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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5-02-10 03:08:40 第三十一章 天府献乐 (11)
众人当下分为两路,大小老王与宋晏思要会晤韩全诲,随殷衡转向而行,江璟跟在后
头。青派那俩刀客正要散去,殷衡在他们背后扬声道:“今趟我还得了一条无聊讯息,跟
你俩有关。”
文吕二人转过身来,文玄绪道:“讯息便讯息,还分啥有聊无聊的?”
殷衡道:“是江湖仇家的事儿,哥俩也不能出宅子去找人家厮拼,知道了终究无用,
岂非无聊?”
文玄绪笑骂:“放屁。”吕长楼却留上了心:“我二人的江湖仇家?”
文玄绪也听出不对了:“我二人走闯江湖,几曾有过同一个仇家?”
殷衡反问:“哥俩生平除了杀西旌要杀之人,可曾联手跟武林中什么敌人干过?”
文吕二人面色一凛,齐步踏上,同声暴喝出来:“马齿百刃剑!”
王知遥也“哎哟”一声:“要不是老霍赌命给你们下针药,你们两条命便一起交代在
忻州古栈道的那回?”
江璟还在脑袋里搜索“马齿百刃剑”、“忻州”这些词儿与所知武林掌故的关联,那
边文玄绪大叫一声,满口粗话已迸泄而出。江璟还不知使“马齿百刃剑”的是何方高手,
文玄绪已把那人族里男女尊卑都糟践了个遍,上溯八代、下延玄孙,该族代代都成了人和
母驴配出来的种,连高祖爷爷也被公驴日了屁股。想像情景之污秽荒诞,就连嘴上向来不
大干净的殷衡也揉着耳朵,挥手道:“住口,住口!如今大伙是西旌没脸没名的人,还惦
记什么江湖胜负?喝酒吃饭时再说罢,我就是嘴痒,见到你俩便忍不住要提。”
王渡细心不改,在文玄绪骂声之中问殷衡:“你不过凤翔走个来回,怎会听见何家双
胞的讯息?”
江璟心想:“原来是一对双胞兄弟,难怪文玄绪骂的只是一族,倒也……没错。”
却听吕长楼道:“那年使百刃剑传毒功打伤我与老文的,是练‘灌洪势’的何寡量,
不知是他胞姊或胞妹的那个何孤典,兵刃上还来不及运毒功--”
文玄绪怒声打断吕长楼:“我去你的,什么来不及运功?”
江璟暗暗赞叹:“原来双胞里有一个是女的。诚如麦姥姥所言,天下高手滔滔,麦姥
姥自己是女流,年渭娘也不差,况且还有杨姨呢,各方所踞龙虎之中,自然亦不乏女子。
”
眼前恍惚有银霜飞闪,是什么人在翠岭飞瀑之间使的双软剑……但那人犹是芳华稚嫩
,自然远远未能跻身龙虎之列。怎么,怎么会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呢?……
吕长楼欲待分说,王渡道:“且都搁著!眼下咱们见韩全诲要紧。阿衡,回头你说这
事时也叫上我,那双胞怎么能有讯息传来关中?他们入关劫道,往年至多也就在雁门、河
东一带,那年也才会和老吕老文撞上,令咱们刺杀雁门节度使之举功败垂成,所以这或者
不只是江湖上的事,不可不慎。”殷衡答应了。
“阴山”听入耳里,江璟灵光突现:“是塞上的黑道高手!这双胞之名,和他们所用
的武技,我闻所未闻,正正是因为他们远处塞上。师父曾说:‘武林中尽有奇功奥技,只
因僻处远方,我辈没能见闻,便难以揣度。西域、漠北、大海之东……师父游历北方时,
听说阴山就有好些武学家,有独行的,有立派的,更有游居劫掠的。我只知其存在,却不
知究竟。阴山绵亘塞上,我连那些人在阴山的哪些地方居住或劫掠,亦无所知。’”
文吕二人悻悻而去,一路争吵。文玄绪声音高亢,吕长楼声虽低沉,却句句不让:“
败了便败了,技不如人还不认,是武林下三滥。那年你我打那双胞,俩对俩,硬是敌不过
。当日情势,确确实实,何孤典那娘儿是来不及运功,她要是赶上来对咱们各补一剑带毒
功的,‘闭壤功’著身,咱俩还挨得到老霍上山来救么?”
待背后嘈耳的争吵声远去,王知遥问殷衡:“李公子要什么卷宗?”
