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有艾里或蔡翔祁这种大咖可以“跨性别”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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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文风 2021年01月02日 00:00:00 上报
2020是多事之秋,一场新冠肺炎疫情搞得全球天翻地覆,一些国家与地区更是哀鸿遍野。
世事无常,生命脆弱,人类原是生命共同体,许多人在2020年对此有更深刻的体悟。
因此,在活着的时候,应该拒绝虚伪与做假;好好地活,真诚地活,
活出自己最真实的生命,就是对生命最高的礼赞。
12月1日,好莱坞著名演员艾伦佩姬( Ellen Page)公开“出柜”,向外宣告自己是跨性别
的男人,从“她”变成“他”,从今以后诚实做自己,从此改名艾里(Elliot Page)。
其实,对许多跨性别者而言,无论是从“他”变成“她”或“她”变为“他”,
这“变”字都不是最真实写照,因为他们只是诚实做回自己,谈不上“变”。
“变”只是世俗社会的“权宜之说”。他们只是诚实做回自己,拒绝伪装。
艾里是著名演员,在演艺界有非凡成就,是社会名人,这事自然引起全球关注,
让普罗大众再一次认识跨性别者,正视他们的存在。
无独有偶,同样在12月,在地球的另一端,一样有一跨性别者公开出柜,不同的是,
这人是从“他”跨越为“她”。但因为她不是演艺界中人,知名度没有艾里高,
所以没有引起广泛关注。但她一样成就非凡,甚至被喻为亚洲传媒的大伽,
她就是香港“南华早报”的前总编辑蔡翔祁,目前任职路透社采编流程执行总编。
12月20日,她发出信函告知全体同事“我是跨性别者”。
她宣布自己中文名字不变,英文名则从Reginald Chua改为Gina Chua,
并要求大家从此以后叫她Gina。她在信中也说“从今天开始,我将以我所知的
百分之分百的时间来生活和展示我所知道的真实自己”,短短一行字,令人动容,
其中有多少心酸,恐怕只有曾经身历其境的人才可能真正明白。
一般人从来没有经过这种恐惧做自己的纠结与焦虑。
很多人恐怕只是焦虑于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做自己,
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做不到都能令人痛苦非常,
我们是否又能想像不能做“自己”是多么折磨人心?我想,
如果把自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痛苦乘以百倍千倍,
或许可以帮助我们体会与接近这些不能做自己的跨性别者的痛苦。
蔡翔祁是新加坡人,早年毕业美国芝加哥大学数学系,后来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
考获新闻学硕士学位,这两所都是顶尖名校。她从事媒体30年,曾任《华尔街日报》
亚洲版总编辑。这种学经历说明她是人才中的人才,她能自信地在一个依然恐同恐跨
(transphobia)的社会出柜做自己,与她非凡成不无关系;但纵使如此,
她依然也花了相对长的一段时间才走出来,说明我们的世界依然对性小众不够友善,
而出柜做自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今天我们在谈性小众LGBTI 时往往只是谈及同性恋者,总是忽视LGBTI群体中的T与I。
T是transgender (跨性别者),而I则是intersex (间性人)。无论是对跨性别者与间性人,
许多人仍然无知与充满误解和偏见。如果在全球已超过30个国家承认同性婚姻的今日
仍然有人恐同反同,许多国家的同性恋者依然不能安全出柜,出柜后会面对种种歧视,
甚至生命安全的威胁,那跨性别者与间性人所面对的困难与歧视更大!
因为甚至在同性恋群体中也有人歧视跨性别者,认为这些人太“跨张”,
在同运上甚至有同性恋者力争与跨性别者划分界线,不让他们参与同运,
免得自己沾上他们的“污名”,因为同性恋者必须以“乖乖”与“正常”人形像出现,
以此排斥跨性别者。
1969年夏天,发生在纽约被喻为美国,甚至是全球同运导火线的石墙起义事件
(Stonewall Uprising),根述当时许多参与者的口述历史,
首先反抗警方骚扰同志的是我们这些跨性别的姐妹。据说其中一个脱下自己高跟鞋,
抛向警方,高喊口号鼓动群众反抗,最后把警方反锁在石墙酒吧的是一个叫Sylvia Rivera
的跨性别者。我后来知道原来她是我在纽约教会大都会社区教会
(Metropolitan Community Church- New York)的会友。
我2001年搬迁至纽约进修社会学博士课程时,在教会与她有一面之缘,
但当时还不知道她。可是她与其她跨性别姐妹被当时的同运所排挤,
其中原因就是不少同性恋活动人士不想和跨性别者站在一起,以为她们会令同运不光采,
忘记了当年是她们为我们这些正经八百的男同站在最前线!
我们却在后来不屑和她们站在一起,这种心态、思想与言论叫人情何以堪?
但十分遗憾的是,这在不少社会的同运却相当普遍,美国早年如此,
现在不少国家的依然这样。
换言之,如果公开谈论同性恋,为同性恋者争权益不容易,那我们就不难想像跨性别者
所面对来自多方的歧视与压力。跨性别者与间性人,根本就是弱势中的弱势,
而社会对他们的忽视,又再加深他们弱势中的困难。
无论是美国好莱坞的著名明星艾里或亚洲传媒界的大伽蔡翔祁,他们能公开出柜做自己,
以自己真实性别身份展现自己与生活,和他们在社会上的非凡成就不无关系,
但这社会毕竟是不出名与平凡的人多,那平凡与一般的跨性别者怎么办?
