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女生”4
如果这生要挑一件我选择对的事情,那我想,北上读书,是我做出最正确的事情,即便我
读了这辈子从没想过的科系,而且是超级没有兴趣的科系,可青春回忆起来,能认识这群
好兄弟,却也缤纷多彩。
配管科是我不小心登记分发到的科系,我没有天份读工科,不喜欢工科,也不喜欢动手做
,可高工实习课非常多,一个礼拜几乎有满满两天都得待在实习工厂里,我不喜欢工科,
也不喜欢动手做,所以高一、高二的课几乎都被我跷光光了。
还记得有一次实习课,大家都在练习装配自来水管,每一套自来水管最后都会黏住铜制的
水龙头,装配之后,都得经过水压测试,才能确保整套水管装配是没有问题的。班上的人
都很认真,即使有什么问题,大部分也都只是漏水、滴水而已,只要再改进,就可通过老
师认可。
可我的就没这么顺利了。每当我的作品轮到测试水压的时候,全班都会往我身边围绕过来
,因为我的成品做得实在非常烂,各位同学都想看我笑话。
每次我在作业的时候,图面规定管间扩孔需要三公分,我都只用两公分;拉管时需要四公
分,而我也都偷懒只用三公分,连最后水龙头也仅是马虎黏上,想说应该也没差。结果试
水压的时候,水阀开关一启动,我的装配成品三秒内便瞬间解体,管路配件以上下左右的
方向往同学喷射,只见自来水蛮力地喷向四方,大家马上立刻往我的身边逃离,慌乱之际
,连最后的铜制水龙头也被水压喷到天空了,老师也急忙抱着头赶快跑走,深怕水龙头砸
到自己的头。
“我一定要把你当掉!”许老师总是这么边跑边喊。
想当然尔,像我这种对机械没有兴趣,也没有天赋的人,老师自然而然也不会多放心思在
我身上,但实习课基本上不大会当人的,老师最终也只要求我能顺利接配水管,就给我60
分过了。不过,我是班上唯一没考过自来水装配丙级的学生。据说,我还是木栅高工配管
科成立以来,唯一没有考过任何证照的学生。
可Z先生却不同,虽然他不擅长学科,成绩也普普,但他很喜欢上实习课,他生得一双巧
手,非常喜欢动手尝试,不管是高一的自来水装配,还是高二的瓦斯器具装配,又或是高
三的钢构冷作,老师都给予不错的成绩。
Z先生也因此不只拿到了自来水装配丙级的证照,还拿到机械制图丙级、特定瓦斯器具装
修丙级,更重要的是,他也拿到自来水装配乙级的证照。术科好,在科大推甄入学拥有非
常大的优势,如果我的记忆没错,乙级证照在当时,可以在甄选、技优成绩上加分15%,
这可以直接与其他没有证照的考生,拉开很大的距离。也因为Z先生术科很好,他只要保
持一定的成绩,透过乙级证照加分,以甄选方式考上台科、北科,或是师大,对他来说,
应该不至于太难。
所以,在高三时,Z先生一直都不太担心自己的成绩,我想,他的淡然态度应该也是源自
于此;反而是我,在大家几乎都有证照,部分人还拥有乙级证照,以及我的操行成绩、学
期成绩不良的情况之下,就算我考科再好,要透过甄选方式考上国立大学,简直是天方夜
谭,我只能以登记分发的方式入学,那是我唯一能考上师大的管道。我报考的那个类组仅
有三千人左右,可师大的名额只有四个。
在高三的时候,实习课我也总是跷掉,我都跑去科办旁的小房间读书,老师知道我要考的
类组不同,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我去,反正只要我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就好。可
我总得交出一些作品,好让老师打成绩,但每当同学做好成品要打分数时,我便什么都没
有,而我总是拖到了最后,才四处问同学该怎么做、如何做,然后便一人进去焊接间里,
拚命地赶作业。
可不论我怎么做,就是做不好,况且我连仪器都不大会使用,只能硬做。到后来,Z先生
看不下去,便只好也进来焊接间里,叫我起身让位置,要我在旁看他做。
“你起来,东西给我。”他戴着护目镜,走进焊接间里。
“没关系啦,你教我怎么做就好,我自己做。”
“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要我离开。
他会把我手上的器具抢去,然后把我赶到一旁,便坐下开始为我做焊接作业。不过他不会
太用心地帮我做作品,因为老师知道我的程度不好,做太好反招嫌疑,而以他的程度来说
,纵使他随便乱做,我都能平安及格。
那间焊接间很狭小,最多只能塞两个人,而且没有门,只有一个随时会被掀开门帘。
