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第一次看到妹妹的时候，自己也还是个两岁多的小娃娃。
那个下午阳光和煦，妈妈已经好几天不在家，家里有另一位阿姨照顾她，爸爸偶尔会回家
，然后又会赶去那个他说叫医院的地方。那天姊姊睡醒就找不到爸爸，她只是静静的在家
里等著，爸爸妈妈出现。
然后熟悉的门锁声响起，姊姊咚咚咚的跑到门边，门打开，透过金黄色的阳光，她看见爸
爸妈妈的身影。
“姊姊，妳来看。”爸爸妈妈相当兴奋地带着她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给她看他们抱
在怀里的包布。
她趴在爸妈的身边，看着他们臂弯中的那个小东西。她看起来比姊姊还要小很多，头顶光
光的有几丝软毛，眼睛闭闭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的运动摆呀摆，粉红色的皮肤
看得见细微的血管，短短的四肢看起来软绵绵的，姊姊忍不住也伸手像爸妈那般摸了摸。
“妳看，这是妹妹唷。”妈妈的声音轻轻柔柔。
“从今天起，妳就是姊姊了。”爸爸的声音爽朗且温和的说。
两岁多的姊姊，嫩嫩的白手指还在抚著妹妹的手臂。
“姊姊。”她童嫩的声音不确定地覆诵一遍。
她又摸了摸那软如棉花糖肌肤，又轻轻的说了一遍：“姊姊。”
她记得了。
从那天起，两个小家伙就扮演着”姊姊”与”妹妹”这样的关系。虽然小小年纪常会无厘
头的扮嘴，但一直都是感情很好的亲姊妹。
几年过去，妹妹已经从没有头发、四肢软似无骨的小婴孩，变成了浅色的短褐丝扎著两朵
蝴蝶结、白胖的四肢摇摇摆摆却有力的晃动、跟在家人身后每天快乐说著童语的小萝卜头
。
相较之下姊姊较显高挑，已经自认是个小大人的她常让妈妈绑着很秀气的公主头，穿着小
淑女的洋装在家里走来走去，并且用姊姊的姿态看着在她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妹妹。
爸爸、妈妈、姊姊与妹妹，是很快乐的一家人。
有一天爸爸回家，看起来格外的兴奋，一进门就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著签下了合约
之类的话。
两个姊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左一右的也跟爸爸讨抱。
爸爸左右两只手各把姊妹栏腰抱起 ─ 这是两姊妹最喜欢的事，然后亲腻又宠爱的对她们
说：“我们就要有大房子囉!”
“大房子!”姊姊被爸爸逗得呵呵笑。
“大房子!大房子!”妹妹不知道懂不懂这意思，只是努力的挥舞着她白胖的手臂，画著很
大很大的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有一天两姊妹随爸妈出门，她们争相地一蹦一蹦下车后，看见了一
栋像是图画书里的城堡的白色建筑。
“是城堡!”姊姊先开心的大喊。
“城堡!里面有公主。”妹妹在一旁跳着，笑着。
“我们要在这里住哦。”妈妈弯下腰，对她们柔声的说。
碰地一声，爸爸正在搬行李下车，一脸满足与得意。
对年幼的姊姊跟妹妹来说，这房子就大的像全世界一样。
两姊妹每天的工作除了黏在妈妈身边，就是绕着房子外的大院子跑，在如茵的草坪及树丛
中，每天都有新的乐趣。
最特别的就是，院子角落还有一个池塘，妹妹最喜欢指著池塘，对着家人大声的宣布：“
鱼鱼。”
偶尔在两姊妹忙着用院子里的资源玩家家酒时，妈妈会过来参与她们的游戏，并额外教两
个小丫头一点乐趣。
有一天妈妈就用池塘里的水，和了泥土，捏出一个个可爱的小泥巴人。
然后，她教她们唱这首歌：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她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她有那鼻子 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说话
她是个假娃娃 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爸爸 也没有妈妈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我作她爸爸 我作她妈妈
永远爱着她”
“泥巴巴、泥巴巴...”妹妹开心的唱着她刚学会的歌，边唱边打着地上的湿泥。
“妹妹，是泥娃娃，不是泥巴巴。”姊姊一脸大人样的严肃指正。
“泥巴巴，泥巴巴...”妹妹好像不觉得她的发音哪里出了错，依然开心的展示著歌喉。
姊姊看了看妈妈，用大人对大人的姿态露出一股受不了妹妹的表情。
又过了几天，天气阴。
两姊妹在院子的池塘边，光着脚丫玩耍；从厨房里传来妈妈炒菜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两姊妹就知道，爸爸要下班了。
“妹妹你看，泥娃娃。”姊姊停下手上搓搓揉揉的动作，将一个小泥巴人凑到妹妹的面前
。
妹妹显得很开心，一手就接过姊姊手中的小泥人，边把玩着又边开始唱：“泥巴巴，泥巴
巴...”
“妹妹妳要我说几次，是泥娃娃不是泥巴巴。”姊姊把手扠起腰来对着妹妹纠正。
“一个泥巴巴...”妹妹显然没有听进去，顾著把玩手上的玩偶。
姊姊打消了让自己的妹妹变聪明的念头，她跟着妹妹的旋律继续接唱这首歌，然后把手伸
进池塘边开始拍打水花，池里的鱼群受了惊吓乱窜。
妹妹见了，也掼下手上的小泥人，学姊姊靠近池塘，短短的小手臂在池里拨弄。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她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两个童稚的女音，就在水池边随着水声的拍打不断重复著同一首儿歌。阴暗的天色开始飘
起毛毛细雨...
然后她们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从前院轰轰的震入。
“爸爸回来了!”姊姊率先站了起来，喀啦啦的急着穿好自己的拖鞋。
“爸爸!”看到姊姊的动作，妹妹也站起身，在湿滑的泥地里找寻拖鞋穿。
姊姊抢先完成所有动作，然后转头对妹妹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爸爸那边!”她刚
说完话，就转身飞奔进屋子里，木屐拖鞋在刚淋了雨水的泥地上留下了小小的鞋印子。
“姊姊，等我。”妹妹着急的大喊，四岁的她连拖鞋都还没稳稳的套好。
在姊姊转身进厨房门的前一刻，她看见妹妹一只脚的木屐还斜斜的挂在脚上，还没站稳。
“来比赛唷。”她重复了一次，然后很快的跑向大门；爸爸那一大串钥匙敲著门把的清脆
声响正好响起。
我赢了。姊姊心想。
门打开，果然是她最喜欢的爸爸，一见面就给姊姊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个时候在院子里面的妹妹，拖鞋还没有穿好，一站起身，就因平衡不好摔了一跤。她挣
扎着要爬起来，却发现怎么踩都踩不到地面，慌乱间她看见水池里的小鱼从她的眼前游过
，尖叫及哭喊都被一种咕噜噜的怪声吞没。
然后，妹妹还没试着站起来，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