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刚的规定,没有人敢随意打断故事,使得关魁能够一口气说到这边,
映着满室烛火,气氛越来越诡异。
吴祥仿佛真的能见到陶瓷娃娃就在他眼前,它有的是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就
像漫画中常见的那样──眉清目秀,长得很好看、很精致,穿着精心挑选的布料
所织成的衣裳,却往往带有邪气的一尊日本人偶。
他虽然有点害怕,却还是不禁一股脑儿想起相关的鬼故事,实在多到可怕。
吴祥转头想看看其他人如何,才发现刘芳瑜、张嘉琳与骆宁冰等几个女生都
跟自己一样满脸恐惧,而林倩怡早已盖住耳朵,不敢说话;至于魏家舒、林安廷
跟蔡辰宇虽然表面上镇静说笑,但看得出来手直发抖,大概是硬撑的。看样子这
群人中,还是属谢子玉、陆振峰跟胖子最大胆了。而张玉倒是没啥表情,说不出
是害怕还是什么。
他不敢回头直接看归藏妙的表情,只用眼睛去瞥视,隐约觉得归藏妙似乎也
很感兴趣,听得仔细。
“呜哇哇哇……”
一声幽微,吴祥却听得真切。
此时此地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呜……”
又像是猫的呜咽声,吴祥想起刚刚张玉说的婴猫,立刻头皮发麻,一直暗示
自己这声音只是恐惧下的幻觉而已,但众人的表情却提醒了他那些可怕的哭声都
是真实的情况。关魁也止住话了。
“怎、怎么了,”林倩怡见到大家的眼神,也放下掩住耳朵的双手,然后惊
呼一声:“这是什么声音!”
早知就不放手了,林倩怡立即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呜哇哇……呜……”
“哈哈,怕什么呀?”谢子玉大笑道:“看看你们,听了几个鬼故事都疑心
生暗鬼,只不过是猫叫声罢了。就算张玉刚刚说的故事是真的,那些婴猫难不成
还能游泳过岸到台湾吗?”胖子也一搭一唱,喝道:“如果婴猫上来,交给安公
子我就好了,一拳打一只,两拳凑一双,之后全都拿去炖蹄膀。”
众人听两人这么一说,心想也是,倒是比较不怕,刘芳瑜还回了嘴:“炖你
的猪蹄膀还差不多!我看如果真的上来,第一个尿裤子的就是胖子你。”
大伙儿听了又笑成一团,哭声似乎也消失了。
张嘉琳连忙斥退他们道:“忘了关魁还没说完故事吗?”又指著谢子玉说:“特
别是你,谢子玉,你刚刚不是叫大家不要打断别人吗?怎么自己也犯了。”听得
谢子玉嘟哝一声“我也只……”,便没再说话。
只见关魁和缓一笑,说:“没关系,刚刚听到那声音我也有些慌了,还真多
亏有子玉那番话。”吴祥暗道还真看不出你的表情是怎样慌了。
总之,他又继续故事了:
“林如水又把陶瓷娃儿放在槐木柜子里,百般无聊地躺在床上,‘啵’地一
声打开了丈夫送给她的怀表,才下午三点左右,怎么却觉得天色已暗?转念间她
又释怀,冬天老爷儿早下山是正常的,又把怀表搋进胸前。
林如水心想离丈夫回来的时间还早,又做了些家管,忙进忙出的,也过了两
个小时,丈夫还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把他给担搁了?
‘唉呀……还没到家?都比平常晚一个小时了,’她放下碗盘,伸了伸懒腰
说:‘话说怎么外边的叫卖声又没了。’林如水探出头来,往院外看,竟然已经
天黑了!五点太阳就完全下山的事情还真是少见,且现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
不清楚,像是叫人泼了墨似的,林如水随即走出去,往外喊了几声:‘黄大妈、
黄大妈,怎么天这么黑啊?今儿个儿是怎啦?’黄大妈没有回应。
‘──是天狗食日!’她抬起头一看天空,简直吓了一大跳。
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留给她的只是完全的寂静,没有鸟声,没有叫卖声,
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最可怕的是,在这样风雨欲来的时刻,她竟连一点风都感
觉不到,更遑论吹风声了。
林如水再也受不了孤身对着空荡荡的路口,那静得可让人发毛;她连忙把院
门关了回到房间去,至少她比较熟悉那处。
丈夫呢?怎么还不回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关上房门踏了进去,林如水就听到让她背脊发冷的声音,连忙拼了命地想
把门打开,顾不得发出什么声响。门却依旧锁死,完全打不开。
她跑进被窝里,深深地埋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这时候永乐大钟‘咚啷’的一大声,抑住了那古怪声,同时也唤醒了林如水
今早的恶梦,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顿时双脚发软,泥似的摊倒在被单里。是了!
就是这声音,从一开始的永乐大钟声、一片寂静、天狗食日、从槐木柜子发出的
怪声,还有会移动的声响……这一切都是早上的梦境!
