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向日葵田无垠般在眼前展开,春风一阵阵梳理,不断弯腰又抬起,向着旭日。
不远处一栋矮房民宿,白色油漆微微斑驳,顶着赭红女儿墙围半圈,褐色长发女子在
顶楼屋簷下,瞇着眼望向那片金黄。
啪嗒啪嗒从楼下传来脚步声,忽然长发女孩的身子因为作用力向前一倾,原来是后头
有人抱了上来。
“以扬,你说我们能不能走进那片向日葵田?”
长发女孩绽开笑颜,手轻轻附上温以扬搂抱着她的双手。
“当然好啊。”温以扬亲暱地在莫子安发丝跟颈肩磨蹭,像猫,想留下点味儿那样。
不知不觉在一起的日子已累积六个月,像快转的蒙太奇,
咻咻地来到此刻这片田野宁静。
想起初识,温以扬仍觉不思议,她总以为她的爱情是很直觉,一眼定夺,
朝着目标狂奔,而非等待,文火慢熬,她想,莫子安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莫子安很主动,也能说是种脸皮厚,总在每日早晨去挑战温以扬对于咖啡的味蕾,
试着用各式各样的搭配,去“叨扰”她。
后来想想,这就是莫子安,不断尝试、改变,抱有好奇心,无限可能。
渐渐地,温以扬开始享受每天早上那片刻的玩闹,毕竟那方格城市里生存,
是要人把命拼下去的,城市的凌乱、嘈杂与不安,叫人跟着浮动。
但在和莫子安相隔一个咖啡机的距离间,
说话或不说话,都能划出如湖水蓝般的宁静。
这份宁静,逐渐滋养两人的情份。
于是走到这步;亲暱,爱恋,与连结。
“以扬,不要再发呆了,快过来帮我拍照!”
温以扬回过神,看着美人儿踏在金黄地毯上,开心地一上一下蹦跳,
她也跟着漾出笑容。
忙碌中偷一片清闲,烦燥里也能找出一丝快乐。
是啊,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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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今晚吃咖哩<3”
温以扬从成堆卷宗里伸出一只手奋力朝着震动的方向去,看到讯息,心也跟着暖和,
最近案子堆积如山,所有期限都正好凑在一起,桌子前的Memo纸重复堆叠,
红色字迹涂涂改改。
她必须很专心,一分心的下场可能是错过开庭、错过上诉期间,
其他的她也不敢在想。
她必须很专心,才能藏好自己因疲惫而生的不耐,安抚当事人情绪,
毕竟许多当事人,除了法律上问题,更多的是心灵上伤疤,那不是她能陪伴的,
但至少能好好对待他们的脆弱。
像在打一场不知道何时终结的仗,差别在于,她没有投降的权利。
然而律师与服务业终究是两种全然不同的职业,莫子安有许多的等待,
等待她下班,等待她加完班,等待她做完事。
于是她们同居。
莫子安可以不再等待,也能看得着温以扬;
温以扬也不必在工作里内疚,也能稍稍满足莫子安。
这时才更看清两人对彼此的爱,莫子安对她情感像是场背水一战的拼搏,
努力在她身边耕植出一亩田,天天来往灌溉,长出的不是玫瑰花,
而是一丛丛韧性的小白花。
温以扬则相对谨慎保守,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对他人的信任是很有限的,
但是时间能积攒信任,一点一滴加深,一点一滴投入。
像猫,在还没确定环境安全而能掌控前,她是不会来去自如,
甚至自在窝在任何一角的。
这天温以扬踏上归途,已将近十一点,她有些提心吊胆,莫子安要是真的生起气来,
没有花个一天半,是很难冷静。
租屋处附近有诺大的植物园,附近即是国小,早晨树木间摩挲出沙沙声响,
孩童在灰红相间的石子路上嬉闹。
座落在巷弄里,从大街上拐弯近来,声音便留在后头,印入眼帘是两排奚落的杏花,
粉红中带些白,虽然在这个季节多数杏花已落地,但仍能闻到淡淡的杏花香。
一到夜晚,相较于昼日的活力,静谧许多。
没有散步的悠闲心情,温以扬小跑步略过那些风景,扶著早已老旧不堪、
呀呀作响的楼梯扶手,一步并两步,一步跨两格上楼。
“我回来了!”
推开门,大灯已熄,只剩深色原木餐桌上头的斑驳的深灰色灯罩里,
钨丝灯奋力地亮着,这是决定同住时,她们少数同时看对眼的家俱。
桌上一锅深咖啡色咖哩,两端各放一双碗筷,隔壁饭锅上保温的红光一闪一闪。
卧房电视传来CSI正在勘验现场的讨论声。
温以扬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只见莫子安蜷曲在米色大床上,黑色发丝像洒落一边,露出细嫩的颈脖,双颊红润,
熟睡而嘴巴微开,如果没有意外,大概枕边已经湿了一小块。
大概只有爱,才会连对方口水湿满自己的枕头,还觉得欣喜吧。
温以扬悄悄从她背后将双手向前探去,轻轻地搂抱爱人。
听着莫子安的呼吸声,随着身子起伏,稳稳地。烦躁的心,跟着和缓。
正当温以扬几乎要睡着之际,床头手机连震了两下。
“嗯~妳回来啦…”女孩使劲将身子拉长,伸了个懒腰,转过身,
将双唇覆上爱人的,啃咬,吸允。
温以扬将手攀上女孩的背部,抚触,揉压,女孩不禁娇喘几声。
“先吃饭啦,笨蛋。”语毕,莫子安笑着离开床,想必是要再热一次晚餐。
温以扬起身搔搔头,盘算著待会怎么把这女人给吃了。
余光看见手机显示:
“我很想妳。”
脑中小剧场不停轮转。
温以扬做了她曾认为她再也不会做的事,她滑开手机,一封封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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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顿异常安静的宵夜,气氛是蓝黑色的凝结物,
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黑浪般袭来。
“扬扬,妳怎么了吗?”莫子安感到怪异,伸出手想碰触温以扬,却被闪躲。
而她默不作声,只是迳自把一匙又一匙的咖哩饭送入嘴中。
一直到吃完饭、洗完碗筷、洗完澡,一直到两人躺上床,
床铺上两个身躯直直地平行,没有平常那样的碰触。
这样子的沉默很少见,莫子安本不以为意,但现在焦虑紧张的程度,
已经让他把十根手指头的皮屑一拔再拔,拔完后就左手抠戳著右手,交换、再交换,
即使感觉到痛,甚至血,她也停不下来。
空气中逐渐有些潮湿。
“书辰是谁?”温以扬干燥的双唇吐出了陌生名字。
莫子安解释,那是新的熟客,她们之间没有什么,虽然察觉对方似乎对她颇有好感,
只是她是知道分寸的,也拒绝了对方,撇开她对自己的情愫,她是个很好的朋友。
温以扬千头万绪,理性上知道莫子安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受伤了?真的只有她说的那样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在公司忙的时候,还跟她一起出去了,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理性在狂奔时,感性总能精准地一脚绊倒它,两个跌疼了抱在一起哭,
最后搅成了一团千头万绪。
后来的历程,温以扬已不复记忆。
隔了两天,那房子里,只剩下莫子安一人的身影。
温以扬明白了,没有谁会是谁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