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该怎么办?”逛完了“二条城”,我在十字路口四面张望着,不太确定往哪边
走会有比较多餐厅的选择,何况时间也有点晚了。
“不知道啊,还是再去车站?那边一定有开,而且这附近刚好有地铁。”恭介想了想
,提出了建议。
“是也可以,但那边人好多。”昨天只不过为了吃一顿猪排,就在门外站了无敌久,
一想便很消火。“还是....去便利商店买方便面?”我突然灵光一闪。
“这样好吗?你难得来日本,结果吃方便面?”
“方便面好吃啊,前几天看到你们有卖好多种,每个看起来都很诱人,而且,吃日本泡
面应该也是体验日本文化的一环吧。”我眉飞色舞说著。
“是这样吗?”他瞇了眼,斜斜望着我,我大力点着头。“光哥,你有时候真的很像
小孩耶,又爱吃霜淇淋、又爱吃方便面....”
“不行喔....”人都老了,心境再不保持年轻不就更悲哀。
“随便你啦,要买就去买,我是都可以。”在这方面恭介倒满任我摆布,反正又不是
吃他的肉。
坐车转回了民宿,我们走进附近的超商,恭介决定得相当明快,随便就拿了一碗,我
就不行了,盯着柜架上琳琅满目的包装很难作出抉择,“你那个好吃喔?”我瞄着他手上
那碗。
“不知道,没吃过。”他简单回著,看到我居然把注意力转向了,忍不住便接着嘀咕
:“好啦,这个等一下分你,你赶快决定....”
虽然被恭介那带着催促的冷眼盯着,我还是又费了一些工夫才将选择范围缩减。“你
大胃王喔?吃三碗?”他瞪大了眼。
“哈,多的可以回台湾再吃啊。”如果不是怕被海关拦下,我真的很想把所有口味都
买回去一一试尝。
兴奋地将方便面拎回民宿,我在餐厅把包装撕开,加热水,于等待之后开始大快朵颐。
唔,日本人果真是个对饮食调理极度严谨的国度啊,连随机挑上的方便面都很令人激赏,我
吞完了自己这份,还不由自主往恭介碗里捞。“剩下的都给你啦~”看到我如此狂热,他
很无奈地将未喝完的汤全部推过来。
不过当吃完之后,我也才意识到又是跟恭介暂别的时候了,和他这样相处了一整天,
现在得分开回到各自的空间很令人不舍。“你受伤的脚有办法上楼吗?还是我陪你上去?
”不晓得恭介是否也有同样想法,互望几许后,他这样说著。于是我也依着他,尽管上阶
梯时,伤口的微微撕扯算不上什么难以忍受的痛楚,依旧搭着他肩膀,多品尝些这个夜里
属于恭介的温度。
“那..晚安囉。”他在门外扬起浅浅的笑容,眼里的情绪却杂着几许黯然,我忍不住
想,会不会他也没料到我们之间真的擦出名为暧昧的火花,且这场光舞秀还有越演越烈的
可能,搞不好,正懊恼当初为何要顾及壮熊的想法,将我凑去跟景介住。
阖上了门,我拿出相机,将萤幕画面转至帮恭介拍的那张,尽管不甚成功,仍是种具
像化的凭借,让我回放今天的一切。从早上雨幕绵绵中的搭拥,那勾起过去怅惘的温度,
转至笑闹间在彼此身上略带暧昧的乱画,我忆著恭介于摊位前回溯过往的眼里苦涩,想着
在“金阁寺”摔倒后他神情中的担忧与关切,然后,那播放的画面定格在他的笑颜,晚风
沁寒,系着我围巾的他却扬著温暖幸福的笑,笑里似有对我们未来发展的期待。
如果当初命运让我与恭介住同一间房,现在应该就是互相靠倚著,讲点贴近心里的话
,藉著分享那些无法参与的过去,多了解彼此更深层的部分吧。
也不知这样倒在床边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敲门声传来,接着是钥匙擦磨、锁扣开
启,门后现出了肩著背包的景介。“你回来了啊。”我坐直身,或许是思绪一直绕着恭介
的容形,见到他有点错乱,不过镜片后那杂着几许郁暗的双眸旋即将我带回现实。
“嗯....”仿佛是接续清早的分别,他依旧不多话,只是定定望了我几秒。
盯着他静默地走入,搁下背包、相机,我忍不住又问:“‘岚山’漂亮吗?”
