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昕璇的双手依然稳稳地放在林启艾的腰上。
过了几秒后,见周昕璇似乎不打算把手自她腰上放开,
林启艾开始难为情了起来——尤其她们还在人来人往的校园走廊上。
“启艾!”周昕璇忽然发出惊叫。
“怎、怎么了?”
“妳看起来瘦瘦的,想不到腰间肉挺多的!”周昕璇捏了捏那腰间肉,戏谑地说著。
“………”林启艾惊讶地无法言语。她、她在说什么呀?
周昕璇不顾她的惊愕,转了身、右手顺势拉住她的左手手臂,继续朝目的地走去。
而与林启艾想像的温热手温不同,周昕璇的右手很是冰冷。
一碰触到自己因着短袖而露出的左手臂,她被冷地缩了一下;
这动作似乎让周昕璇误以为自己不喜爱她的碰触,于是她地默默放下右手,
若无其事般地继续走在林启艾前方,让她亦步亦趋跟着。
看着又走到自己前方的周昕璇,林启艾这才回神——我又干嘛了?
她快要杀了笨拙的自己了。
她想起方才在车上,她幼稚地对周昕璇耍脾气,接着又做出让周昕璇误会的举动。
她对于自己一直不小心的无礼举动感到懊恼;但同时,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如此懊恼。
林启艾不仅防范陌生人,对于不熟悉的生人也是退避三舍;
但反差很大的是,她对于熟悉的朋友,却又渴望着某种程度的肢体接触。
如今,她也才跟周昕璇相处不满二十四小时,
她却发现,对于与周昕璇的近距离相处,已不再是刚开始般如此令她感到紧张僵硬;
相反地,她对于周昕璇搂腰、拉手臂完全不感到反感——
认真说起来,她甚至是没来由地喜欢。
这又是为什么?
但这个疑问没有困扰她太久,她的愧疚感促使她抛下疑惑、快步走到周昕璇身旁。
周昕璇注意到凑到她身旁的林启艾,对她微笑了一下,表情淡然。
“…周博的右手怎么那么冰?吓到我了。”林启艾很笨拙地刻意提起刚刚的肢体互动。
“噢,我的身体本来就比较虚,秋天就已经手脚冰冷了。”周昕璇苦笑道,
“原来是手太冰吓到妳了。抱歉啊,姐姐的屁股没有像妳们年轻人还有三把火了。”
听闻周昕璇又对自己道歉,林启艾哪来的能耐,可以这样一直被自己的长官道歉啊?
“不、不用道歉啊,我没有觉得怎样啊。”
林启艾连忙说道,忽然间,一个念头跃入她的脑海。
“等等,所以报到那天明明热得要死,周博却已经穿着七分袖上衣了,
也是因为身体虚的原因吗?”林启艾像找到谜团的解答般,兴奋问道。
“这…,其实我已经忘了我那时穿什么了耶,哈哈。”周昕璇有点尴尬答道。
“……”林启艾愣住。
“看来,妳真的很喜欢我啊,启艾?那就要记得帮我递假单唷。”
周昕璇戏谑似地说,同时手指不经意地往林启艾的下巴滑过,接着便继续快步向前走。
“……”林启艾被周昕璇那一指的撩拨给愣了两三秒。
而她这时才惊觉,她居然会记得周昕璇两个多月前的穿着。
不是她在意的对象,她才懒得去记对方的一些资讯,
更何况是“服装”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昕璇快速的步伐没让林启艾思考这些事情太久,
看着渐渐远去的周昕璇,她赶忙跟了上去。
没多久,她们走进电梯,周昕璇熟练地按了五楼按钮。
林启艾开始有些紧张。
她努力将方才与周昕璇的那些奇怪互动抛在脑后,
目前她最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是最后这四个月的表现——味觉细胞的分离。
“我追求的一种理直气壮,所以我会对抗,而不是忍气吞声。”
周昕璇的坚定嗓音自她耳边响起。
到了五楼,电梯门一打开,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男人站在电梯门口,
正堆著满脸笑容看着她们。林启艾不认识他,
但她却无法将目光从那男人身上移开——
眼前的男人,纵使白发苍苍,却似乎是个年轻人……?
