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南柯一梦
我侧躺在地上,那些映入眼帘的人生片段逐一落幕,左侧肋间传来的阵阵剧痛,让我的
意识跟着逐渐模糊。忽然,一股强烈的重力感袭来,我的身体,似乎开始往下急坠,却
又像是向上急升;伤口的痛楚,随着速度感的增强而逐渐退减。转念一瞬,所有的感觉
,似乎在刹那间消失无踪,身边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我的眼,看不到任何事物;我的耳,听不见任何声音;我闻不到味道,也喊不出声音,
我的眼耳口鼻,似乎都起不了作用。我飘流在这无垠的黑暗里,像是蜉蝣于宇宙中的一
粒尘埃,不晓得何方是归处,心中那份的慌乱与恐惧,随着油然而生的一股安详和宁适
,逐渐获得平静。
朦胧间,我的眼前,渐渐感受到微弱的紫色光线。
倏然,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台车子的后座。
前座的司机,似乎发现我的动静,转过身来,语气平缓地对我说:“哦,醒来啦。”
司机的面容黝黑,身材矮小微胖,他朝着我笑了一下,便回过头去面向前方。
副座上的人没理会我,左手拿着把羽毛扇,不停地搧著风,他细声地向司机说了一句:
“差不多快到啦。”
我看向车窗外,陌生的公路两旁,尽是槁木死灰的一片荒芜。远处的高山上,笼罩着
一股不祥的黑色云雾,云雾中夹杂着一道道闪电,阵阵的闷雷声遥遥传来,将车窗震
得微微晃动。
我看向前方,车子正经过一座古老的牌坊,上头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不久后,车子
驶进了一座城镇,这里的建筑很奇特,红色的梁柱高耸参天,径度约要三人以上才能
环抱;顶部的屋脊,装饰得就像是寺庙那般庄严华丽,上头各式的祥兽栩栩如生。与
庙宇唯一不同的,是在屋脊的尾端部分,特别地弯弧尖耸,长度仿佛能直入云霄。
走在路上的行人不少,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单一色系的服装,有的全身亮红,有的全身
亮黄,有的则是亮绿,有的又是亮蓝,风格具有古朴之味,但却又带着十足的现代感。
当我还在观察四周景物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那位皮肤黝黑的司机,转过头对着我说:
“到啦,下车吧。”
我打开车门,眼前是一扇赭红色的弧形大门。我回头看了一眼,副座上的那位先生脸色
白皙,眼睛直盯着前方,手上的扇子搧个不停,仍是没理会我;驾驶座上的司机,低头
著朝我比了个手势,示意我直接入内,接着,俩人便驾车著离我远去。
双手一推,我将门打开,里头是个古色古香的厅堂。深褐色的桌椅,擦得油油生亮,四
周的墙上,挂满许多书法和画作,但我还是一个字都不看懂,窗花上镂雕著许多复杂的
纹饰,上头还贴着数件以红纸雕制的剪纸图案,屋内的各处,摆着大大小小的红色蜡烛
,将昏暗的室内照得熠熠生辉。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檀木香气,由门口处传了进来,我转头一看,竟是那张让我魂牵梦
萦的慈祥脸庞。
“嬷嬷,嬷嬷..恩恩好想妳啊..”我紧抱着那记忆中熟悉的温暖身躯,眼泪不停地
落下:“我一直都盼着妳来找我啊,嬷嬷,妳怎么都不来找我啊...”