他看向我:“天气不好。”
本以为他会接着说,因为下雨哪里的樱花失了色,或是哪里反倒多添了些雾缈山岚,
谁知便没有后语了,迫得我赶紧在气氛冷寂为尴尬前先补著话:“是啊,很讨厌,我们那
边也是才走到‘北野天满宫’就下雨了。”我稍稍顿了一下,见他仍没打算开口,只好又
继续说:“幸好到‘金阁寺’的时候雨停了,你没来真的很可惜,跟‘银阁寺’的感觉完
全不同。”
原本猜想讲到“银阁寺”总该有共鸣,他却依旧秉持着沉默是金,尽管看似有在收听
,还是令人气馁,于是我索性跳过观赏时的感想:“但倒楣事也是有,在那边莫名其妙就
跌倒流血了。”
“我看看。”结果一直没吭声的景介听到这居然说话了,霎时有种恭喜老爷贺喜夫人
的心情。
“没事了啦。”我随手把裤管翻起,露出已经干涸的伤口血污。
“你等一下。”景介回头拎起背包,从里头掏出一个装有各色小药品的透明随身包。
呃,果然是景介,跟只带了零食的粗线条恭介完全不一样。
“你准备得也太齐全了吧。”我瞄著里头的瓶瓶罐罐跟纱布棉花棒。
“恭介那家伙常常会受伤。”他淡淡回著,接着拿起一瓶看似生理食盐水的东西到我
身前,看了我伤口几眼:“你要不要先把牛仔裤脱下来?”
“啊?”我有点错愕。
“擦药会弄脏。”
“也是。”话虽如此说,被要求脱裤的感觉还是很微妙,有种G片序曲的意味。
我听话地除掉了外裤,同时也觉得有点赤裸,即使平常在泳池一样只穿件小泳裤到处
晃,但内裤的感觉又不同,总有种淫靡的氛围,而且很曲线毕露。不过景介当然不知道我
心里的这些杂想,甚至视线也仅从我腿间那鼓鼓的物事飞速掠过,像是再平常不过的风景
。
他蹲跪在我腿前,倒了些水仔细冲抹著还附黏于血痂的脏污。虽说我都这年纪了,也
不是伤重到无法自理,大可接手过来弄,然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我其实有点呆了,初认识时
,觉得他的态度极冷,像懒得理我,后来尽管感觉到他内心的细致,又被昨晚的事筑上一
道墙。本以为两人关系大概就这样了,谁知他还是保留着那份隐晦的温柔,明明我对他来
说就是个不知该算什么的外人,仍旧用着心帮我处理。
清洗完后,他拿出棉花棒跟优碘,沾点上去的瞬间,刺囓的感觉让我不禁腿一缩。“
弄痛你了?”他望了过来。
“还好啦,就身体的自然反射。”总不能说出“痛死我了”这种有损形象的话。
“忍一下喔,很快就好。”他温柔地把话语传递过来,然后低头继续原本的工作,只
是又将手边动作放得更轻。
须臾,他又补了一次生理食盐水,将优碘洗去,小心地用大块透气OK绷把伤口保护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他语声淡淡地收拾起药品,并将流溅到地上的水渍擦抹干净。
“谢谢。”其实我心里还有比这两字更多的感激,但一时也不知能说什么。而景介似
乎也不以为意,浅浅对我笑了一下,又继续他的善后工作。看着他收这扔那的,我想与其
在床边发呆,不如去洗个澡吧,然才从衣架拿下毛巾,正打算翻出换洗衣物时,景介却突
然望了过来:“你要去做什么?”
