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荷田居志异 第十八部 春江花月夜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5-12-22 23:20:35
作者按:
  《春江花月夜》开始,作为确定以何男为主角的第一部小说,我费劲心思。听从大多
数书友的意见,程飒与何男实在不般配,所以以林麒为第一男角,给何男一个老男人作伴
侣。当然,为了确保小说的精细,本次我决定把小说写完了再贴出来,这第一篇先给大家
看看,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来。
第十八部 春江花月夜
  我感到身上的肌肤凉丝丝的,就如夏日午后突然下了一阵雨,说不出的畅快淋漓。空
气中迷漫着淡淡的清新芳香,我张开眼睛,自己睡在森林里,草尖还滴著露珠,所以沾湿
了衣衫,肌肤如浸水一般凉爽!
  听,幽幽地有女孩子在哭!
  我直起身子,循声前行,目下是一条长河,水草长长,睡莲展开,绽出淡黄的蕊心,
原来是莲花之香啊!
  池塘之中,一个女子背对我,立于齐腰深的水中。她衣衫单薄,只是简简单单地披着
一件青白的长衫,被水打湿了,露出雪白的肌肤,黑发散开,小声抽搭著。
  “姑娘,你为什么哭呢?”
  我问道。
  她伸手擦擦眼泪,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踏水又前行了一步,顿时浸到了胸部。
  “不要!”
  ……
  我倏然弹起身子,张开眼帘,不规则的几何物体渐渐明朗化,才使得我意识到,这是
一个梦罢了!
  我搔搔干枯发痒的细发,宿醉后的脑袋越发胀痛,不禁习惯性地伸手摸向床几边,不
料得手的竟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罐子,无奈地摇摇头。
  我就赤着脚站起来,步下床,小心翼翼地避开呈碎片状的玻璃危险品,来到窗前,打
开窗户,迎面扑来一阵清新的气息!
  三月的春天本来就是朝气蓬勃的季节,小楼一夜听罢春雨,深巷今朝飘香杏花,再回
头打量卧室里,到处布满了酒瓶子,充满了一股浓浓的酒香味。连事实上的肇事者本人都
不禁苦笑,青春而美丽的女子居然过著如此颓废的生活。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披上几件衣服,口中嚼著口香糖离开房间,去享用我的早餐——
当然只是限于我的时间观念,此刻已经将近午时。消灭了以冠生园糕点为主要敌人的食品
之后,我沿着秦淮河沿岸踱步,晓风习习,打在脸上,细细体味只有秦淮河才可散发的南
京这座千年古都的风情。
  南京,向来是一座悲情的城市,无论东晋风骨、南朝的烟雨,还是建文的靖难,民国
的旧事。充满伤感的地方,适合我这种伤感的人。
  看到一直亲亲我我的一对小夫妻,转眼挥泪分离,不禁使我对于未来婚姻的惴惴不安
,突然想起来,我原来也是订婚的女子!于是我赶忙跑到上海,献媚似地讨好程飒,别的
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能够静静地在一起。然而叫我失望的是,为了那种充斥变态与
色情的所谓的行为艺术,居然硬生生抛下未婚妻,不知所终,我大失所望,难道他不是我
的真命天子?心灰意冷之下,我浑浑噩噩来到南京,住进了一间小旅馆,每日与杜康、茅
台、白兰地等多位中外情人打情骂俏。
  不知不觉中,自杀掉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晚上自然是与乙醇先生约会的功夫了。我喜
欢南京的酒吧,静谧,丝毫没有一丝嘈杂,除去人们低低的说话,放着我喜欢的new age音
乐,同时品茗淳厚的滋味。
  大概相似爱好的同志极为容易碰面,朦胧中,我似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后是熟
悉的声音:“何小姐,我们真是有缘!”
  我放下酒杯,暧昧地说道:“不如我们做个游戏,我们来喝酒,万一我醉了……哼哼
!”
