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转录自 lesbian 看板 #1ODz9dNH ]
作者: cheeno (。区。诺。) 看板: lesbian
标题: [心情] 维护传统家庭?
时间: Fri Nov 25 13:55:48 2016
在昨天的公听会上,我听了许多有关"维护传统家庭"的概念。
我想身为同志族群又身为基督徒又生长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传统家庭"的我来说,
是很适合聊这个题材的。
我的母亲是外省人,父亲是台湾人。
他们是经由自由恋爱结婚,一直到现在应该已经超过40年了(依我的年龄下去估计)。
我从小和父母,兄弟、祖父母、曾祖母一起是四代同堂。
我的家庭生活在我的印象中很少快乐的时刻。
你可以说,我是一个完全不快乐的孩子。
在我的印象里,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没有父亲或是母亲拥抱我的印象。
我不是个很乖的孩子,但也不算太坏。
但凡有事发生时,我的父母从不会选择相信我。
一定是先处罚了(然后也没有再说,因为说什么都是狡辩)
因为我的家庭教育里不存在孩子可以拥有自己的声音这件事,
我不能有意见,有很多事我不能选择。
在一个传统的台湾/日本(我的祖父母是受日本教育长大的)的四代同堂家里,
身为一个外省军官的女儿,而且又生长在台北这个台湾最流行的都市,
在语言不通,文化不和的状态下,可想而知母亲日子并不好过。
而父亲也曾为军官,所以基本上我们家偏向的是比较军事话的教育。
这也许对有些人来说是很OK的,但是对我是非常不OK的。
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小时候我的家庭环境算是比较富裕的,
所以基本上在物质生活上可以说我和哥哥其实是不虞匮乏的。
但因为父母的忙绿以及只重视成绩和比赛结果,
在我们的家里只有分为处罚和奖励两种制度。
父母深信小孩的潜能是能被"逼迫"出来的。
所以有记忆以来,我和哥哥从小学钢琴、书法等等各种才艺班。
(在我那个年代的乡下算是很少有的)
因为生于一个"说国语"的家庭里,在乡下是很少见能说得一口标准国语的孩子。
也因此,我从幼稚园开始便不停的在参加比赛。
幼稚园开始。你没看错。
如果有看过"又一夜"的朋友,你会知道,对,我就是受过专业废话训练的人。
幼稚园,说故事比赛。
小一小二,看图说故事比赛。
小三小四,演讲比赛(背稿)。
小五小六,即席演讲比赛。
到了国中参加过一次英文演讲比赛,
但我仍为可以参赛的那些标致的被选为参加比赛的同学写稿。
除了因为父母忙碌,有订了国语日报,也买了很多的课外书给我们看(漫画禁止)
也因为比赛的需要,我每天要背至少五篇以上别人的作文。
而每个寒暑假,我都必须要参加国语文训练营。
当然除此之外,我也参加作文比赛、书法比赛,只是比较少得奖。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有没有因为我的获奖而感到骄傲过,
我只知道,我的童年过得很不快乐。
在我10岁的那年,发生了一件应该是足以憾动我人生的大事。
当时缺乏性教育的贫瘠年代(即使是我背过比别人多一倍的书也不能理解的事)
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真的对我有太大的影响。
在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被我父亲伤害了。
我不会说,也没有深究这件事,是因为我对我外婆的承诺。
但这件事我相信在我的人生中并没有画上阴影。
最多的影响就是我不再会单独和喝醉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关于体罚,在我那个年代,我认为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尤其母亲又处在高压的工作以及婆媳压力下,要不崩溃我相信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这些情绪就移转到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每个成员中。
父亲显得最成熟,因为他选择了沉默。
哥哥次之,也因为他几乎不犯错(有也不会让家里知道)。
而我因为在校还小有知名度,然后我意见又狠多(书背太多脑子坏掉?!),
所以基本上是我在承受这些可看见的、可听见的、可敢受到各式各样的疼痛。
我无法怪罪母亲,情绪总是需要有出口,但是为什么昰我?为什么从不肯好好的听我说?
母亲的心里病了,我相信。
我的心里也病了。
我和母亲从来不亲,也在也亲不起来。
和父亲更是一如往常的沉默,没有共识,没有交集。
每当父母争吵时(大部分都是母亲的个人秀),
母亲都会说,要不是因为我和哥哥,他们老早就离婚了。
我内心常常呐喊著:要离就赶快离,不要拿我们当借口。
只要有钱,孩子怎样都能长大。
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爱。
我从来都不快乐。
不是因为我的同志身分。
事实上,母亲对我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否则不会在我还不懂恋爱为何物的时候就早早帮我出了柜。
我并没有因为身为同志在家里受到任何一点不同的待遇。
我从一个不快乐的孩子,成为一个不快乐的青少年,然后成为一个不快乐的成年人。
一直服用着药物,严重的时候甚至吃药影响了我过得既不像人也不像鬼。
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服药。
严格来说,我厌恶的不是父母或兄弟,而是我自己。
我每天反省自己,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导致母亲的更不快乐。
家里曾经挂著一张全家福照,我每次看到都恨不得把我从那里割掉,
我觉得这个家庭可能就完美了。
在我与母亲的一次争执中,我甚至很不礼貌的脱口而出说,
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射在墙上算了?