“赖博!你怎么在这里等?”周昕璇惊喜的嗓音自她身旁响起。
“昕璇,妳好吗?”白发男性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一股脑笑地问候。
“我很好啊!你呢?”周昕璇笑着回答,同时右手自然地往身旁的林启艾左手臂勾去。
一碰触到周昕璇柔软又冰冷的手指,林启艾不禁微笑起来。
“我还不错啊,这位是?”男人注意到周昕璇的动作,眼神落到了林启艾身上。
“赖博,这位是启艾。”周昕璇继续勾著林启艾,“启艾,这位就是赖教授。”
“赖教授,您好。”林启艾赶紧打招呼。
“启艾,妳好,我听昕璇谈过很多妳的事,辛苦了。”赖卓群微笑道。
“谈过…很多我的事?”林启艾一脸狐疑,望向周昕璇。
但周昕璇并没看她,只是依然保持微笑地看着赖卓群。
“黄计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妳前两个月真的辛苦了。
一般出过社会的人碰到他都还不见得能应变过来,妳这小菜鸟哪有办法应付他?
根本是被他当作手上玩物般玩耍吧。”赖卓群自顾自地、越来越愤怒地说。
林启艾有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赖卓群。
眼前的男人对自己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但这个陌生人怎么感觉好像很了解自己的遭遇?
“赖博,这儿好像不太方便说话。”周昕璇有点尴尬地看着周遭出入电梯的人潮。
“对对对,不好意思,我这爱打抱不平的习惯一时难以改掉…”
赖卓群被周昕璇一提醒,赶忙拨了拨顶上白发,“两位这边请。”
说著,便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周昕璇与赖卓群比肩并行,林启艾则跟在他们后头。
在他们往办公室的方向移动时,林启艾瞥见赖卓群快速地扶了一下周昕璇的后腰——
动作太快速了,快速到她以为自己眼花。
她忍不住开始端详起赖卓群。
除了最引人注目的满头白发外,赖卓群的身高约比周昕璇高一颗头,
目测大约为一米七五公分,脸上没有任何胡渣及配戴眼镜,身形中等偏瘦,
身穿一件墨绿衬衫搭配浅绿背心,下身穿着黑色西装裤——很标准的教授衣着。
她在大学校园打滚七个年头,这种穿着的人成天都在她四周晃着。
相较于女人成天烦恼著服装穿搭,有时她还真的挺羡慕男性的。
三人进入办公室后,周昕璇直接将话题导到实验上。
他们讨论了大概所需的实验天数、实验教学人员的安排、
老鼠只数的预计数量、器材耗材的费用负担等等。
身为生手的林启艾几乎没有插上话的余地,
但她仔细地听完周昕璇与赖卓群的讨论内容后,她归纳出她最在意的两点结论。
第一是赖卓群将负担所有本次的实验支出,第二是味觉细胞的分离会涉及到动物实验。
…动物实验?
“赖博,那接下来两个月,启艾就麻烦您了。”
周昕璇站起身,林启艾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当然没问题。昕璇…妳要回去了吗?”赖卓群见到周昕璇手上已经拎好包包。
“是的。”周昕璇微笑道,这句话同时引来赖卓群与林启艾的惊愕。
“昕璇,不留下来吃饭聊聊吗?我们少说也好几年没见了耶。”赖卓群也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启艾的错觉,赖卓群竟然有点在向周昕璇撒娇的感觉。
“赖博,要吃饭有的是时间,我不能待太久……你明白的。”周昕璇不改面色微笑道。
“这…好吧。”赖卓群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坐回座位。
“启艾,那我先回公司处理事情,妳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再来接妳。”周昕璇。
林启艾虽然明白这两个月本来就是“她”自己要来学做实验,
只是她没料到周昕璇那么快就要把她留在这里,
毕竟距离她们抵达成大到现在,也才过了十五分钟。
“…好。”纵使想要周昕璇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林启艾依然只能顺从地答道。
“那,我先告辞了,赖博,有问题请马上联络我。”周昕璇微笑道,一边走向门口。
“对了,启艾,妳有我的手机号码吧?”临走前,周昕璇像想起什么道。
“嗯?没有啊?”林启艾疑惑著,与周昕璇联络,应该用公司电话就可以了吧?