  对面的男人苦苦笑了一下:“我可不敢,上次已经害的我大出血,能够让酒国英豪的
何男将军投降的人物,好像这个世界没有诞生,或许根本不可能。”
  “聪明的人,我喜欢!”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刺激,每次我见到这个人,总是觉得他越发迷人,就如一瓶蕴藏了
千年的好酒,闻一口都会醉。
  “你有心事?”
  他问。
  我老实承认:“是的!”
  他悠悠说道:“女人的心事,不是家庭就是男人。像你,我认为两者皆不可能。”
  我叹气道:“那你就错了,我在烦恼中,烦恼一件事情,当然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
还没有醉。我奇怪,你怎么突然跑到这边来了,上海不是你的大本营嘛?莫不是老巢倾覆
了?”
  他目光深邃地凝望着远处,淡淡地说道:“我在怀念一位人。”
  我顿时咯咯笑起来:“如斯,你总不可能为了男人而思念,定是女人,我更是奇怪了
,有什么女人,居然能够吸引你?”
  “世界之大,自然存在这种女子!”
  “哦,我可以见见她吗?”
  他露出歉意的神色:“对不起,她不再会见任何人了。”
  班德瑞如雾般迷幻的梦之森林丝丝缠绕,有个聊天的伙计,喝酒更是开心,不知喝了
多少,当我婉言谢绝他的接送回到房间里面,脱掉衣服浸在水里,洗去一身的酒臭。
  我把脑袋靠在浴缸边,思绪陷入无比的混杂状态,依稀之中,我似乎站在水里,身上
披着一件薄薄的白纱,一半被水弄湿了。周边的睡莲悄悄开放,淡黄的花蕊释放无数小小
的迷药。我低下头,月很安详,凝练自己的光华,倒影在水中,看着自己的面庞,瓜子脸
哀愁的杏核眼,是我吗?水很凉!……
  我蓦地张开眼睛,我不在水塘里,我还在浴缸里,温水已经凉却,外边冷风阵阵吹进
来……等等,我明明记得把窗子关严的!
  我扭过头,顿时垮下脸,朝坐在窗沿上得意洋洋、占足便宜的林麒冷笑道:“深更半
夜偷跑进女子的闺房窥视沐浴,是绅士的行为吗?”
  对方无耻地回答:“抱歉,我不是绅士,确切地讲,衣冠禽兽不为过。”
  我哑然,转念一想,倒是蛮符合他的身份。
  我白了他一眼,对于脸皮尺寸明显超过地壳厚度的家伙,懒于呵斥,令其速速滚开,
一言不发地拉上雨帘。
  柔软毛巾滑过皮肤的感觉类似擦拭磨纸,无节制酗酒和不规则的生活作息,即使再光
滑细腻的肌肤也会失去健康,呈现碎屑化。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穿上睡袍,简单梳理了一
下头发,会见不速之客。
  “深更半夜地跑来会见本美女,是不是存有不良企图?”
  林麒认真打量了一下我住宿的房间,眉头卷起来,毫不留情地疑问道:“这是美女住
的吗?我总以为假使美女们都没有洁癖,也许得收拾得赶紧一点,如此邋遢,怎么说呢?

  面对林麒这般浑身散发魅力的男子,我喜欢虚荣,然而当下的情况尴尬不已,讪讪地
笑笑:“目前美女正处于心情的低潮期,对于外界的物质,麻木了。”
  可是他后一句不禁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
  “我本打算约见一位女性,时候未到,暂时过来拜访你。”
  我对自己的美貌向来自负得紧,假若他真是存心来找我,不仅无礼的举动可以原谅,
甚至很高兴有个人陪陪,结束寂寞的日子。当听闻我不过是个路客途中巧合的一站,顿时
垮下脸来,冷冷地哼道:“哦,是吗?我的时候亦是不多,睡眠不足有害美女的肌肤喏!

  林麒顿时察觉自己的失言,本想道歉,空气中布满负面情绪离子,他不得不讷讷离去
:“打搅了!再见!”
