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w: [书籍] (转贴)冷战的小孩:战后同志文学的藏身处

楼主: esasin (玫瑰色)   2017-02-12 22: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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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sasin (玫瑰色) 看板: the_L_word
标题: [书籍] 冷战的小孩:战后同志文学的藏身处
时间: Sun Feb 12 22:05:26 2017
纪大伟〈冷战的小孩:战后同志文学的藏身处〉
来源:关键评论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61099
(本文为作者《同志文学史:台湾的发明》“后记:中国在哪里”中的一节)
文:纪大伟
我说同志文学史是“冷战的小孩”,不只因为“‘同志’文学”这个词的“同志”遭受冷
战铭刻,也因为“同志‘文学’”的“文学”受到冷战制约。
《同志文学史》引用文献横跨三个历史时期:一,冷战之前的时期(日本统治台湾时期)
;二,冷战时期(大致从1950年代起);三,后冷战时期(大致从90年代起)。我肯定第
一个时期文献的价值,但是我提出的同志文学史并没有上溯到第一个时期,只上溯到第二
个时期的50年代:国内民众一直到了50年代,才开始被新兴的现代中文报纸“密集”(而
非“偶尔”)“教诲”如何窥视、厌恶、排斥同性恋。
1950年代初期创立的《联合报》等等大报让读者“频繁”接触现代中文呈现的同性恋知识
:读者获得“同性恋(伪)知识”以及“现代中文”(而不再是日文或传统汉文)的洗礼
。报纸承袭冷战美国敌视同性恋的态度,一再指导民众戴着有色眼镜去理解、误解同性恋
。报纸和其他量产印刷品(例如各级学校课本)教给民众的现代中文,也是冷战武器。
藉著动员现代中文教育,中华民国可以“取代”日本,也可以取代中华人民共和国:一方
面,中华民国将台湾从一个采用日文的殖民地,变成一个采用现代中文的“复兴基地”;
另一方面,执政者也发现,台湾境内的中文可以当作一张仿佛证明文化优越感的王牌,用
来证明中华民国足以“取代”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人民共和国采用简体字,曾经抨击中
华传统,让中华民国得以暂时自称中华文化道统的捍卫者。
报纸于1950年代“耕耘”(指报纸培养了能读现代中文、能辨认同性恋人事物的读者群)
,作者群于60年代才得以“收割”(指作者接收了一批现成的、能够阅读现代中文的国内
读者)。70年代,朱天心散文《击壤歌》的少女主人翁享受美国倾销的流行文化,目睹冷
战在台湾留下来的种种证据:她读《麦克阿瑟将军传》因而立志当将军【1】、她喜欢在
被称“洋奴街”的台北市中山北路逛街、她看见基隆庙口“有些 Bar 还闪著霓虹灯,有
些洋鬼船员就搂着个旗袍开高衩的长发中国女孩走在街上”、她阅读叙述美国人韩战经验
的小说《最后一场电影》【2】。
詹锡奎小说《再见黄砖路》也提及美军、迷幻药、女同性恋在台北共存共生的状态。朱天
心的《方舟上的日子》也提及迷幻药【3】。不过,70年代大部分描写女女关系的作品叙
述饱受经济压力的劳动女性,与朱天心笔下看似没有经济枷锁的女学生大异其趣。劳动女
性也和冷战布局结缘:台湾被动员成为美国的工厂,国内妇女被动员为廉价的劳动者。妇
女有了一点余钱之后,接收了、拷贝了美军夜生活的软件和硬件(软件:流行音乐;硬件
:酒吧场地)。
70年代末期连载、80年代初期成书的白先勇小说《孽子》并没有赞颂美国,但还是将美国
和日本(日本为二次战后美国的东亚最佳盟友)视为苦闷同性恋者的出路:在台北杀人的
嫌犯偷渡到美国流亡;争取长期饭票的卖春少年想要到日本“从良”。
谈起文学机制,文学研究者自然会想起知名英国学者伊格顿(Terry Eagleton)。他在脍
炙人口的《文学理论:导读》(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宣称,“英文系的
学术建制化,就发生在英格兰帝国主义的高峰”【4】。也就是说,在英文世界,文学机
制就是大英帝国的产物。我进而主张,台湾经验的文学机制则是战后美国霸权的产物。
1960年代以降,许多文人受过美国文化薰陶(例如,读过大学英文科系,或是爱读美国文
学,或是经常在“美国新闻处”流连忘返)。这波美国风是台湾文学读者的常识。
但除了这个常识之外,我还要指出:公众所认知的“文学机制”(文学版面、文学教育、
以“国文”作为科目的考试等等)也是由冷战催生。在美国庇佑的蒋介石政权下,文学成
为极少数可以允许国人参与的公共场域之一。报纸副刊和文艺刊物成为文人的“兵家必争