但她依然顺着周昕璇的意思,将手机掏了出来。
“来,妳拨一下,我的手机是0972-000-503。”
周昕璇念着手机号码,林启艾乖巧地在手机上拨出后,周昕璇的手机响了起来。
“赖博,你看,要女生的手机号码就是这么简单。”周昕璇得意地摇了手上的手机。
不知怎么的,林启艾忽然有些害羞——她也有周昕璇的手机号码了呢。
“所以,我终于也有妳的手机号码了。”赖卓群微笑道。
“嘿,要不是我故意放水,你是永远拿不到的。”周昕璇瞇眼笑了一下。
“我想也是。”赖卓群苦笑道。
一旁的林启艾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如何都想不透两人曾经是长官下属的关系;
认真来说,她觉得两人比较像是“情侣”或“前情侣”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不是太舒坦。
“好了,启艾,那我先离开了,有事就手机联系吧!”周昕璇对林启艾眨了眨眼。
“好…。”林启艾愣愣地回应道。
周昕璇俐落地转身关上门,就这样离开了。林启艾望着关上的木门,心情更为低落了。
“启艾,那我们就开始吧!”赖卓群拍了一下手,似乎想化解不熟悉两人间的尴尬。
“好的,赖教授。”林启艾打起精神,跟着赖卓群一同走出办公室。
两人一路无语。
纵使昨天也是跟不熟的周昕璇做实验,
但林启艾现在觉得昨晚后续与周昕璇那急速而升的熟悉感,根本是奇蹟。
因为她与赖博之间的尴尬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削减——
尤其眼前这位男性还曾是周昕璇的上司,
在阶级与性别差距的状况下,纵使两人气氛尴尬,她依然不主动寻找话题,
毕竟少说少错;而赖卓群则出乎她意料之外,也没多说什么话。
这样也好,很多时候,沉默反而让她感到安心自在。
他们沉默地搭上电梯,直达地下二楼。
出电梯后,他们弯进右边第一间实验室。
门一打开,一股动物气味立马扑鼻而来;
她皱眉定眼一瞧,只见一间仅有两排实验桌的小型实验室出现在她眼前。
其中的一排实验桌上,整整齐齐地排了六笼鼠笼,
清楚可见数只裸鼠正在里头跳动爬动着。
“启艾,妳有做过动物实验吗?”赖卓群开始穿戴实验衣、口罩与手套。
“呃,有。”林启艾紧张地答道。
自从昨天与细胞奋战数小时后,林启艾满脑子都是细胞、细胞、细胞,
她完全没有料到赖卓群会带她到这间放著六笼裸鼠的实验室。
“喔?做哪方面的研究?”赖卓群戴上口罩。
他的声音本就粗哑,此时变得更为粗哑模糊。
“嗯,研究所时有解剖过小白鼠,取下牠们的心脏、肝脏、胰脏、肾脏及膀胱,
观察牠们在不同时间点,各个脏器的药物残留量……”
林启艾望着眼前丑陋又活蹦乱跳的裸鼠们,戴着手套的双手不知觉渗出一层手汗。
“喔,药物动力学?”赖卓群打开离他们最近的鼠笼。
“是…。”林启艾看着赖卓群从鼠笼中拖出一只拚命挣扎的裸鼠。
开始了。林启艾深吸了口气。
“启艾,我做一次,妳再做一次给我看。”赖卓群冷静道。
“好的。”林启艾屏气凝神。
赖卓群将那只拚命挣扎的裸鼠放置在鼠笼上,手拿着一支针筒;
那裸鼠一接触到鼠笼,四只脚立马想挣脱似地往反方向要逃——
尾巴却因此正好稳稳地被赖卓群给捉著。
“这是30%的麻醉剂。”
他边说道,边精准地将针头插入他左手自始至终紧抓着的裸鼠尾巴。
“Shit!”几乎同一时间,他左手被那只裸鼠给反身咬了一口,手套上立现血迹。
他将那只裸鼠丢在鼠笼上,林启艾见那鼠意欲逃跑,急着要伸手压住牠。
“不要管牠!妳会被咬!”赖卓群出声制止她,
“麻醉剂我打进去了,牠没办法挣扎太久的。”
赖卓群将自己的左手手套摘下,撕下一小段无痕胶带随意往伤口贴去后,
又戴上另一只新的手套;林启艾看着那立马被血液给浸渍的胶带,忽然感到有点恶心。
赖卓群重新捡起那只裸鼠,那裸鼠果然因麻醉剂发挥药效而渐渐疲软下来,
那疲软的身躯被赖卓群握在手中,犹如一滩黏土。
“裸鼠很凶,妳等等要小心。”他继续搓揉裸鼠的尾巴,看似要使药效发挥地更完全。
“好。”林启艾有点担心道。
“可以了。”
过没多久,赖卓群抓着已完全疲软的裸鼠,移动到实验桌另一侧,
那儿铺了一小台白色平台,上面放了两把一大一小解剖刀,跟一把弹簧剪。
“启艾,接下来我们要‘取舌’。”赖卓群拿起弹簧剪。
“取舌…?”林启艾疑惑道,但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他们大概是要取裸鼠的舌头,来借此取得味觉细胞吧?
她还没来得及想得太详细,赖卓群已拿着弹簧剪将裸鼠的脸颊剪开,
裸鼠血淋淋的口腔立显在她眼前。
林启艾对于这样的画面毫无防备,在她来不及觉得恶心前,
赖卓群双手一拉,裸鼠整颗头的皮直接被扯下。
她忽然感到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