  我气恼地坐在床沿,不佳的心情更加糟糕,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家中亲密的妹妹
是我极好的伙伴,可是她自己也陷入深深的忧愁中,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她。
  我无聊地又喝了几口酒,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思绪渐渐地陷入虚空状态,通过狭长
的黑暗管道,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里,半身浸在水里,一种觅死的哀愁始终环绕
。我冷冷打了个酣战,这是我吗?不!这是梦,我在梦里体会一个女人临死前的一切。她
回忆了短暂生涯的痛苦与欢乐。幼年挨饿的胃部抽筋,少女时不肯接客惨遭老鸨的毒打,
在十六岁终于失身于一个中年男子,那身体撕裂的疼痛,更难抵挡的是心底的恶心。只有
无尽的失望与痛苦,没有片刻欢乐的记忆,直到遇见了他……
  他长的很白,高高的个子,一身宽松的袍子更显潇洒,他笑的时候更是灿烂,仿佛冬
日里温暖的太阳,融化了一切不快堆积的雪。
  从此她的生命第一次有了存在的意义,每天伴着他读书,或是和他的朋友们一起饮酒
作乐,迷幻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麒!
  我倏然惊醒,张开眼睛。此刻的房间里,月光明媚,悄悄地撒在一角。静谧的空间,
漂浮了如许淡黄或者雪白的小小精灵,每一个都会说话,不时地对我述说。
  原来是他们在影响我啊!
  他们大概是某种植物的花粉,我的身体是强烈的植物体验花语物者,任何一株草、一
朵花、一棵树,甚至是小小的花粉,都会携带周围的情绪。但是这些小精灵的力量实在太
弱了,只有当我睡梦中,自我意识淡化,才能影响我。
  我伸手捉住一个飞在我眼前的小家伙,轻轻问道:“你们要告诉我什么呢?你们从哪
里来?”
  小东西拚命挣扎,我放开了他,抬眼望去,林麒开启的窗户凉风一阵又一阵地吹来,
飘来无数小精灵。
  我慢慢穿衣起身,顺着凉风前行,秦淮河的不远,有一片梨树林,梨花盛开的时候,
千树万树都是雪白的,仿佛三月里下了大雪。当我步入林中,好像深处一个幽怨女子的怀
中,无处不在她的呼唤,无时没有她的心声,很容易被她的思绪感染。
  我这般徘徊梨树林中,其时渐入深夜,寒气越发浓重,水汽凝结,雾霭弥漫,映入淡
淡的月光,俨然人间仙境。一条若隐若现的人影踏着月色飞入林中,是林麒,他来做什么
?莫非是约见那个传说中的美女?连他也会心动的美女,我倒是想见见。好奇心加上妒忌
心,我隐匿在树丛里,静静注视。
  林麒一身黑色的风衣,半身笼罩在雾气里,月光洒在他静谧的脸庞,仪态越发迷人。
他手中拎着一把小提琴,打开盒子取出,架在肩膀上,徐徐拉起来。
  梵婀琳的乐符的犹如一个个美丽的小精灵,从小提琴上让林麒精致的手艺创造出来,
飞舞在他身旁,到处在林子里飞翔,围绕在我四周,跳到耳膜里,钻入心中。
  “《无止境的思念》!”我咀嚼了音符,品味出了声调,这首班德瑞的名曲原本是钢
琴协奏曲,此刻以小提琴演奏出来,思念的叙述中更带有一股无法解开的哀愁。我凝视著
林麒,他那素来无耻、无良、无德的面庞,少见到沉静,怀念一个人的心,真的很沉很沉

  林麒演奏完一曲,我步出树丛,说道:“歌曲很美,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是不是为
了钓到年轻又不懂事的女孩子而专门学的呓?”
  林麒面颊上微微露出惊愕的神情,想必是没有料到我的出现,他说:“你怎么来到这
里?跟踪我?不对,应该是事先埋伏,否则我一定会觉察。”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叫你老是喜欢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那我也就在不确定的
时间不确定的地方冒出来,吓你一跳!”