之地”-兵家必争文学版面,却忌讳其他场域(例如街头演讲台),因为其他场域触犯戒
严的禁忌。许多曾经入狱的政治犯(良心犯),例如多次写出男男情欲的陈映真,本来都
是文学版面的读者、作者、编者。文学曾经受到国人热情关注,要“归功”只准民众读书
(而且只能读通过审查的书)的漫长戒严体制。
同志文学并不是冷战的“独”生子。
除了国内的同志文学之外,种种东亚文化生产(例如国内的电影、日本韩国等地的文学美
术音乐电影等等)也可以说是冷战的小孩。但是,国内同志文学的“核心技术”与其他文
化生产的核心技术截然不同:同志文学的核心技术就是处理“不可告人祕密”──同性恋
──的手工艺。其他的冷战小孩(种种文化生产)并没有像同志文学一样将“祕密产业”
视为核心技术。同志文学的参与者殚心竭虑,研发各种写作技艺,让读者“感受”(而非
“看见”)祕密被揭露、祕密被隐匿、祕密被捏造的各式情境,让读者“感受”祕密牵连
的罪恶感、羞耻心。就算同志偶然遇上丁点喜悦,这种喜悦也被祕密产业改造为“窃喜”
。在冷战时期兼戒严时期,同性恋人事物都被迫隐形,几乎只能在文学争取一口透气的窗
户。
1990年代,作者和读者暂时延续旧习惯,继续拥戴文学和纸媒报纸,还没有猜到文学、纸
本报纸──这两项同志现代性的基础──在21世纪就要身陷市场萎缩的命运。一般认为,
解严后报纸增张,言论自由大增,同志文学才得以取得畅所欲言的机会,同志文学因而大
兴。
这种说法固然有些道理,但我要提出“物以稀为贵”的铁律来质疑“媒体越自由,文学越
兴旺”的因果推论:解严前(冷战时期),报纸版面有限、言论自由紧缩,绝处逢生的同
志文学才特别受到珍视。到了21世纪,既然呈现同志的种种影像变得像自来水一样随手可
得,国人也就未必想要重启凿井取水的克难精神,未必想要继续珍惜文学。越多的自由,
反而会让人忘记文学的价值。
【1】朱天心,《击壤歌》,页25。一般认为,带领美军占领日本的麦克阿瑟是韩战英雄
(也就是冷战英雄)。
【2】 同前注,页139。我推测是《最后一场电影》这本书,由麦莫齐撰,李永平译(台
北:华欣,1975)。书中有美国人角色参与韩战。这本书原书名应该是《The Last
Picture Show 》(1966),作者原名“Larry McMurtry”(译为“麦莫齐”)。麦莫齐
帮李安准备《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电影剧本,获得2005年奥斯卡奖最佳改编
剧本奖。
【3】在朱天心的〈长干行〉(1975)这篇小说中,主人翁“她也见过舞会里吃了粉红色
药丸失态的女孩”(页85-86)。在〈忘年之恋〉(1974)这篇小说中,主人翁看电视上
的美国影片《娃娃谷》(Valley of the Dolls, 1966),担心“芭芭拉佩金丝到底会不
会也服迷幻药”(页73)。芭芭拉.佩金丝(Barbara Parkins)是《娃娃谷》女主角的
演员名字。这部片的确以迷幻药著称(片名的“娃娃”就是“迷幻药”的委婉语)。这两
篇小说并没有明说“美军拿迷幻药给台湾人吃”,但却都暗示“当时台北高中生(即,和
朱天心同年的人)对迷幻药见怪不怪”。两篇小说都收入在《方舟上的日子》。
【4】Terry Eagleton, 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 (1983) (Minneapolis:
Minnesota University Press, 1996), p. 24.
书籍介绍
《同志文学史:台湾的发明》,联经出版
一甲子以来,台湾同志文学装满了被恐惧、被排挤、被侮辱、被摧毁、被偷偷祝福的种种
难言之隐。纪大伟的《同志文学史》就是猫一样踮脚起来,回顾难言之隐的旅程。本书选
取文本讨论对象的“积极策略”是“求多不求精”,而不是“求精不求多”:书中每一章
大致对应了每个年代(每个十年,例如1960年代),每一章都避免聚焦在那个年代极少数
、极菁英的两、三种台湾同志文学,反而尽可能纳入同一个年代内十种以上的文本,才能
呈现每一个年代的众声喧哗风貌。
责任编辑:曾杰
核稿编辑:杨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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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书展现场听了纪大伟和陈雪在这本书的新书发表会座谈,
纪大伟很有趣,编辑胡金伦好严厉(X);
纪大伟和陈雪听得出来真的很有革命情感。
有空再把简单的纪录分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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