事关重大,殷衡的神情也正经了不少,回想着李继徽的嘱咐,审慎地道:“大哥要知
道韩全诲、张彦弘二人在宫中的势力,要知道神策军对这二人有多忠诚,以及大明宫内部
地形。大哥说:‘神策军派驻京畿周边各地,这庞大的天子亲军,名义上听的是内枢密使
韩全诲的话。我们入宫宿卫天子,在明面上做这些宦官的朋友,那么既须在宫中能与之呼
应,又须提防他们利用长安周边的神策军,把咱们包围起来监视。’”
王知遥道:“前二者还好,地形可不好说。江兄弟,上回你被掳进宫,知道了哪些宫
中地形?如今你已是咱们自家人,理应报告当日所见,改天来我屋里喝茶,让我录写卷宗
。”
江璟漫应两声,心下大感为难:“宫中地形?我攀过大明宫的墙,溜过御花园,走过
含元殿的地底,还钻……钻过砖瓦官窑,可这些都是南衙办公的所在,李继徽要宿卫天子
,那是内宫的事,我怎知那里有什么?你们该去问在尚食局冒充女官的年渭娘。”
殷衡在另一头也只支吾著,掠了江璟几眼,亦不回答王知遥。江璟上回被掳进宫去了
哪里,西旌唯有他和麦苓洲最清楚,那是蒲寄渊、年渭娘俩冤家窝里反,各自出诡计谋夺
回空诀总诀的事,并未涉及大明宫真正情势,与西旌、李继徽想要的讯息,关系极微。
众人来到一座六角亭前,原来外客等候之处并非“系日亭”,而是宅中寻常小院的一
座茶亭。亭周密密垂著黑布幔,份量不轻,院中偶有薰风吹来,亦掀不起幔角。
亭周不见有人看守,但江璟武技此时已然不低,稍一留意,便察知周围的树丛、山石
、长廊的隐蔽处都藏了人。殷衡抢先跃前,揭开了布幔。
亭中石桌上布满了酒菜,二人一坐一立,谁也不吃喝。立著的身穿粗布褐袍,手把腰
刀,肤色棕黑,眼神与姿态质朴坚毅,谁也看得出是行伍之人。江璟只瞧了他一眼,便知
他是殷衡所说“军中的老人”:“这是李继徽在秦州的部属,或者是个低阶军官,果然是
河西风沙里的一条好汉。”
坐着那中年人皮色白得多,生了一对圆凸眼,看着智力平庸却透著凶恶,嘴巴四周绕
了一圈大胡子。他身穿鲜色黄袍,虽不至于犯忌,但江璟毕竟见过韩建、宋存仁等大官,
知道高官显贵聚会之所紫袍云集,却绝无一人胆敢穿上黄袍,亭中这一抹鲜黄,实太过扎
眼。此人头戴一顶黑幞头,软裹式样的巾角柔软,垂在双肩。他一手搭住栏杆,粗糙的手
使劲把著木头,姿态无礼;另一手却不时勾著巾角把玩,竟又有几分姑娘玩发辫儿的模样
。
殷衡与宋晏思同时抽了口气,对望一眼,目中都晃着讥谑的神色。
江璟心道:“这部假的大胡子,粘得功夫真细。”
王知遥踏上一步,抱拳道:“中……中……韩监军惠然枉顾,幸何如之。”
江璟不解:“什么‘中……中……’?”历代掌故掠过脑际,便即省起:“噢,小老
王师傅本想口称‘中贵人’,那是对宫中有权位之宦官的称呼。不知何故又改了口,以对
方监军使的头衔为主?”
韩全诲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仆来的路上也不知怎么了,在车里睡得昏天黑地
,太不成体统,怎生来到这亭子的,有点摸不著头绪。”
王知遥不让他追究下迷药之事,迳自说道:“是么?从凤翔府前来敝处,风尘数百里
,疲乏在所难免。”
韩全诲眨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这么倦,苦笑道:“军务繁迫,让各位见笑啦。”
王知遥陪笑道:“这一席劣酒粗肴,还望韩监军不弃。在下是李公子座下的王老匠,
李公子要我竭力相助韩监军。”
他自称“在下”,又自述是匠人,因为他早年本就是刺青手艺匠。他又按西旌之例,
把秦州兼靖难节度使李继徽称为“李公子”,意谓此间不谈军事,咱们照民间江湖规矩说
话,我便不同你多礼,我听的只是李公子的意思。
江璟瞧着他二人一番对答,尤其是韩全诲的做作,便亦明白:“这个宦官,对自己统
领神策军又兼凤翔监军的身分很是自豪。小老王师傅先称他监军使而不叫中贵人,捧了捧
他,然后特意点明自己身为李继徽部下匠人的身分,与对方的军职划开了关系。实则西旌
最看重的、最想利用的,是他宫里来的中贵人身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