‘扣扣扣……’
‘扣扣扣扣扣……’
从抽屉传来,接着就会转到床底下,然后就会到自己的床底下,开始锯着床
板。‘嚓──刷──’‘嚓──刷──嚓──刷──’‘咿──’
林如水觉得自己应该要马上逃,冷汗浸被,奈何她连动都不敢动,嘴巴张开,
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希望那尊娃儿没注意到自己。她又想起梦中自己的下
场,差点放声大哭。
突然‘啵’的一声,床板破了一个洞。
这一切她都知道,她都梦过了,从这陶瓷娃儿来到这里以后,这些全都是她
经历过的恶梦。
‘哒、哒、哒、哒、哒。’
娃儿在走着,就要上来杀自己了。
‘咯、咯、咯。’娃儿边走,边阴惨凄厉地一笑,那笑声尖锐,比刚刚锯破
木板的声响还要刺耳:‘咯咯咯……在哪儿啊?别逃啊,林如水……妳不是最疼
我的吗?把妳的身体给我……把妳的手……妳的脚……都给我……’
啪哒……啪哒……脚步越来越近,林如水还听到头发拂过地面的声音,那种
‘刷……’的声音,陶瓷娃儿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只是想先吓吓自己而已,
就像猫在逗弄著猎物一样。
怎么办?
林如水五内如焚,她也不去想那尊人偶为什么要杀她,只是浑身颤抖著,想
找出半个能解救自己的方法。
‘……如果感到什么异状,记得,默念佛祖名号……’
相士的话!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
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
林如水在心里默唸著。
‘林如水……我是娃儿……嘻嘻……妳在哪儿?’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知道妳在哪儿……别躲着我,我会难过的……咯咯咯……’
然后‘噗’的一声,一声,又一声,再一声,好像是刀子狠狠刺进什么东西
却刺了空的声响。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
‘可恨啊!妳到底在哪!’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
‘我要妳的手!我要妳的脚!妳的身体是属于我的……咯咯咯……我要把
那双玉手装在这,血淋淋地,应当很好看吧。’
南无阿弥陀佛……
无论那尊人偶怎么说,林如水的脑中只有相士的吩咐:‘无论有什么声音都
不能中断,也不能打开眼睛。直到天亮鸡鸣才能结束!’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林如水、林如水!妳没事吧!’是丈夫的声音!
林如水停止唸诵佛号,泪流满面,想将委屈全部对丈夫诉说,但立刻又警觉
到,丈夫根本不曾直呼她的名字,所以这声音──
‘哼!这样都坑妳不著……嘻……’
林如水只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屏气凝神,继续唸著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林如水只是一直唸著,人偶也只是一直咒骂着,也不
知何故,虽然她就在床上,那尊人偶却总是找不到她,似乎是佛号替她塑了一层
隔绝的结界。突然间,人偶的语调显得紧张而仓卒,林如水听得一阵高亢的鸡鸣
声:‘喔喔喔──’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
‘天、天亮了……啊……我……’
‘喔喔喔──’
陶瓷娃儿要魂销魄散了!又听到几声林如水一辈子都没听过比这更难听的
诅咒,过了良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南无阿弥陀……
林如水简直要喜极而泣,停住了默念佛号的举动,一手将棉被掀开,没见到
人偶,暗想自己总算度过了这劫。但她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却觉得奇怪,明明房
内还是乌黑一片,突然闪过一道银芒,正觉不妙──‘咯咯……我就知道这次能
骗到妳……’娃儿竟然躲在被褥上,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非常凶恶,拿着一把利
刃正对准林如水。
‘死吧!’人偶刺了几下,被林如水闪过,她仓皇闪了几下,脚踝却扭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偶带着凶笑,往自己走过来。
然后,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呀──”伴随着关魁恐怖的口吻,林倩怡再也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众人
也都面色发白,打了个哆嗦,没人会想到林如水最后还是死了。
“我还没说完呢。”关魁笑着。
“‘砰!’
说时迟那时快,相士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没想到这孽障竟然已经成‘煞’了,能够将寻常人阻挡在外,他原本还以
为只是一般的枉死鬼,也因此当相士看到林如水的丈夫在外大声喊叫、猛敲门
时,立刻惊觉不妙,设了几个阵式破解邪术。
我祖父跟我们说过,成了‘煞’的凶灵十分险恶,不仅有凶性,还有人的智
慧,常常造成大乱。
而当相士终于进门时,却已迟了,人偶已经把刀刺入林如水的胸口。
林如水的丈夫悲喊一声,颓然坐倒在地。
而相士则是怒斥一声‘砍脑壳的’,先将黑狗血往人偶一喷,又拿起五枚铜
钱划过桃木剑,踩着北斗七星步,就往那孽障一刺。人偶连话都没吭完,就被刺
穿了,只见一道黑雾冉冉升起,那相士顺手发了一道符,便将黑雾烤干。
‘如水、如水,’林如水的丈夫抱着妻子的尸身痛哭流涕:‘妳醒醒啊,我
们不是说好要长相厮守的吗?如水……如水……’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越来
越无力。
‘唉,宿命……宿命……’相士不知怎么安慰这妇人的丈夫,只能喟叹道。
突然,相士发现林如水的尸身竟然悄悄动了一下。‘莫非是乍尸?’相士暗
道,但仔细看了看,立即哑然失笑。
‘欸、你妻子还活着呢。做精八怪的……’相士道。
林如水的丈夫闻言,也才发现虽然妻子胸口上刺了把刀,却还有呼吸,小心
翼翼地拔掉刀刃,才看清原来刀子正卡在胸前的怀表上,大概是妻子刚刚也真吓
怕了,自己晕过去。”
“后来林如水醒来才知道,原来那尊陶瓷人偶是先前被灭门的一户人家所
有,早附上了凶灵,自己丈夫当时见了便宜,不知来历便买下,若是如此还好,
岂料林如水又将它放进槐木作的柜子中,因此凶灵吸收散不开的浓郁阴气,日以
继夜地,终于成了‘煞’。
夫妇俩再三感谢相士救命之恩,并听从相士的吩咐,选了寅时寅分将人偶烧
去,并将骨灰放进坛中,送入寺庙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