽离了光明。
强大的威压感使我浑身不自在,我强打精神故做
不在乎,反问女人:“这么好心?请问何事?”
“小心刘锋。”
她丢下这句话,跨越阳台木栏从五楼跃下,身影
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刘锋?不就是罗普河口中所说,多年前在北京制
造了超市恐怖攻击事件的元凶?
这人据说失踪已久,女人又怎么会叫我小心刘锋
?
回到餐厅内,我将罗普河叫到一旁,低声和他说
了。罗普河倒是对女人神出鬼没的行动不感到讶异,
“既然Nemesis提起刘锋,那么你们可得时时提防处处
小心了,也许黑日派出这个杀人魔王要来对付你们。
”
我一听大声叫苦:“我和张排算什么咖,不过就
是外地来的观光客,怎么黑日老爱盯上我们啊?”
罗普河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也许是针
对我来,这些老鼠躲在阴沟里,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人
也不知道,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师,你说那个女人名字叫Nemesis?那是什么
怪名,她看起来像是个台湾人啊。”我说。
“唉,都说了我和她不熟,那天去太行山还是第
一次见面呢。我只约略的从大哥那儿听了些关于女人
的情报,Nemesis只是个代号,且女人也不属于特侦体
制内的人。身份应该和老夫相同,都是外来的打手。
”
“永承,你对她这么有兴趣,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吧?”罗普河一脸贼笑。
张排的声音突然在我们后头响起:“看上随?”
他嘴里还咬著一块龙虾肉,口齿不清的说。
“干,没你的事,闪边凉快去。”我笑骂道。
张排忙将龙虾肉吞进肚里,一抹嘴上的油腻说道
:“我的好兄弟,你这么说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咱们
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林北真的倒楣透顶要来淌这滩
浑水,我可是为你卖命啊兄弟。你还敢说不甘我的事
?”
“万事冥冥中自有注定,缺了你张排的好身手,
我要怎么去救小茜?”我说道。
“这还差不多。”张排满意地摸著圆滚滚的肚子
,天知道他这只饿死鬼刚刚在饭桌上见饭就扒、见菜
就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番豪气就连当地人也
要鼓掌叫好。
罗普河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老旧的小册子,
对着我说道:“你们这趟去广东,可能会碰见黑日的
成员,张排身手非凡自保有余。反倒是你,一脸书呆
样,什么时候被人吃了也不知道。
唉,你何永承与老夫师兄弟有缘,我也不愿见你
死于非命。现在老夫授与你我们天离派的精要典笈‘
天离秘策’,里头有些简易的符法咒语,碰见危机之
时依样画葫芦施法而为,应该能够化险为夷。其他的
部分需要长年修练道术,累积自身法力才能施展的咒
法切莫轻易尝试,轻者卧床三月不起,重者可能会折
损阳寿,务必小心为上。”
我接过了小册子,随手翻了翻,只见书里头画满
密密麻麻的符号咒语,字迹歪七扭八,想辨认出来都
是件难事。
罗普河又一声叹道:“老夫一生云淡风清,不喜
束缚,从不收弟子。没想到临老入花丛,这回算是破
了戒。”
我一头雾水:“收了你册子就算你弟子?天底下
有这种事?”
罗普河佯怒道:“混蛋,放诸四海有多少人想叫
我一声师傅而不可得,你浑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张排笑道:“给我好了,我想学。”
罗普河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笑骂道:“学你个
咖噌,老子跟你没有缘份。”
为了避免被黑日狙杀于无形,我和张排选择不搭
飞机,而是一步一脚印的乘坐火车与客运,蹭了七天
才到达广州。
我从来没试过这么长时间搭火车,这几天在火车
上,我手不离卷的阅读‘天离秘策’,牢记了几个简
单易懂的符咒,张排也是闷出鸟来,为了打发时间,
索性在火车上教起我近身博击的招数。
“你多学几招,免得每次出事都要我救你。”张
排哈哈大笑。
而我却是在学习拆招的过程中被张排整的七荤八
素,手脚酸疼发麻。
罗普河透过手提电话传来了好消息,特侦找到了
黑日在河北的根据地,一举擒获了几个看似科学家的
人物。并且从他们的口中问出了一些端倪,黑日在河
北的森林中设立了研发基地。
他们在各地盗取死尸,数量不够便杀人取尸,与
另一地送来的冤魂进行合体实验,这是第一次尝试将
怨魂还入死尸体内,然而实验结果并没有成功。不知
从何地收集而来的灵魂体四散逃逸,还将实验基地给
闹了个天翻地覆。
这些科学家都只是拿钱做事的凡人,一次见到这
么多冤鬼作怪,自然是给吓得屎尿齐流。
如果小茜就在这批冤鬼之内,至少可以确定她的
灵魂尚未遭到污染。
虽然稍微安了心,我心里还是记挂著Nemesis对我
说的那句话:“小心刘锋”,与罗普河交付的任务。
‘到广东花都饭店,去找那个已经死了七百年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