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之三,B。
一些小故事,重点是,都过去了。
高二那年刚分班,当上热音社干部的B坐在我附近,在一群稚气未脱,仍有股青涩味的男生班级里,我一眼就记住了他。
那时,对某些高二生而言,社团生活绝对是大于课业的,即使没那种本事玩得好,成绩也好,也还是会拼了死命,守住社团在心中隐隐发酵的能量。
同时尬两个社团干部的我,有时会在走去社窝的路上遇见B。
我早已忘记我们在路上会说些什么,有没有说再见,在他走进一楼的社窝,而我逐渐向上攀爬时,我会竖耳聆听,他仿佛在地底传来的声响与节拍。
我刻意接近B,即使我知道我在B心中的地位,应该不及于他那些热音社的兄弟,但至少我能做到的,就是和B与他的那群兄弟们变成朋友。
我是个不听摇滚的人,我讨厌过重的节拍,炫技的特殊旋律。
可是看了几次B和他的朋友们在台上演出,汗水淋漓,舞台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金黄的圣光,救赎台下仰望着,即使一句歌词都听不懂,唱不会,也还是卖力嘶吼叫着B名字的我。
B是一个那么浑然天成,而且闪闪发光的人。
B曾经是主唱,后来又练了鼓和Bass。
我其实没和他说过,我没有那么喜欢你唱歌的声音,但是我很喜欢,你低着头拨弄琴弦,享受在节拍里的样子。
好温柔,温柔得像是一面和缓的海洋。
在和B认识之前,我其实根本不懂Bass在一个乐团中的地位轻重,我甚至认为,听不太到Bass的声音,于焉代表,它也不太重要。
然后有天,B拿着他的手机,接上耳机,递给我其中一支。
我问如何。B要我继续听,说,这是Bass,它是旋律也是节拍。
我听着,旋律里面有轻有重,闷闷的,不明显的,但仔细聆听就会发现有一道音轨,像是潮水或是波浪般游动。
我抬头看B,他斜著头,抿起嘴发呆。
从那次之后,我开始听起了B会听的歌。不特定有谁,或许也不是那种最纯粹的摇滚,但我只是在努力着,能在某些地方,和B更接近。
我曾连续好几天都打电话给B聊天,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直到半夜。
我也记得,B和我坦承了很多事:性格上的缺陷,一些琐碎的小事、童年记忆。
“Cynical”这是B用来形容自己的词。
但除了那些我不是那么在意的事之外,我从未想听到我真正想知道的事。
直到那么久之后,我已经几乎忘记B对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在我心底,B的样子早已永远刻画在舞台上,不管是拿起麦克风,卖力嘶唱,或是在暧昧的灯光下,拨动琴弦的样子,甚至是在舞台后方,一个人享受并带领着节拍。
一个顿点,他扬起头,朝台下笑着。
我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至少那时,我的眼里只有他。
我曾经从宿舍溜出来,和他去看了两次午夜场电影。记得是看《赛德克.巴莱》。电影结束后,我和他走在长长的东山街上,突然静默起来。
我知道他的原住民身分,他也从未隐瞒过,即使他的成绩不需要靠加分就能抵达东山街尽头的那间学校。但我知道,他也和我说过,源自于他体内的血液的那种愤世嫉俗,有那么一点,也许是全部,就和他的原住民身分有关。
我问他,你本名是什么。
B念了一串,我想跟着重复一次,舌头却打结了。
他又念一次,我还是念不出来。
我们突然在黑暗而无人的东山街上大笑出来。
对B而言,我是不是他的好朋友,我都不在意,因为那时我只在意,我把B放在我心底很深的位置,这样就好了。
直到真正长大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只有学生时代这种兄弟、朋友,甚至是情人般的相处,才能那样死心塌地而且义无反顾地为一个人付出。
只是有一天,我和B不说话了。
我想我知道原因,但我试着忘记这一切,我自私地把全部推就于B自认为的那种愤世嫉俗,然后装做不在意。
可是我知道我很在意。
即使后来我没有那么喜欢B了,即使有时在班上我们会讲到话,即使在宿舍吃饭,他坐在我身边不发一语,即使有时我去他房间,跟他室友一起玩跑跑卡丁车或是psp。
即使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B在我心中已经明确刻下了一个男孩的雏形,可以套用到后来每一个,我喜欢过、在意过、记住的男孩身上。
动物一般单纯、干净无暇,是温柔而细腻的。
我所爱过的那些男孩,后来都走了。他们变成大人,拿走蓝色大门的钥匙,在我面前,狠狠关上,也注定,他们这一辈子,将不曾再为另一个男孩而开启。
B后来考上了南部的大学,没有加分,仅靠努力,争取到特定名额的窄门。
我有点忘记B后来变成怎样了。
听说他交了个女朋友,后来也分手了,单身至今。
有时看他脸书分享一些乐团的歌,我都会点来听听。因为我突然好想知道,现在的B变成什么样子。我不愿意从照片辨认他的成长及变化,我想听进他的心里,那种最为纯粹、干净的旋律,就像他在舞台上的样子。
大学浑浑噩噩度过的好久后的有天,我登入脸书,看见一封讯息。
B说,下次见面一起抽根菸吧。
我没回复他,只是点开Youtube,东京事变的〈私生活〉。是他很喜欢的团。
生きているあなたは何时でも远退いて仆を生かす
记得有次,查这首歌的歌词翻译,看见最后一句,眼眶顿时发辣:
活着的你总是离我远远地让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