  林麒微微含笑,似乎是长辈打量一个晚辈的神情,教训道:“天色不早了,看你穿着
单薄成这副德行,小心着凉生病。”
  我自然不服气,哼地一下:“你比我大几岁?”
  林麒哈哈大笑:“比年龄谁能比得过我?大概我年龄的零头都比你大。回去吧!”
  我脸色沉下来,一言不发地离去。糟糕,何家的遗传病路盲症发作了,走了半天我惊
讶地发现,我竟然只是在梨树林中打转转,顿时慌乱起来。夜寒厚重,草丛的露水打湿了
裙子,贴在小腿上,凉飕飕的不舒服。我不禁抱紧身子,等待天明。
  蓦然之间,一件温暖的外衣追上来,披到身上。我扭头瞟过去,林麒成熟的相貌展现
在眼前,他说:“我陪你回去吧!”
  倏然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我低声说道:“谢谢!”泪水似乎要在眼眶里打转,
我急忙擦擦,叹气说道:“露水好浓啊,我睫毛上都是了呢!”
  我拉紧林麒的外衣,我们俩的个子都不是很高,相差亦是不悬殊,若是家里那只狐狸
的衣服,几乎可以把我整个儿裹起来。衣服好暖啊,带有一股老男人淡淡的酒、香水、汗
水的混合味道。
  走出梨树林的时候,天色渐渐转明,走在秦淮河边,林麒苦笑道:“反正天亮了,估
计你也没有心思睡觉,我们找点东西吃吧。”
  我点点头同意,所以我们在街头找了一家小摊点,要了馄饨、油条、豆浆之类家常早
餐。一直过著糜烂的生活,向来以酒精和下酒菜为活,很久没有吃到正常的饮食,所以尝
到馄饨的味道,感动得几乎流泪。
  林麒笑瞇瞇地看着我吃饭,自己吃得并不多,想来是为了照顾我。他说:“我知道你
心中有一些不快,但是也不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不要再酗酒了。”
  我媚然说道:“为何如此关心我,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爱护,欺骗她们的芳
心呢?”
  林麒说道:“你说呢?”
  我突然想起他要约见到绝色女子,顿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从他大喊:“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说完,拂袖而去,丢下林麒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晓得我为何这般喜怒无常。
  我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林麒的女人,他约见美女丑女,干我何事,有必要斤斤计较
,像妹妹一样醋劲大发。莫非喜欢了这个浪荡的男子?这个念头顿时让我心头动摇,我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它驱逐出脑袋,回到酒瓶展览会的房间。
  耳边徒然响却林麒的嘲笑,美女居住得居然如此邋遢。我立时面红耳赤,暗自惭秽,
花了大力气收拾一番,总算有了女孩子闺房的美观了。到了晚上洗澡,我合上窗户,心中
隐隐期望林麒过来偷窥,马上拍了自己一个巴掌:何男啊何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堕落
了?
  然而他终究没有过来,我沉默地坐在窗沿,凝望着秦淮河两岸的繁华,忽然想起了一
首诗,唐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念叨“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心头颇
是落寞,夜深,那熟悉的梨树花香与无数花粉小精灵,携著一个女人的忧思飞来。我猛然
站起来,想见识见识,这个能够让林麒念念不忘女子。
  我披上衣服,担心夜里雾水浓重,所以穿的是皮衣皮鞋,然后只带了一只ipod,拷上
我喜欢的new age音乐,奔赴梨树林。
  梨树林还是那么地寂静,除了女子淡淡的叹息,不存任何声响。我缓缓躺在草丛中,
合上眼睛,嘴中喃喃:“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伴随了轻柔的《Dream Catcher》,我慢慢陷入无意识中,仿佛穿越千年的哀愁,寻找
彼岸尽头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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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弘光年间,秦淮河畔。
  夜月如钩,昏暗暗地沉在西角,俨然那残破江山的真实写照。北面满洲胡虏蹄子践踏
华夏子民的呻吟声,掩饰不住秦淮的风流。红灯高悬,夜风弥漫着女子的香甜脂粉味和暧
昧的娇笑。而在这种靡靡之风下,独有一位白衣高瘦的男子,立于玉梨楼,凭栏而望,不
禁忿忿然吟道:“秦淮歌舞几时休,只把南京作北京!”
