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察我体肤的一切:
颜色是否漫布均匀
光泽是否褪去
每一寸表皮的垂坠程度。
肩颈是否隆起而僵硬
头发顺利每日伸长1mm
胸前的锁骨与胸骨更明显了
是我瘦了
还是乳房下垂?
我喜欢观赏自己不易日渐察觉的变化
尽管有部分与衰老有关
我仍兴奋愉快地端详镜子告知我的一切。
尽管我总对外声称
我变老了
哎
我又更老了
但是其实
我乐见自己并未停在原地的错觉。
唯一使我困扰的
是再难顺利对焦的双眼
我老花了
以前就曾听闻他人说笑
哈 你是老花吗?
而今发生在己
心里只遗憾
不能再好好地沉吟于遇见的每一朵绽放了。
我无法聚焦三十公分内的事物
更不用说我是如此热衷于
凝视我的指腹指纹
精细地抠落指甲周围的角质层
那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
会受伤
会不够尽兴
会疼
会望着多余但无能为力的斑驳感到不满意。
开会的时候
母亲来电的时候
都好需要如此做。
远处的风景也意味不明
那是什么字呢?
那是什么图案
我满心疑惑。
配了老花眼镜以后
世界更是晕眩了。
从老花眼镜望出的世界
像是戴着潜水镜
或是望进很深很大的鱼缸
原本是水平的线条
随着脸孔的转动
线条会变成广角般的弧线。
哺噜哺噜
我说
哺噜哺噜
世界看起来变得很奇怪。
验光小姐说要适应一些时日
并且
依我生活中最重视的事情
我只能放弃远方的风景了。
我总是好需要看清楚镜里的自己的脸
电脑与手机上的画面
更不用说玩木工时最需要细节
远方的风景
可能未必真的那样重要。
有近两周的时间
一回到家里
几乎什么都是模糊的
因为家里的地板铺了木纹
那不够近
我看不清
后来发现
得用某个低头的视角才能清楚看见木纹
可是
除了清楚的局部
其余皆柔焦。
戴着眼镜
从双目望出
能够看清的FOV
在距离一百公分之处
可能只剩下直径三十的范围了。
我是一个那么需要知悉一切的人
我一直是如此讲究
这生命中是否有什么是我错过的
我做错的
我误判的
我是那么渴望知道所有人的为人
以及他们在我心上该被放置的位置。
妳在看什么
妳的眼神是如我所见的那样吗?
妳笑了
那是为了我吗?
妳看起来欢喜
是真的吗?
那
那我也是。
最喜欢的是情人望着我的模样
微弯的笑眼
含情的温度
也喜欢她枕着我的侧肩
已然睡去 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是真的吧?
她在我身边
是好睡的
那
那我也要。
我考量著进行雷射手术
我想要一双健康的眼睛
我吃了几个月的花青素了
没有什么改善的感觉。
那是渐进式的
老花的状态是一点一点
可以察觉但束手无策地浸入我的眼睛。
我无法阻止
只能尽可能地延缓
我没有更好的改善方案
我只能任由它的发生。
变老
这只是个开始。
狗扑上我
她要抱抱。
我捧着她的脸
她的视力会不会也逐渐模糊了呢?
我轻轻抚摸她讨好凑近的嘴角周围白毛
无论我们如何地老去
还是喜欢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