“给你。”做完后,Z先生递了给我。“不要说我帮你做的,也不要跟小白讲。”
“那我请你喝饮料。”高三那一年,作业几乎都是他帮我做的,每一次他为我做完作业,
我都说着要请他喝饮料。
“不用。”他卸下护目镜,脱下手套。“帮我吹就好。”有一次,Z先生这么回答我。
“什么?”我皱起眉头。
“你不是很会吹吗?”他一派轻松地开着我玩笑。“快啊,这里没人,快帮我吹。”然后
作势要解开皮带,把裤子脱下。
事实上,他这般开我玩笑,也不是第一次了。
高一、高二的时候,我是管乐社的成员,我吹altosax,要是我上课没迟到,升旗时我便
会和其他成员站在司仪台旁,演奏国歌跟国旗歌。而班上的同学根本不在意我吹什么乐器
,任何乐器在他们眼里都是“喇叭”,然后整天叫我“吹喇叭”。
“快啊,帮我吹喇叭啊!”他眼睛瞇著,双颊又酿起了酒窝。
“白痴喔。”我翻了翻白眼,拿着Z先生为我做的作品,便要走出焊接间。
到了现在,回想起高中的青春回忆时,心中总会洋溢着幸福,很庆幸自己能在青春年华时
,认识了这群好兄弟。
高三的时候,我母亲经营的店倒了,连我的生活费都成了很大的问题,当时,我并不敢跟
母亲说我要补习。那时候补习费高达四万,我只好和大阿姨借了两万,我也动用了我存下
来的一万元,那还差一万块没有着落。
如第一集我稍微提及的,小白也借了我一点,不过不只一点,他借了我五千,辅导室一名
对我很好的老师也借我一千,剩下的四千,则是班上同学为我筹出来的,而Z先生也是其
中一个。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问Z先生。
“看你可怜。”Z先生总这么说著。
他嘴巴总这么说,但我知道,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虽然看起来是个憨直的邻家少
年,可事实上是个很细心、心肠很好的男孩,他早就把我当作好朋友、好兄弟地对待。或
许,有的时候,我们的关系甚至还超越了朋友。
所以我一直都很缅怀我的高中生活,怀念的程度远远超过大学时期,即使当时我读了不喜
欢的科系,可木栅高工里的人事物,让我回想起来,总会有股暖流暖上心头,原来我的青
春没有白活,原来我的青春没有空白,我觉得我的青春——特别的灿烂美丽。
-
美梦醒了,我从医院里醒来,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见手上正插的点滴,点滴瓶上的药
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针孔,然后随着针管注射到我的体内。
Z先生就趴在我的床缘,他正睡着。
我伸手戳了他的手,过一会儿他便醒了。
“你醒了啊。”他看着手表。
“现在几点了?”
“八点,晚上八点。”他轻声地说。“医生说你胃出血,还好没有很严重。”
我点了点头。
“我今天留下来陪你,明天再陪你回家。”他说。
我又点了点头,身体还有点犯困。
“而且你是不是笨蛋啊?”他稍稍地拉高了音量。“你胃痛为什么不早点看医生?”
“我以为只是单纯肚子痛,过几天就好了。”我说著,胃还隐隐作痛。
“你之前就应该去看医生,好好休息才对。”他又稍稍地拉高了音量。平时,他讲话声音
是没有高低起伏的。
“明天回家不要再读书了,先好好休息几天。”他说著,然后又坐了下来。“健康比读书
重要。”
顿时,我觉得他不像是原本那个寡言的邻家少年,反而成为一个非常唠叨的大妈。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直视他的双眼,可当我话一说完,他便马上转移眼神。
“没有。”一时之间,他又沉默了回去。
他起身站了起来,倒了杯水,递了给我。
“你真的对我很好。”我仍然看着他的脸庞。
“没有。”他似乎不敢直视我的双眼,他坐了回去病床旁的椅子,拿起电视遥控器转着电
视,他看起来仿佛在转移焦虑。
“没有为什么。”他仍然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着电视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克制地想对你好。’
-
ig:小菊花 iamxiaojuh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