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灯?”
游戏的名称叫做“吹灯”,不过眼前似乎没人知道玩法,只有面面相觑。此
时,张玉出乎众人意料地开了口:“……我知道。不过玩法挺复杂的。”大伙儿
都奇怪她怎么会知道?烛火散出的光就在张玉面前飘荡著,令人看不太清楚她的
表情。
如果从圆楼上方俯视,一片静默的槐村仿佛因这几道微微火苗而惊动。夏天
的晚上六点竟然看不见半点光芒,黑得吓人。夏蝉在夜间一齐合唱着。
坐在吴祥旁边的林倩怡拨了拨红发,抱怨道:“我跟张玉同寝,你们都不知
道她有多爱玩游戏,时常有事没事就去查古今中外的游戏玩法。上次她还想找我
们玩‘血腥玛丽’,我当然是拒绝了,差点没被吓死。”张玉听到,尴尬地笑了
声;骆宁冰心想你这么胆小,就算玩“红绿灯”大概也不会好到哪去。
吴祥听过“血腥玛丽”这个游戏,据说在外国女校很热门,但也很阴。受欢
迎程度大概跟台湾前十年的碟仙、钱仙差不多,当然下场也是一样;玩法在网络
上很常见,但真的去玩的人可能不多,步骤大致如下:
一、独自一个人进入浴室。
二、锁上浴室门并关掉电灯。
三、面向镜子,并在自己与镜子之间点燃蜡烛,或在镜子两边各点一枝蜡烛。
四、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慢慢口唸“Blood Mary”三次。
当然在步骤中,也附上了后果,写得十分骇人,但或许就是如此,才让人更
有兴趣。现在的谢子玉他们就是处于这种又害怕又刺激的心态中。
听完张玉说的“吹灯”玩法,众人都有些跃跃欲试,只有关魁皱着眉头。谢
子玉看大家也洗好澡了,当下便先让几个男生留下收拾餐具,吴祥也是其中之
一。接着又跟其他人相约准备好材料后,一起在男生那间卧室集合。这时张玉凑
近关魁说了几句话,语毕,她跟着一群怕黑的女生,手拉手,抓着白蜡烛纷纷一
同先从公用梯走上去。黑暗的回梯响起“哒哒哒”的跫音,听得众人是越走越怕,
但越怕又越是要走;张玉走在最后面,小心翼翼地注意归藏妙的一举一动,她刚
刚在卧室内早就注意到归藏妙奇异的笑容,但始终没发现什么。
随着烛光向上移,回梯又回到原本的漆黑。
“窸窸窣窣……”
吴祥把地上杯盘狼藉的碗筷都收拾干净,关魁也舀起一瓢水洗净厨房的炊煮
用具,动作比吴祥还要慢还要仔细。由于大部分都是免洗餐具,陆振峰跟蔡辰宇
早就收完了自己负责的范围,等不及要玩游戏,说了声便先上去。
一下子,一阵凉风吹来,像从背脊拂上来一般,吴祥没有防备,抖了一下,
感觉晚上似乎比白天要冷上许多,让他几乎有种处在寒冬的错觉。他转头想催关
魁快一点,却吓了一跳,关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后方。
“……藏……”
“啊?你说什么?”吴祥没听清楚关魁说什么。
“我说,祥哥你要小心注意归藏妙……她很有问题……”
“为什么?藏妙看起来挺正常的啊,哦──我知道,你看上她了?”吴祥用
肘推了他一下,随意乱开玩笑。
“我问你,今天是几月几号?”
“哈……当然是七月二十啊,你是玩昏头了吗?”
夜风又一阵吹来,差点吹熄了烛火,吴祥连忙掩住蜡烛。
“你仔细看清楚,这是我的手机,因为我多带了备用电池,所以现在还有电。
这边没多余的插座,你们的大多没电了,对吧?”
吴祥见关魁神色凝重,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敢怠慢,仔细想想好像
真有这么一回事,林倩怡的手机在失去讯号后不久也没电了。而其他人少有多带
电池的,大多想着有充电器就够用了。
“你看一下现在是几号。”
吴祥一望过去,手机上发亮的萤幕写着:无讯号,搜寻中。而日期那栏赫然
显示著:七月二十五日。
“更巧的是──今天刚好是农历七月初一。”
“怎、怎么可能?”吴祥差点大喊,声音有点颤抖,却被关魁的手捂住嘴巴。
“嘘,小声点……”他发现眼前关魁的手也正抖著,似乎也很恐惧,只是脸色看
起来镇静而已。吴祥点头表示知道后,关魁才把手放开。
“这不可能啊!我记得我们是十五号出发,过了第五天到这里。”
“我猜,我们大概是被‘煞’到。”关魁摇摇头,“我记得我们在上火车前
每个人都还好好的,但在见到归藏妙、上了火车后,我马上就感到头壳昏沉、不
醒人事了。那时候应该就是被恶气重的坏东西‘煞’到,或是一种幻术。从那时
候开始,我们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幻觉,我们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除了买东西外,只是笔直地往这里前进。”
吴祥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他连忙回道:“这……不太可能吧。我们还吃了
鼎王、还去夜游、还跟我妈拿了东西才来这边的啊。”
关魁叹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你在台中火车站买的‘永保安康’纪念车票吗?”
吴祥正想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一直都放在这件牛仔裤的暗袋啊,正要伸手去
摸时,才发现那边根本空无一物,大吃一惊。
关魁苦笑:“不只你,我之前在那里还用手机拍了不少相片,你还有印象吧?”