“洗澡啊。”我举高了毛巾,不懂他为何会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这样伤口肯定会又冲到水弄湿吧,而且一直爬上爬下对伤口也不好。”他语气有
点不满,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还好啦,小心避开就可以了。”不然你是要帮我洗?还是我可以找你弟帮我洗,然
后洗出事情来?
“你坐好,毛巾给我。”他半命令地盯着我,声音虽算不上严厉,但有种不容拒绝的
坚定,于是被他态度震慑住的我,只好傻愣地把毛巾交过去,同时揣度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
他穿出了房门,接着走廊传来洗手台哗啦啦的水声,须臾,他走了回来,将拧过的毛
巾又交还给我:“你今天就用擦澡吧,将就一下。”
唔,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也是可以。然当我站起身,正打算把上衣脱去,霎时省起这
样不就是另类的脱衣秀吗?来这里的第二天已经被他们两兄弟几乎看光光,怎么现在又开
演了?本以为景介会像那时一样把视线转开,去做自己的事,他却靠坐在桌边,目光灼灼
望着我,不晓得只是看我有否需要帮忙的,还是存著什么别的意图。
尽管被这样盯着很尴尬,也不好扭扭捏捏避东避西或要他转开,只能装自然地将衣服
脱去,仅留件内裤在身上,然后假专心地看着自己胸臂擦抹。
擦著擦著,有个遥远的回忆便被唤了回来,而且益愈清晰,我想起当兵时暧昧过的某
个异男,他有一阵子因肩膀严重脱臼而住院,我也是这样拿毛巾帮他擦洗,但本就是对他
有着异想,一块布哪可能隔绝得了硕实胸腹在起伏间的诱惑呢?夜里房灯晦暗,情欲之流
回旋著,偏偏他又放纵身下的自然反应,以挑逗的目光朝我盯视,我差点便要抛弃理智,
投身于欲望了。
而现在,场景状况即便不算接近,心里的那种涌动却好类似,虽然我目光没有直接对
向景介,还是能感觉到他视线游移著,有时于我胸膛徘徊,有时又在腰腹那边停留,腿间
匿于薄布之后的野兽也成了目标,勾着他不时下望。
于是那总不受控的家伙又慢慢苏醒,适才他帮坐着的我擦药时,约莫大腿长度的距离
,已让我起了遐想,感觉他若不经意抬了眼,便直直与内裤绷出的浮凸形状相对,是调情
时很适合凑前咬上一口的位置。若非抹药的刺痛使我分了神,可能就忍不住勃发成张扬姿
态了。
换个角度,景介若真确对我有好感,望着我几近全裸的身体,肯定心里也有着澎湃吧
。所以,接续会找些借口,接手这擦洗的动作,进而成了近距离的挑逗吗?我不禁开始胡
思乱想,也感觉身下的欲兽已冲动着,或许再接收到什么刺激,便会不顾一切张牙舞爪。
然狂想尽管不断增生,一丝理智还是杂了进来,这是景介不是恭介啊。如果喜欢弟弟
,却控制不了自己又吃掉哥哥,不就太禽兽了?想到这,心里的欲火便顿时消了一半,我
推著自己走去镜子那儿,假藉检视镜里的自己,避开与景介的暧昧相对。
“好了。”大致擦抹过一遍后,我转过身体,看向景介。
他的表情略微愣愕,可能没料到我的突然结束,“给我吧,我去帮你洗。”他站直身
体接过毛巾,快步走了出去。而在这几步之间,我明了那样的愕然是什么了,他的裤间有
著掩饰不了的激凸。这形状带了点显明硬度,在光影恶意的强调下,清晰标示著头冠的昂
