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八是柳飞卿平日吃喝玩乐的伴友崔相河,他虽出身清河崔家,
门第比河东柳氏高上小半截,但也是传到祖父一房便已没落,全
赖四年前他大哥崔相川高中进士,续娶侍郎之女太原王氏,方才
重振家声。
虽然大哥出类拔萃,但崔相河肚里文章一般,即便父兄如何训诫
,二十五、六岁人仍吊儿郎当。与柳飞卿熟识后,吟诗作对的本
事没染上几分,倒是吟风弄月的本领学了十足十,即便柳飞卿暗
地替他捉刀,几年考试依然榜上无名。
既然没得出门,柳飞卿只好随遇而安,见坊门附近几家面店饼店
犹在招客,他乐得买个胡饼充饥,免得在别人家又吃又喝又睡还
挺失礼的。
“坊门左第二条街第三个路口右转古井曲……嗯,到了。”
崔家祖宅年代与柳家相若,派头却比柳家大得多。经门房通报,
好不容易崔相河才撩著袍脚出来迎接,柳飞卿的胡饼也刚好吃完
。
“原来是柳兄,我道是谁在这节骨眼上门。”
“兄弟落难无家可归,怎么一见面就说这种伤心话?”柳飞卿假
意摀着心肝,崔相河双肩一垮,无奈回道。
“我不是这意思……”
柳飞卿转瞬便回复悠哉的样子,跟在崔相河后头进门,崔相河一
脸忧心忡忡,浑然没了平日的闲情逸致。
“欸,劳驾两位少爷让让。”
一名仆妇捧著盆热水疾步过来,两人连忙各往一边让出条路。柳
飞卿素知崔家佣人个个训练有素,如今神情慌张,想必发生了大
事。
柳飞卿朝好友提出疑问的眼神,后者愁眉苦脸道:“我嫂子要生
了。”
“那是喜事啊!”
“只是她肚里孩子才七个月大,还难产。”
“啊?”
“最惨的是,爹娘前天才出发往洛阳王家,打算接嫂子的娘亲过
来陪产,这下一来一回,还不知接不接得到人。家里没个主母,
连产婆都是隔壁帮忙请的。”
“那你三哥在吧?”
唐人尚大家族,兄弟的排行以同祖为准,也就是堂兄弟彼此共论
年岁,崔相川在堂兄弟间排行第三,崔相河排第八,所以才有崔
八之名。
“在是在,不过我们两个臭男人也只能跟着乱,成不了事。”
两人边走边说,已来到后院主厢房附近,王氏气促的抽咽声依稀
可闻,崔相河便拉他往另一头走。
“失礼,柳兄你也看见了,敝宅今晚实在不宜奉客,柳兄不如另
觅栖身之所,改天小弟请你喝酒赔罪。”
柳飞卿暗忖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只是这么掉头离开,又有些不够
意思,只得道:“可知嫂子难产因何而起?”
“似是因细故与大哥吵嘴,动了胎气,产婆说可能嫂子不慎‘动
著’胎神,要请道士作法祈福,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爹不是不信这个?”崔相河之父崔同海,向以“勤俭”持家
为名,不信神不信鬼,只信袋中的孔方兄,即便门第没落,犹能
买地收租保持阔绰的生活。
“是啊,所以我们才不敢请道士来。”
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折磨,王氏的喊声已渐气虚乏力,两人看着丈
夫兼父亲的崔相川呆立在走廊,看着仆妇忙进忙出。
此时一名老妇人走近崔相川,低声问道:“崔大相公,老婆子本
事不济,万一的不提,想问你想先保大的还小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