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夜 隧道
起风了。
我知道,牠来了。
一如往常的下班时间。我听不见其他声音──耳机爆出的吉他击弦声刺痛我的耳膜,鼓声
冬冬隆隆盖过车水马龙,穿过马路,一丛又一丛的人群从我眼前穿过,他们急促地交谈、
大步快走,一列列挤进捷运的地下道。
我将音乐音量调到最大。
不想再听见那些唠唠叨叨的人声,马路上引擎发动、喇叭争鸣。假日的时候,我到一家私
人温水俱乐部游泳,水底只听得见心跳,仿佛回到羊水一般……切进地下道电扶梯的行列
,我挤开一个挡在左侧的高中生,口中喃喃骂了几句,可以感受恶毒的瞪视由右后方射来
。
进站,读卡机的哔哔声让我抓狂,那单调的高音此起彼落,在上下班的尖锋时刻,简直是
一场通勤交响乐;站务人员日复一日的安全广播、艺人假惺惺的柔性劝导,月台上电视萤
幕传出来的三分钟广告……我用高分贝的耳机音量阻绝它们,即使聋了也没关系。
月台上挤满人潮,我被挤到队伍的最末端,靠近楼梯之处。为什么这些人那么讨厌?
告示板的红色LED显示下班车:“30秒后抵达。”
是呀,来吧,钢铁铸成的怪物,吃掉这些人吧。
起风了。
列车到站前,都会有一丝丝的微风,拂起妳的发丝,推散她的香水味。那风渐渐转强,某
些人开始掩鼻,这风夹杂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像厨余腐肉,像你小时候偷埋在院子里的小
狗尸体,淋了雨,破了土,长了蛆。
味道渐渐强烈,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风势强劲,女人们的头发披散在空中,我钻到下风
处,躲在楼梯后面,大吼:“吃掉他们!咬碎他们!”一两个老人好奇地回过头,盯着我
看。
列车到站了。
血浆喷溅在我的脸上。列车的嘴张开了。断肢在我眼前乱飞。列车的血盆大口开始啃噬。
人们在我面前放声大叫我听不到。列车大口大口吞著第一月台第二月台第三月台第四月台
。红色的月台空无一人的月台。
一幅没被鲜血染透的广告写着今日死亡人数:29,8135
每天经过这儿的人数,每天被钢铁怪物吃掉的人数。我每天都有在注意我每天都有在看我
知道数字每天都在变因为每天被吃的人数都不一样。但是马路上的人都一样多──
我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怪物怕光,牠需要隧道躲藏!对,就像我需要音乐阻挡!
风停了。
我知道,牠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