我们又如何创造一个能让他们能安全现身与安全生活的社会?
我们凭什么鼓励别人诚实并强调诚实是美德,
如果我们拒绝为他们创造一个可以安全生活的社会?这其实是一个属于道德的问题。
跨性别与同性恋一样,曾被认为是一种精神病。但世界卫生组织(WHO)是迟至2018年
才不认为跨性别是一种精神病,而且是2019年才向世界卫生组织的立法机构世界卫生大会
(World Health Assembly) 提呈有关议决,然后在2022年1月1日才正式生效。
所以这将跨性别去病化的议决是最近的事,因此世界上还有许多社会歧视跨性别者,
以为跨性别者怪异,就不是特别难以令人思议的事了。
世界卫生组织的改变令人欣喜,这是跨性别者多年努力斗争与争取的结果,
但社会民间对跨性别人士态度的改变不会因为联合国或世界卫生组织的议决
而在一夜间改变。这就如联合国的世界卫生大会在1990年
接纳同性恋不是精神病的世界卫生组织的议决,但世界各大先进国承认同性婚姻或
落实婚姻平权还是21世纪以后的事,而台湾则是亚洲第一 ,
而纵使在承认同性恋婚姻的国家,反同言论与恐同文化仍未完全消失,还未成为历史。
职是之故,跨性别者的困难可想而知。
跨性别人群中有男跨女与女跨男。美国的艾里是女跨男,新加坡的蔡翔祁则是男跨女。
无论是男跨女或女跨男,在现今社会都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男跨女。
这不是因为社会善待女跨男的跨性别者,而是女跨男的跨性别者往往不易被社会察觉,
因为在绝大多数社会女穿男装不是问题,女跨男有时会被人以为是男人婆( tomboy),
但还是被视为女性,除非公开身份出柜。
但在性别主义意识主导之下的父权社会,男穿女装还不是一种可以接受的事,
特别在男尊女卑的性别主义观念之下,男穿女装不只怪异,更是一种“堕落”,
这亦是为什么纵使不是跨性别,但男生如果阴柔或“娘腔”都可以成为
嘲笑戏弄霸凌的对像,更甭提男穿女装或跨性别了。这也是为什么纵使是都是反同,
但反同者中认为男同恶心的会比以为女同恶心的多,因为他们会以为男同中
有人扮演女性角色,这在男尊女卑的思维之下是恶心的大恶。职是之故,
无论是恐同或恐跨,其基调还是性别主义。
在美国加里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从事性别与性取向法律与社会政策相关研究的
威廉机构 (The William Institute) 在2016年的研究报告中指出
0.6%的美国人,即约140万人是跨性别者。只要有一人生命受委屈或被伤害,
我们都不能等闲视之,更何况是140万人?而且这仅只是在美国,
还未包括世界各国的跨性别者。
美国的The National Center for Transgender Equality 的调查也表示,
在超过2万5千跨性别者的调查中,百分之40有自杀倾向,
这与全美人口的4.7%明显是强烈对比。跨性别社群中失业的是美国一般失业民众的三倍!
这些完全与社会中歧视跨性别者的文化有关。如果美国尚且如此,我们可以想像其它国家
的跨性别者的生活境况。为了逃避歧视,为了生计,谁敢出柜,谁敢诚实做自己?
如果你被强迫扮演与你性别不同的性别角色一天或一星期,你会做何感想?
那你可以想像跨性别者长期被逼扮演一个自己不能认同的性别角色有多令人难受吗?
难怪跨性别者中有不少人抑郁成疾,甚至因此自杀。
2020年,全球有350名跨性别者被杀害,但这只不过是被报章报导的数据,
而其中百分之20是在自己的家中被杀害。这种对跨性别者的仇恨已非一般的歧视。
人有三急,使用公厕是一 般人平日生活再小不过的平常事,但这平常事对跨性别者却是
艰难与提心吊胆的大事。先不说职场歧视,许多公厕非男即女,跨性别者使用公厕,
无论去那一个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驱逐。我们的社会有多少个性别友善的公厕,
可以让跨性别者安心使用不被扰骚? 至于改变身份証或护照上的性别有多困难与麻烦,
世界各国情况有别,但总的来说,总是困难重重。
台湾多重歧视性别暴力中心主任杜英秋在其文章<看见台湾跨性别者之“多重困境”> 指出
,根据励馨基金会在2019年3月期间透过网络民调,跨性别者所经历的性别暴力类型
可分为几种,“
第一是霸凌有96.2%,
第二是精神暴力有95.4%,
第三是高压控制有88.1%,
第四是威胁恐吓有81.3%,
第五是性暴力有77.5%,
之后是其他暴力73.7%(如:赶出家、不给租屋、找不到工作、被出柜等)、
经济暴力71.4%、
跟踪骚扰68.3%,
最少是肢体暴力有22.5%”。杜瑛秋的文章值得一读,为避免引用过度而有赚稿费之嫌,
读者可以到有关网址阅读以了解台湾跨性别者的多重困境
我们原是命运共同体,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关怀跨性别者其实也是关心自己,
爱护他们也是爱护自己。在这世上,没有人是局外者,我们的生命与幸福相互关连,
因为在命运同共体中,一切人事物互即互入,没有绝对不关己的事,
没有完全与我们无关的人。爱自己,就必须爱别人; 爱别人,其实就是爱自己。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我们需要彼此,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作者为波士顿大学神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社会学博士候选人,
纽约大都会社区教会牧师,同时亦任教于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性别研究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