扬所在,尽管还未至昭然若揭,也证明了他对我的身体确实有着难以隐抑的杂念。
假使我的感觉没错,景介在外头花了比第一次还长很久的时间,若不是真的想把毛巾
洗干净,便是在想办法平息心里与身下的涌动欲望吧。
或许是顺理完自己的思绪,当他回来挂上毛巾,见我又起身,知道我只是想换件内裤
时,眼色的扰动已很难辨析,仿佛又恢复成原本那个极度清心的景介。他嗯了一声,坐去
桌边,翻出手札,像是不打算再让我的身体引起波澜,即便我在他斜后方脱去了内裤,让
因被夺去到口鲜肉而不满的半硬兽武出闸跃现,依旧不动如山。
尽管如此,换上就寝轻松衣裤的我,仍不自觉靠在床头将视线落于他的背影。而望着
望着,便觉得不太对劲,前几天他虽有着思索,动笔的时间还是比较多,但从我观察他到
现在,他只是愣愣支著下巴,或许目光也失焦地朝望窗外,一个字都没写。
还正疑惑时,他桌边的手机响了一下,似是有讯息传入,我看见他简短回了几个字,
之后的仅瞄几眼便没再看了,然讯息依旧频繁传来,仿佛就算知道他懒得搭理,仍执拗地
想引起注意。几番杂响后,终于他又把头转去读了一阵,这次却没回什么,而是长吐了一
口气。他阖上手札,收了起来,回头对我轻说:“我去洗澡。”然后就拎着必要的用具衣
物出房门了。
所以是怎样的讯息,让景介有这种烦扰与无奈的反应呢?我思索了片刻,始终没迸出
个合理答案。不过他的离开使房里又剩我孤自一人,少了那与恭介相仿的诱惑,脑袋还存
留的妄念很容易就退流淡去,腾出的空间,便让回忆不着痕迹地侵漫上来。
忍不住又想了当兵时帮擦身的那位,最后看到他,是在他的婚礼,如果他知道给我与
前任的祝福已成了无法再圆的梦,也会有种造化弄人的嗟叹吧。好怀念他对一切可能性的
开放及包容,性别的界分、性向的歧异似乎在他脑里转了转都淡若无迹,或许就是这样的
豪爽不羁,令我身不由己地陷入,继而以触动的心情去拭理病中的他吧。
如此说来,景介今晚的心情也是类似吗?应该是要有相仿的感情厚度,才会无怨无悔
地照料对方的身体,以一种带着呵护的关心和体贴。难道,我终究还是得辜负那样的心意
?我黯然地想着前晚他们兄弟的争纷,与我摆向恭介的情感。
而当这样想着,刚刚的手机讯息便凑了进来让我心头一凛,我迅速起身跨近窗台,以
为又会看到他俩在楼下长谈,可是长巷里清冷著,仅有路灯灼亮了几处温黄。被心中疑惑
梗著的我不由得走下了楼,果然,浴室的灯是灭的。
那....景介是去哪了?厕所开敞暗阒,玄关走廊餐厅也不见人影,我有点想敲恭介的
门作确认,但假使两人就是在里头,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来做什么呢?心头烦乱的我再次
走回房间,关去了照明,只将桌上台灯为景介留着,然后倒去床上。
为了知晓答案,这次我打定主意要等到他回来,如此的坚持也不难,毕竟杂乱的思绪
轻易就驱走了睡意,让神智保持清醒。而这样一等,便是过了夜半,门轻开的缝隙烙下了
景介的身影,令我赶紧闭眼假寐。
不过当听到了灯关的声音、走往床前的步伐、接续却不是上床的摇晃擦磨,而是彷若
时光滞流的静寂。那静寂持续了许久,让人不由得生起狐疑,但一幅由直觉化幻成的画面
倒是确定的,是他凝望闭着双眼的我,以一种我无法得知的神情与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