很伤人,但也很伤己。却是我心底最深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我痛恨我的人生,
我痛恨我的原生家庭,但是我无能为力。
大约在十年前左右,耕莘医院的杨聪财主任帮我安排了心理咨询,
在与心理咨询师谈过后,她给我的建议是:"离开这个家庭"。
当时的我想的是,怎么可能脱离家庭?家人这种事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在我传统的观念里脱离家庭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当时没有采纳心理咨询师的意见,也没有再去之后的咨询。
我仍旧是靠着药物过活,直到我遇见了我女友。
人生中受过太多的伤,我不能说完全没有其他的外来因素,
但是主要,伤害我的就是来自我的家庭。
让我不断的否定我自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的观念,通通是来自我的家庭。
与女友在一起的日子,我仍旧是常常自残,仍旧是感觉一差就自杀。
甚至是在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自杀。
我只能说,自杀说起来很简单,实行起来真的有点难。
尤其是当你有了在意的人以后。
我前前后后因为各种不同理由入院很多次,次数多到我都不想数了,
女友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我父母来签名,然后承受一顿本该是我该承受的谩骂。
父母签完字就走了,没有进来看过我一眼。
五月底的时候,因为子宫肌腺瘤的关系,我动了全子宫摘除术。
那时我和家里已经几乎是没有联系的状态。
这状态大概已经维持了两三年,平日没有事的话基本上我们就是不连系。
也就是说我差不多跟家庭脱离了关系。
而在我动手术前不久,女友打了电话给我母亲,告诉她这件事。
我原本要她不要打的,因为打了也只会觉得好像是我想要伸手向家里要钱一样。
结果确实是,母亲问了女友是不是我要她打去向她要钱的。
Come on, 你以为你还很有钱吗?我知道你没有钱我干嘛打电话跟你要钱?
而且是哪来的想法觉得我只要打电话回家就是要跟你要钱?
是因为妳的弟弟是这样还是你丈夫的兄姐是这样所以你认为我也是这样?
总之,听完我决定要动手术摘除子宫后,母亲只有淡淡的一句话"那么想不开呀"。
但是确实,在我和我的原生家庭真正脱离关系以后,我才开始慢慢的改变。
我变得会去感受,会去快乐,会去跟朋友分享自己的心情,而不是永远像刺猬一样,
因为我的家庭不会帮助我,不会相信我,只会伤害我,所以我必须是刺猬。
我必须保护自己,
而可悲的昰这莫名的刺就是我生长的我所急欲逃避的原生家庭带给我的。
因为没有人会保护我,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
到了现在,我和我女友在一起八年,我的年龄也渐渐逼近40大关。
我开始考虑,像我这样身体不好的人,能留给我女友些什么。
我开始认为我应该除了口头的承诺以外还该给她些什么。
而民法972条的修正,正是我所希望我所长期以来期盼的。
我期盼给女友名分,期盼法律给她保障,
期盼她为我来作医疗的决定,期盼一切和异性恋一样的权利。
期盼有个自己的家。
我仍然信主,我信主的爱是不分种族性别性倾向的爱着人们。
但不会因为如此,我就去否定别人,即使我知道同志们背负著怎样的污名化怎样的歧视。
也不会因为我信主,我就要女友一起信主,每个人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不是吗?
而每一个相爱的人,也都应该拥有缔结婚姻,互许承诺,并享有相同的法律保障的人权,
如果非要把同志族群分隔开来立专法,请你告诉我,
同志之间除了性行为的方式跟你们"可能"不同外,
(我不排除有任何夫妇有SM、肛交的喜好,甚至我小时候也撞见过我母亲帮我父亲口交,
而异性恋之间也是存在指交的部分)
所以同志性行为跟你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的"不同,好吗?
我们也都接受你们这些多元的性交方式啊!
同志跟你一样,有少了什么器官吗?(好,我承认我少了子宫),
同志和你一样在社会上勤勤恳恳的工作,
同志和你一样缴的税没有比你多或者比你少,
那为什么同志要被视为是"那么不同"的存在呢?
在看完了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后,我想请问你,
"维护传统家庭文化"真的能让孩子拥有最佳的利益吗?
(不要告诉我至少你的物质生活匮乏无虞,这点很多同志伴侣也作得到)
至少我没有得到过。
我在我的原生家庭里,没有感受到过爱。
我真心希望,(虽然我个人不喜欢孩子,也不会透过任何方式去养孩子),
所有的孩子都能在一个充满爱、包容、尊重、愿意倾听、愿意沟通的家庭里长大,
如果有了上述这些,我不知道孩子们还需要怎样的最佳利益?
像我一样否定自我的人生?拥有正常一夫一妻一父一母的家庭?老实说我宁愿不要。
All I need is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