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呀，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身旁的女生悄悄这样说。
社团康乐活动的时候，大家围起了圈圈，身旁散落一地的
零食、饮料、饼干四处开着，随手乱抓也不知道是谁买来
的东西。社长和干部们纷纷说著接下来要办的活动，接下
来要去偏乡国小办夏令营、需要的分组、人力。但是你的
眼神只是一直盯着对面的那个男孩，你印象深刻。某一次
的幼儿园圣诞晚会，男孩戴了红色的圣诞帽，穿着正红色
格子衬衫、卡其裤、帆布鞋。男孩的眼睛很大，眉毛很长，
标准的犬型男，孩子们肆无忌惮地爬在他身上，一直喊著：
要葛格背、要葛格背。一个胖小孩攀到他背上，他站起身
来，胖小孩笑了，好高啊，其他孩子们也群起效尤，扯著
男孩的衣服、裤脚，一个用力衬衫的扣子被扯掉了两颗，
男孩也丝毫不生气，只是轮流背着二十多个小孩，却没有
一点不耐。
简直是个犬型男，你想。那天，你就记住了他的眼神。
你隔壁的女生好友突然这样跟你说：对面的那个阿承，一
直都没有女朋友，然后暧昧地看着你，她的表情简直就像
一个皮条客。
你一点也不想理她，对于男生，她看走眼的太多了，经常
害得你没把状况搞清楚就贸然表示好感，最后只换来对方
的尴尬眼神，以及一句：抱歉，我喜欢女生。
通常这是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你并不再打算随便就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了，即便那年，
你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但你非常懂得保护自己了，
因为有些伤，只适合静静搁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玩起了国王游戏，你一向最讨厌这样的
游戏，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的你，进入义工性质社团就是
因为内向想学习跟人相处，却要玩这样无厘头的指令游戏。
每次抽牌时你都紧张万分，要自己千万不要被叫到做一些
奇怪的事情。
但越是这样想，第一个就叫到你。
女生抽到黑桃Ａ，随意叫了黑桃二和三出来，用pocky 棒
来做信任感大考验游戏。你认输走了出来，而拿到黑桃三
的，就是对面的他。
两个人不好意思地走到圆圈中间，女生好可恶地赶紧拿了
巧克力棒递给男孩，鼓噪著大家，要你们赶快一人咬一头
吃掉。
想不到今晚的高潮这么早就到了。女生仿佛事先就预测到
缘份会这样发展了，你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也毫不在意地
还个鬼脸给你。
有个声音问：你喜欢吃甜的那半还是不甜的？嗯?
你冷静下来，是男孩问的。
你说甜的。
男孩咬著饼干的那端，然后示意要你咬著，你控制你想吃
到什么程度。
你开始一口一口往前咬去，只是个游戏，你在心里这样告
诉自己，但你紧张得汗水都从额头滑到脖子了。旁人一直
说，吼，还不够啦，你们没有同学爱，对人的信任感这么
差怎么做志工，这么害羞要退社喔。
接下来，一片空白。
大四大家不玩社团了，准备考研究所的、公职的、多益或
各种证照的都开始努力读书，谈恋爱的继续谈恋爱，也有
点名才到的混学位的同学。社团们四散了，女生好友虽然
跟你同一个系，但她谈著恋爱，可无暇顾及你这闺密。
一次开学，一门通识课上，你迟到很久，但老师只让第一
次有来上课的人修课。你急忙奔进教室，后面的位子都坐
满了，只好挤到最前面坐在那老师正前方的位子。
你是最后一个囉。老师说。他递了座位表给你，你浏览了
一下满满的签名，没有一个认识，却有个名字很熟悉。但
也想不起来。你签下名字，写下学号。这营养学分拿定了，
总算可以安然毕业了。
第二次你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桌上有一盒pocky 。你整节
课都在怀疑是不是上一堂课的人忘记带走，此时，女生好
友在教室门口大叫你名字。你把巧克力棒放在原地，就出
了教室。
你问女生：那天，我到底把巧克力棒咬到多短？
你忘记了喔？女生笑起来。那天你咬到最后，本来要咬断
的，大家一直吵，可是你又不往前，最后……
最后？
那男生把最后一口吃了啊。吼，亲到了捏，你该感谢我吧。
感谢你个鬼啦。
第三次桌上也有那巧克力棒，第四次也是，但是每次你都
没有收。直到第五次，巧克力棒下面压了张纸条，写着：
你还记得那次的国王游戏吗？
你心里一惊，顾不得老师已经在台上讲话了，就坐在第一
个位子往后头张望，全部的人四十多个人都在看着你但你
也不在乎，直到老师用笔敲敲你桌子，同学，找人的话，
老师帮你点名。
全班笑起来。
你突然在晃动的人影中看到他的脸，在同一排的最后一个
位子。
但下课的时候你并没有找他攀谈，也没有把饼干收走。你
害怕又是一次自做多情，你并不想再让自己的人生平添污
点。你写张纸条压在饼干下：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但我
不能收。
第六次上课了，你非常不想进教室，但点名又不得不到。
一进教室果然桌上有巧克力棒，但却是切了一半的，连同
纸盒、铝箔包装、饼干，切了一半，是有巧克力的那一半。
你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我记得你喜欢甜的那一半。
有男孩的签名，你记得这名字。是啊，是这个名字。两年
前他在背着幼儿园的小孩、到小学办夏令营，身上的名牌
都是这名字。
你收下了纸条和巧克力棒，但你仍没有和他说话，太尴尬
了，那天的国王游戏。而你也不敢贸然去和他攀谈，一直
你都是内向的，就算对方真的记得、送你喜欢吃的那一半
那又怎样呢？
这学期的每一周，你都收到甜的那一半，还有各种问候，
关于学业的、身体的，男孩说，他毕业后还要念研究所。
一直到学期末，男孩留下他的电子信箱帐号，附注写着，
我们可以写信，如果你想。
但你没有太多时间了，毕业后，你直接入伍了。
退伍后，你在抽屉里找到这些纸条，看到电子信箱，突然
你把这信箱帐号用来搜寻刚兴起的脸书，你找到他的脸书，
他的大头照，点进去，名字、毕业学校、学系都对，而他
果真在念研究所了。
你再往下拉他的资料，稳定交往中。
那个陌生的名字，点进去，是个非常可爱的男孩，脸像小
孩子，很甜很甜。
你拿起纸条，看到那句：我记得，你是甜的那一半。
你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