  念到气急败坏之际,忍不住把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在地上,?里啪啦的碎片声。随之温香
软玉靠在背脊上,轻轻安慰道:“相公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独得奸人们高兴。”
  男子轻轻地把手按在温香软玉上,犹如无意识呻吟一般,淡淡说道:“还是我的林纾
贴心。”
  背后温香软玉,便是秦淮名妓林纾,虽不及李香君、柳如是名声显赫,也是诗书琴画
歌舞样样精通。这女子性情上却豪爽侠气,着实逗人喜爱。她年纪轻轻,仗义豪爽又知风
雅,擅辨忠奸,是以玉梨楼的客人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一日汝南才子靳宦
来喝闷酒,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肌肤,卓越的才气,坚贞的品德,不禁吸引了林纾,两人
终一见钟情。
  远远水里飘来一只小舟,与秦淮河中织彩画舫格格不入,说来也奇怪,这小小的一只
船,理应对画舫避之不及,否则有沉没之危险。然而却是那画舫,一旦碰到小舟,莫名其
妙地推开。有的无当浪子看得奇了,存心滋事凑上去,想撞沉小船。哪知?宕一下,画舫前
端微微下移,竟然漏水了,顿时浪子们面如土色,纷纷逃命去。
  靳宦大喜,高声叫道:“是林兄来了吗?”
  那小舟里钻出一个男子,也是白衣一身,但是这白衣宽宽的披在身上,一头长发没有
束编,随意地披在肩头,却有一股魏晋狂人的味道。
  小舟靠了玉梨楼驳岸,那男子跳下小舟,登台入栏。靳宦高兴地拉住那男子的手,介
绍说道:“来来,林兄,这是我的红粉知己——林纾?”
  林纾行了个万福,低眉细语:“林纾见过林公子。”
  那男子眉头微微一撼,说道:“哦,你也姓林?我也是,我单名麒,草字远情。”
  林纾说道:“小女子生下来连个名字都没有,权是跟了妈妈的姓,那及得林公子显明
。”
  林麒也不多说,与靳宦一起坐下饮酒作乐,酒过三巡,两人胡说八道起来,林麒叫道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林纾微微变颜色,这不是当着和尚面骂秃子吗?连靳宦也看不下去,这欲替林麒掩饰
,那林麒自己说道:“林纾姑娘,我却不是骂你。这男人的节操,有时根本不如女子。”
  林纾稍微有点恢复,听那林麒继续说道:“世人都说著大汉奸吴三桂勾结满洲鞑子入
关,是为了一介女子陈圆圆。我看不见得,只不过是那狗贼自己寻的一个借口,把责任推
到女子身上。你看这种男人,实在连女子都不如。”
  林纾坦然接受说道:“多谢林公子为天下女子辩白。”
  然后他拍拍靳宦的肩膀说道:“靳宦老弟,这次从扬州过来,我看大明危在旦夕!”
  靳宦大吃一惊,问道:“何说起?”
  林麒慢慢说道:“史阁部,是信臣却非能臣,要他受大明门户要害,实在叫人担忧。
假若有国破之日,你当如何?”
  靳宦变色,正义凛然说道:“随无文丞相之坚韧毅力,却有陆大夫之殉国决心。”
  林纾细细凝望着靳宦,这就是自己最欣赏心爱男人的一点。
  林麒说道:“甚好,所以我才结交你这个朋友!”
  不几日,靳宦因为前些时候,联合江南义士陈贞慧、吴应箕等人,作了“留都防乱揭
”,对马士英的阴谋大揭露,得罪了这人,竟被陷害,逐到安庆。临别之际,不得不拜托
林麒:“林兄,我的知己林纾就托你照顾了。不念在我们多年交往,也得念在你们是同宗
的份上。”
  林麒淡淡地说道:“我定然不会辜负靳兄的嘱托,请放心!”
