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前，还在东北海岸某间雅致民宿的双人大床，赤裸著身子翻滚、交缠，索求唇间
流泄的满腔情欲，共赴高潮；不舍浪费珍贵留宿的机会，遂一次次攀上快感颠峰，直至旭
日升起。
四十余天后，猝然终结一年八个月的亲密关系。
Ｅ伸手拭去泪水，要求最后一次见面。
“好。就在上次想去的那间咖啡店，我会实现带妳去的承诺。”
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推辞，片刻犹豫后，Ｃ一咬牙、应允了。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若
能好聚好散，心里的叹然或许能淡化一点。那就……见个面吧。
那一日，Ｃ按照Ｅ的嘱托，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保管的私人物品整理完毕，用一个灰白
格纹的纸袋装好，带到她们约定的咖啡店。门铃被门板轻轻撞响，清脆铃声激不起丝毫振
奋，Ｃ只好设法掩饰满面疲态。
一眼扫过不大的空间，发现背对门的方向，Ｅ的身影有些寂寞。见之，心口狠狠抽了
一下，Ｃ却心知肚明这不是因为心疼、不舍，仅仅出于最为纯粹的愧疚。
“我找朋友。”
笑笑婉拒上前的店员，指向Ｅ的位子。Ｃ深吸一口气，迈出步伐。
自行拉开对面椅子，坐下；纸袋摆上桌面，轻轻往前推移。
“这个，妳说的东西。我……整理好了。应该没有漏吧？”
并没有打开细心封住的袋口，Ｅ静静把纸袋放至脚边。两人之间，除了一杯尚冒微微
热气的Cappuccino，没有其他干扰视线的存在。她定定打量眼神乱飘的Ｃ，为求维持表情
一派木然，正紧紧握拳、压制内心激动。
“小姐，请问要点些什么？”
“嗯……一杯冰奶茶，去冰微糖，谢谢。”知道店内设有低消，Ｃ快速翻阅一页页写
满仔细介绍的menu，点了一杯目前还有兴致和胃口下肚的饮料。店员快笔抄写，转身向柜
台传达新点的餐饮。
再一次有第三人出现在桌子旁边，是冰奶茶的送达。
她赶忙抓起吸管狠吸一大口，努力忽视无尽弥漫的尴尬与沉默。Ｃ素来不擅面对这种
社交情况。想破脑袋也不易找出缓和气氛的话题，或者适得其反，都使她越来越觉紧张，
并冒出“离开”之念。
当奶茶容量减少超过一半时，Ｅ终于开口。
“妳们在一起了？”
心头浮现另一张容颜，Ｃ愣住；不知该点头或摇头。
“不敢跟我说吗？”
Ｅ的语气蓦地充满嘲讽，仍不见回音。
“也对，逃避一直是妳最擅长的事。”
冷笑地下了结语，戳中Ｃ的重新开机键。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觉得妳知道这些事没有好处。”
“妳凭什么判断什么对我好、什么对我不好？”Ｅ冷然反驳。
放开吸管，Ｃ皱起眉头：“确实，我不该判断对妳好或对妳坏的事情。但别忘了，妳
问的问题关于我的私人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有权利选择要不要说出来。”
“看吧，妳想的就只有妳自己！妳想过我的心理感受吗？”
“在妳要求我同理妳之前，也请思考一下，妳自己是不是没有做到同一件事！”难以
忍受强烈指责，Ｃ本能地猛力反击，像动物坚守地盘一样龇牙咧嘴。
Ｅ端起失去温度的咖啡靠近嘴边，泛起苦涩的褐色液体没有流入咽喉，只徘徊唇上；
苦味压抑了悲伤浓度，修复险些崩毁的伪装。放下杯子，冷漠重新妆点面容。
“我们，总讲不到几句话就陷入争吵、陷入情绪……妳不累吗？”
全已竖立的刺，瞬间软化。
捏住吸管，略带粗鲁地搅拌仅存的奶茶，Ｃ气势疲弱地退回边线，彻底收起攻击姿态
。她知道今天不如往昔，无法再被归为不计其数之中的某场争执；无论如何，都不应如此
收场。
“妳说我没办法跟妳心灵交流，我们没有共鸣。我承认，我专注我自己的事情时，我
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面，没有顾及妳；而且我们没有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远不近的距离，足
够消磨很多事情……那么，我想问的是，妳呢？在我希望可以安慰妳、鼓励妳、理解妳的
时候，妳努力过什么吗？”
驳斥话语反射性地积满口中，却说不出口。Ｃ低下头、闭眼。她知道，不能说──无
论隐含比较意味的陈述，或为自己辩解的说词，均不适合被听见。没关系，就让她扮演坏
人。
“我要妳公平地对待我……而不是，把一切归结到‘没感觉了’。”
Ｃ抬头，看见Ｅ眼中一脸忧伤的自己。
“我以为……不评价，对妳我都好。显然，我说的不是妳想听的。”一口气吸光奶茶
、露出杯底，外部杯壁冷凝的小水珠顺着手的抽离流落，留下桌上一圈水痕。
“所以呢？”
淡淡瞥过Ｅ冷冷的眼，Ｃ举起空杯，在杯口轻轻印下一吻。
“我们分手了。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能再成为朋友，也或许不会、变成永远的陌生人。
不管怎样，车子已经到站，人已经下了车，我们不能再用同样的身份相处；我要转往另一
个月台，那里有人在等我。而妳，一定会等到一个带妳走离这里的人。”
由皮夹抽出五百元钞票置于杯旁，Ｃ起身走远，直至咖啡店门吞没她的背影。
远距离感情的鲜少好处之一，系确定分开后，不需要费心商讨谁搬离、谁续住的琐事
。双方交缠混杂的部分没有那么多、那么深：几件小礼物、同游带回的纪念品，打包封箱
或丢弃，任君抉择。而照片都数位化，没有处理实体相片的麻烦。各自生活依旧，本就没
有留下太多对方的痕迹，现下更能轻松擦去。
再刻骨铭心，仿佛黄粱一梦，醒后只剩满脸泪水及一身孑然。
“这段情就算曾经刻骨且铭心过，过去了，又改变什么？”
分手需要各式各样的理由，完成缜密论证的最后一道必要程序；往返演算的恋爱过程
，写尽理性与非理性的复杂作用。一如未来不可预测般，每一段关系的结局，亦是无法预
知的。一旦理由选定离手，业已失去意义……唯有分开这件事实，才真正关系且影响着身
处其中的人。
Ｅ懂、Ｃ懂，我懂、你懂、妳懂、他懂、她懂，许多人皆懂。
但多少人能跳脱？
可能几年后，Ｅ会轻轻哼起：
“我不难过了，甚至真心希望妳能幸福……当我了解，妳只活在记忆里头……我不恨
妳了，甚至原谅妳的残忍理由……当我了解不爱了，连回忆都是负荷。”
那Ｃ在哪？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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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怀念那次段考完，
就我跟妳跑去旗津踩风大道放风筝的青春。
虽然妳仍介绍我是“跟妳相依为命的孩子”，
可听得懂的人已经离开了。
志，与Ｃ相遇十年后的我，24岁生日快乐。
＊＊＊
希望Ｅ可以很快唱出：
我不恨你了 甚至感谢这样不期而遇
当我从你眼中发现 已是陌生人了
我已是陌生人了
希望我们都在感情挣扎里得到成长，蜕变，与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