“恩恩啊,傻孩子,嬷嬷一直都在啊。”嬷嬷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
“你在我心中,只要你心念纯净,诸恶莫作,我也存在你心中啊;你是我,我是你,只
要你念着我,我就与你同在,嬷嬷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呀。”
我擦干眼泪,看着嬷嬷此时的容貌,竟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她穿着亮色紫黑相间的华
美服饰,脸上和蔼的笑容温暖如昔,身上还隐隐绽放著微微的黄色光芒。
我开口问:“嬷嬷,我是在作梦吗?”嬷嬷摇摇头,笑容可掬地说:
“傻孩子,所有一切相,都是虚幻,也都是存在。梦境如此,人生亦复如是。”
我点点头,好像是懂了什么,但似乎却又什么都听不懂。
“恩恩,你的一生中,充满著各种磨难与考验,幸好有许多贵人即时相助,总是能屡化
险境。”嬷嬷凝视着我,疼惜似地说道:“你记住,名字中带着火的,都是你的贵人。”
嬷嬷摊开双手,在她的右掌心里,是一条仍在层层缠绕的白色线圈,她的左掌心内,有
一团像水那般不停地流动的蓝色火种。
嬷嬷抬起头,眼神里充满著慈悲,她对着我,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
“恩恩,记得嬷嬷这句话:‘缠丝绕之痛楚,遇冷火而重生。’”
接着,嬷嬷双手一推,将我给推出了门外。
此时,似乎有道白光,自我体内迸射出来,我就如同烟火一般,直冲天际。隐约中,似乎
听到嬷嬷说了最后一句:“孩子啊,回去吧,你该受的苦难,还没结束呐...”
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透进了我的眼皮。
我开始感觉到,身体左侧所传来的阵阵刺骨之痛;我想睁开眼,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渐渐地,我闻到一阵刺鼻的药水味,嘴里头传来一股血腥的气息,我的耳朵开始有了听觉
,听到了滴、滴、滴的仪器声音,还有身旁不停走动的脚步声。
“熊医师,病人恢复心跳了..”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快,先去通知一下家属..”声音带点沧桑的男子,向着我说道:
“小弟啊,你很坚强,加油啊!现在伤口还很疼,我再让你休息一下..”
随着一阵冰凉的感觉,自右手腕处传遍了全身,我立即失去了知觉,沉沉地睡去。
再度醒过来时,全身的刺痛感,让我差点喊了出来,但我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只能
暗中叫苦。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单人病房内。我躺在床上,用
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四周,窗外阳光和煦,看看墙上的时钟,是早上十点五分。
“啊!”走道传来熟悉的惊呼声,我转眼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妈妈。
妈妈跑过来我床边,轻抚着我的脸颊,哽咽地对我说:“恩恩啊..你终于醒了,你
总算是醒了...”
我无法出声,只能眨着眼向她示意,她的耳鬓多了好多白发,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我
的泪水夺眶而出。
妈妈安慰我说:“乖,乖,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喊医生和你爸爸,他们正在外面讨论
你的病况..”
“定谦!熊医师!恩恩他醒了,恩恩他醒过来了!”妈妈边跑边喊著。
我看着父亲迅速地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位身穿医师服,满头白发的蓄胡老者。
这个平日不可一世的始皇帝,此时的神情尽是不舍与慌张,他的脸颊凹瘦,满鬓银白
的胡渣,看着他这副尽显沧桑的模样,我又红了眼眶。始皇帝握住我的手,似乎想说
些什么,但却又哽咽地说不出口,只能望着我,不停地点头。
熊医师为我做了一些基础检查后,他点点头,对着我父母说:
“禄承恩现在生命迹象良好,但因脾脏刺伤出血量过大,前后输血超过了2000c.c.,
还是要再观察是否有过敏反应,或是其他的后遗症。”
熊医师接着说道:“这段期间他不能起床,一定要平躺静养,我会随时来察看他的情
况。禄董你们放心,这孩子算是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了。”
父亲不断地向熊医师致谢,一路送到了门口。
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怜惜地对着我说:“你这回真的把大家给吓死了,你知道吗,
当天晚上送来医院时,就发病危通知给你爸了...”
“幸好,你同学宋宇维,及时把你送来医院。熊医师说,再差个几分钟,你可能就..
可能就..”母亲说到伤心处,开始抽抽噎噎地掩面哭泣。
是啊,宇维呢?他还好么?他没事吧?我回想起当晚的情景,他那抹迷人的微笑,
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他深情款款的一吻,还有他柔情似水的告白,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好多事情想问,奈何却无法开口,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我的眼皮开始不听
使唤,意识也逐渐模糊,朦胧间,嬷嬷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回响:
“缠丝绕之痛楚,遇冷火而重生。”
嬷嬷,你能再来梦里跟我解释清楚些么?我真的不明白妳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