  哪知待到靳宦沿长江西去之后,林麒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方才说完,转眼就人影不见了
。林纾恨得牙咬咬,心中暗骂:这个男子,平日里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一到关键时刻,顿
时成了缩头乌龟,畏缩不前。
  林纾乃是靳宦红颜知己,世人皆知,马士英逮不住靳宦,一怒之下把气全部撒在她身
上,严令南京守备将军查封玉梨楼,捕来林纾,倒是要瞧瞧这个女子如何德行!这下立即
惹翻一帮清流,日日写帖子讽刺马士英堕落连女子都不如,是以才会对一介乐坊女子大动
干戈,又叫茶馆的说书艺人传出去。马士英自诩为名士,脸面挂不住,只好作罢了。暗地
里却招了一帮地痞流氓,夜夜在玉梨楼前鼓噪,林纾不胜其烦,亦是无可奈何,玉梨楼门
口罗雀。
  这样过了数日,林纾只能蜗居于玉梨楼内,每日把缕缕思念化作纸上文字,托人转交
给远在安庆的靳宦,虽然始终杳无音讯,心中始终有着一丝牵挂。忽然,那些嘈杂的地痞
叫骂声、淫笑声倏然止住,仿佛一下子陷入寂静的黑夜。
  林纾正在暗自奇怪,忽然又传来人类惨遭殴打的嗥叫,片刻脚步声哗啦啦,稀了。有
人大声敲门道:“有人吗?”
  林纾听到,则是林麒的声音,心中不快,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此刻还敢过来,便不去
开门。过了半盏茶时间,蓦地眼前一花,玉梨楼凭栏上倏然多了林麒这个人。林纾一呆,
她心思敏捷,立时猜到林麒或许是游侠一类,街头的流氓便是他打跑。
  林麒瞅见林纾,说道:“我怎么奇怪,我一别数日,玉梨楼居然闭门了,原来是马士
英这家伙作祟,我已经打跑了那些地痞,你不必再担心。”
  林纾虽然对其不满,但是也不能在脸颊上显示出来,于是冲了茶,冷冷地说道:“林
公子,请!”
  林麒一怔,之前为了表示尊敬,一直都是称呼他的字远情,这时直呼其名,由此可见
非常不满,因笑道:“你一定是在埋怨我,怨我违背靳宦老弟的嘱托,私下里不见了。其
实我尚且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不得不离去。但是我还托了一帮清流的朋友照顾着你。”
  林纾听他说话诚恳,从前交往下来亦是如此,信了八九成,说道:“那是小女子错怪
远情公子了,请多多包涵!”
  林麒淡然一笑:“无妨……”扭头见茶水青青,不禁叹息说道:“茶能使人清,我却
恨不能浊。纾妹妹,拿酒来!”
  林纾素来遇到的都是乐观开朗,潇洒大方的林麒,何时感受到如此落寞惆怅?还是因
言令小厮捧来上好女儿红。
  林麒喝着闷酒,凝视著远方的天际,神情之间,越发有种无奈的感觉,林纾禁不住问
道:“远情公子,莫非你有何心事?”
  林麒倒了一口酒说道:“你可知,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林纾摇摇头,却猜度道:“妾身想,远情公子一身好功夫,独不会浪费,定是用在了
家国天下大事上!”
  林麒大笑道:“却是也不错,我这几日都在扬州!扬州——沦陷了!”
  扬州沦陷——四个字犹如四道惊雷,震落了侍酒的林纾,她呆呆地说道:“扬州沦陷
?那——金陵危已!”
  林麒说道:“正是,史阁部率全城军民血战数日,终城破殉国。那胡清酋首多铎,因
伤亡惨重,竟下令屠城十日!如此暴虐,必不得好报!”