吴祥点点头,他记得关魁还帮大家合照,背景就是火车站旁的太阳饼,还有在中
友百货也照了几张,接过关魁递给他的手机,结果一看到相簿里面的相片,几乎
当场崩溃哭了出来。
哪里还有什么相片,全部都是火车上的图像,还有一张他记得最清楚的相
片,是刘芳瑜在鼎王门口做了超搞笑的表情,如今表情一致,但背景却换成了火
车上。
他又重新想起归藏妙在火车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立刻冷得觉得尿意来
了,对关魁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祥哥,我先问你,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决定来这里?”
吴祥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从决定环岛到在班板上发表公告,连那个当初不
知道是谁提案的声音,也跟他说了。“唉,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个女生的声音吧?”
关魁下了结论。
“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打手机说不来,最后还是来了吗?那是因为我从小就
有一种特异能力,能察觉到危险,因此从小对这行也有研究。这次的感应特别强
大,我本来心想那还真的必需快点取消才对。但到了当天,还是觉得毕竟同学一
场,如果不通知你们的话我心有愧疚,于是就来了。
“我一路上跟着你们,才知道你们竟然要来槐村这里……难怪我的感应会如
此之大,这边……唉……”
“这里怎么了吗?”
“槐树属阴,以前的人都管它叫‘鬼木’,你看‘槐’这个字拆开来不就正
是这样写吗?古人认为槐树是鬼气凝化而成,会召来怨魂,将他们的魂魄禁锢其
中,在夜晚更是要特别注意不能碰到槐树。槐村从以往似乎就屡次发生意外,听
说居民常常要奉献活人作为祭品,才能安顿此地的恶鬼。”
想到阴风中隐隐透现的槐树竟然包围整个村庄,吴祥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会
无人居住了。
“槐村应该是连接阴间的鬼门,因此才会有这些设施,你知道为什么土楼要
建成圆的吗?风水师常说:‘路有路煞,溪有溪煞,山口有凹煞。’这句话的意
思就是指,只要有棱有角的地方,都容易形成恶气。这里的恶气太重,以至于连
村庄都要建成圆形的来化解,一方面也是把恶气抑制在村里。
“至于路标上的‘傀氏’则让我首先怀疑起归藏妙。‘傀’与‘归’同音,‘傀’
从人旁鬼字,应该就是侍奉鬼神之人,我猜她就是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或是以
前的亡魂……而当见到白蜡烛时,她竟然没有露出正常人的畏色,还能神色自若
地带头燃起,都不禁让人觉得可疑。更重要的是,张玉刚刚偷偷跟我说──
“提议说要玩‘吹灯’的声音,就是归藏妙的。”
吴祥想起,刚刚的确是女生的声音,他问道:“那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对她
有什么好处吗?而且为什么我们现在才发现之前都是幻觉,当时看照片也没啥问
题。”他现在已全然相信都是归藏妙所做。
“我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据我推测,大概是槐村的怨力抵销了归藏妙的
幻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把我带到里面了,也不怕我们逃出,因此就解
除了法术。至于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大概是想把我们当成祭品吧。被‘吹灯’呼
唤来的鬼怪会把我们撕毁,而槐村就能因此得到暂时的安顿。”
“无论如何,这都太令人不可置信了……”吴祥一想到自己的同学把自己当
成祭品,就有点不寒而栗,不管怎样,他再也不敢直视槐树了。
他回忆起张玉刚刚说的话:
你们知道“吹灯”是什么吗?
可能有人碰过这种情况──明明没风,桌上的蜡烛却常常莫名地熄灭,更甚
的是,常常一点火就熄。这种状况,古人称为“鬼吹灯”。
“吹灯”就是从“鬼吹灯”衍伸而出的恐怖游戏,在以往则是一种祭祀的仪
式,祭祀死去的人所用。有点类似日本的百物语,参加的人数至少三人以上,能
够成为一个图形的人数,接着准备一百支蜡烛,还有一百个鬼故事,参加的人轮
流说鬼故事,每说完一个故事就吹熄一根蜡烛,表示是鬼吹的。这样可以削弱阳
气对阴间的制衡力,慢慢在举行游戏的场所制造出与阴间相近的磁场,游戏一旦
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
在进行过程中,可能会看到或听到一些奇特的现象,那也正是游戏顺利进行
的征兆。
等到最后一根蜡烛被吹灭后,参加游戏的人就能进到冥府。
“这是事实,你不得不信。”关魁冷冷说道,随即又和颜缓色:“幸好我刚
刚已经叫张玉留心一下大家,别让大家真的把故事说完。”
“可是……”吴祥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们不干脆拆穿她,或是不要玩
这个游戏,这样不是比较快吗?”
关魁苦笑道:“我们没有证据,而且一旦说出来也会引起她的警觉,如果假
装参与的话,至少能够拖一些时间,到时候离白天也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我帮你算过了,你阳气最重,一般鬼怪接近不了你。祥哥,我希望你能够
帮忙监视归藏妙,当然,能够破坏她的好事就再好不过了,像是阵法、符咒等,
擦去一痕对我们来说就很足够,但这事情要量力而为。至少我们只要确保能拖到
白天,到时就可以马上离开这边……只有今晚阴气最盛,她才能够透过‘吹灯’
做这些事。”
“我尽力吧。”吴祥一咬牙,点了点头。虽然他平常胆子不大,但为了朋友,
他也会激发出以往没有的潜力。
“好,”关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上去吧,记得别引起注意。”然后
伴随吴祥一起走上回梯,只是他也一边回头看着阶下,喃喃自语。吴祥只是把心
思全放在等下的游戏,却没注意到关魁的举动。
“终于……我终于又回来这里了……”关魁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