  扬州陷落,屠城十日的消息如同一阵带着血腥的黑色的旋风,刮遍整个金陵城内,顿
时人心惶惶,秦淮河再也无往日的繁华。南京无险可守,待到胡清南下,弘光朝廷至皇帝
以下竟然忙不迭地向异族胡人投降,平日里把自己吹得岳武穆文少保一般的士人清流,纷
纷剃头竖起鼠尾辨,向新主子献媚。居然还是那奸相马士英还有骨气,逃出南京城。后被
逮住,痛骂胡清酋长,终惨遭杀害。
  胡清见南京还算是识相,倒也不多干涉,解了投降的弘光皇帝和原崇祯太子北上邀功
,日后二人都被绞杀,朱明宗室完了。南京城不日恢复往日的平静,似乎亡天下大事与己
无关,依旧夜夜笙歌,独是多了许多翘辫子的男子,实为五千年汉人之耻!
  那胡清兵士、街头流氓不时过来骚扰,玉梨楼有林麒坐镇,倒是安稳,林纾却无心营
生,早听说安庆也陷落,时时担忧著靳宦的安危,一日终于哀求林麒,请他远赴安庆,探
询靳宦的近况。林麒叹道:“我极为担心靳宦老弟啊!”
  林纾大骇:“莫不是靳宦有了安危?”
  林麒说道:“倒不是这点。靳宦其人,我是了解地很,他难堪大任,非个吃苦的料。
当时得罪了马士英,何不面对面堂堂正正对抗,却远逃他乡呢?我实在担心,乱世之中,
他做了有失读书人节气的事情。”
  林纾摇摇头,喃喃自语:“不会,不会!”
  林麒叹了一口气,安慰一番,便立即起身前去安庆。
  于是林纾日日巴望林麒捎来靳宦的消息,又恐噩耗,心里发怵。玉梨楼早已歇业,林
纾怕靳宦有朝一日归来,瞧见朱门紧锁,失望而去。所以挂了红灯示意尚且有人居住。她
夜夜凭栏调怀,口中念叨唐人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当吟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
满江树”,感念离别相思之苦,不禁黯然泪下,忽而有人接口道:“玉梨一笑春满楼!”
  林纾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过望。此个诗句,却是靳宦与她调笑时胡诌,向来只有两人
晓得,岂不是靳宦回来了?
  林纾来不及吩咐下人,自己急急忙忙奔下楼,开了门,但见靳宦矗立风中,消瘦如许
,依旧笑容不改。林纾鼻子一酸,扑上去搂住靳宦,眼泪顿时哗哗落下。靳宦含笑安慰道
:“我都好端端的,哭什么呢?还不让我先进去喝口热茶?”
  林纾放开靳宦,抹抹眼泪,领了靳宦上楼,服侍他更衣。时近深秋,靳宦披着一件斗
篷,顶上乃是流行的瓜皮帽。林纾初始毫不在意,待到靳宦摘去瓜皮帽,露出光溜溜的一
颗前额,顶上竟然如女子一般梳了一条辫子。
  林纾倏然吃了一惊,吃吃问道:“你……啊!是不是为了通过胡人的关卡,不得不打
扮这般模样?”
  却听靳宦毫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天下大变,皇上都降了,鹿鼎归于大清,众望所归
,我只是识时务为俊杰罢了。纾儿,现我做了大官,等天下平定,便娶了你过门,好不好
?”
  林纾咄咄质问道:“相公不是曾经发誓,要如文丞相一般,为大明守节,不事异族?

  靳宦叹气道:“事不由人,我若不降了,此刻还能再看到你么?便是如候朝宗这般天
下闻名的士人,都降了大清!”
  林纾泪水潸然落下,悔恨、失望,犹如毒药一样腐蚀着心。林纾出身乐属,身份低微
,结交的不少士人才子都重名节,由此她也以品德相人。平日里靳宦大义凛然,不畏强暴
,敢于斗争奸相!哪知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是个怕死鬼、懦夫!
  “远情公子,我恨没有听你……”
  靳宦听到林麒的字,猛然脸色变了变,扯住林纾的手,喝问道:“你说什么?没有听
林麒的?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原来林麒这个恶棍,挑拨其中,你这不知羞耻的婊子,就
和他勾搭在一起!哼!不要脸!”
  靳宦一把推倒林纾,一步步地踏步,脸上忽明忽暗,恨恨念叨:“林麒,你这个家伙
,我定然不会饶你!”听口气,似乎两人已经会面过,而且林麒对他有过极大的羞辱。
  待靳宦怒气冲冲地步出玉梨楼,不多时来了一批军士,埋伏在玉梨楼周边暗处,想是
料定林麒不会放手林纾,要下套捉拿。
  林纾躺在地板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方才推拉之间,不慎撞到茶几。然而更痛的是
心,自己心爱的人不仅违背了誓约,尚且骂道了自己最忌讳的词汇,伤口越来越大,滴著
血。
  林纾抬起头,一阵凄凉的秋风,携著萧瑟吹过耳边的发髻,她四顾茫然,竟然死气沉
沉的一片!方才靳宦的话,此刻玉梨楼周边的布局她是瞧见的一清二楚。
  “远情公子,小女子必然不能拖累你!”
  林纾缓缓地直起身子,褪下外衣,只余一件薄薄的长衫,坐在梳妆台上,揭开发髻,
细细地梳理。脸上的妆破了,于是毛巾蘸水擦去之后,以胭脂白粉小心翼翼地掩饰,涂了
鲜红的唇,镜中清白的丽人,还是自己么?
  当李香君血染桃花扇之际,林纾慢慢地步下秦淮河,秋水冰凉,浸湿了衣衫,贴在身
上寒彻透骨。林纾低头,凝视著水中的自己,月色恬静,犹如月中仙女。她缓缓地闭上眼
眸,泪水沿着面颊落下。
  就让这干净的水,洗涤自身的罪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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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凉啊!
  我倏然张开眼睛,直起半身,春天夜里雾霭浓密,露水湿透了我的衣衫,寒冷万分,
忍不住兢兢打个寒战。眺望远处,却是林麒守在一边,倚靠梨树,淡淡地端详我。
  “我……约见了你的女子!我为她的悲惨命运感到惋惜。”
  林麒笑笑:“你看到并非悲剧的最终章,你想听听她最后的结局吗?”
  我一愣,想不到林纾的故事没有完结。
  “其实林纾出身太湖渔民家中,自幼水性极佳,她借水遁逃离了靳宦的监视,世人只
道烈女为国殉身。我后来找到了她,与她一同生活大概十年,林纾终因感染风寒过世。我
念及她喜爱梨花的清白,把她火化之后,骨灰埋入梨树林中。百多年来,林纾化身梨树林
的守护灵,待到梨花盛开的时节,风中飘满了她的幽怨,我便过来陪伴她。三百多年来,
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听过她故事的人。”
  我站起来,林麒过来,温柔地剥下我湿透的外衣,把他的披在我身上。
  “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一个回去。我想静静,你陪着她吧!”
  我认识林麒多时,在我想来,他是一个无根的浪子,听说了林纾的倾诉,我感到林麒
也有深情的一面。然而我为何如此关注林纾,她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唯一的羁縻便
是林麒,我在意的是他。
  算了,我几乎也是一个待嫁之身,不能出墙。
  我慢慢地踱步回去,事先早有准备,在各关键点打上记号,是以一路上没有迷路。回
到房间,忽然感觉有点异样,当吱啊地门打开,一只黑猫跳出来,然后扑通一声,意外出
现的程飒跪在我跟前,他伸手搂住我,由于他是个高个的男子,几乎超出我一个半头,即
使跪下,也能抱住我的胸部。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疏忽你了,让你生气了!原谅我吧!”
  沉湎于变态与非人类艺术的程飒居然会如此苦苦哀求的方式,或许是熟悉我的阿姨出
的主意,她不想我们闹矛盾。
  我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累了,让我静静地想,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在犹豫,我在徘徊。黑猫好奇地盯着我,不知我心中所想,我也不晓得我在想什么
。当我起开眼眸,远处秦淮河水流淌,一轮弯月皎皎,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作者: kingk0ng   2004-01-01 16: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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