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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5-01-30 03:21:33 第三十一章 天府献乐 (9)
王渡一点便透,不由得背脊一挺,听江璟一语道中要害,当下也不计较他言语不伦不
类了,凛然问:“你是说咱们需尽快让韩建与大李节帅结盟?”
江璟连连点头。王渡道:“那倒不难。韩建看了伪信,全然信以为真,暴跳如雷,痛
骂覃王为人反复、太不光棍。”
江璟忙问:“可有旁证?”
文玄绪瞪眼道:“他发个脾气,咱们的探子见到便是见到了,要什么旁证?”
江璟欲言又止,心想:“这种事,此刻不得闲跟你剖析清楚。”
幸而王渡会意,立即答道:“近期覃王送给他的信,已积压了四封,他一封也不曾动
过,收到一封骂一次,说:‘这没脊梁的皇亲,又想对老子辛苦养出来的兵动什么心思?
’。其中一封,咱们的人抄了回来,是覃王向他求救,说道自己不日就得去接任凤翔节度
使,无奈亲军人少,赴任途中尚恐多变,问韩建能否派兵护持。”
江璟道:“覃王住在宫城,预先获知了上意,时候和西旌差不多。”大小老王与宋晏
思齐齐颔首。
王知遥道:“早前你要渡兄快马前往凤翔,求节帅修书一封。信一直存在我屋里,这
时该拿出来使了罢?”
江璟道:“是,是,请知遥先生……小老王师傅将信交予可靠之人,迳投韩建手中。
”
王渡冷冷地道:“信倒是会照你的话送出去,但那信落款并无日期,可不稳保收效。
”
江璟不解,王渡接着道:“我请节帅修书之时,他听这信是日后所需,什么时候用上
,却又说不准,有些不乐意:‘然则我落款阙了个日期,只怕韩建觉着我做事不地道,起
了猜疑,你还是说个日子来。’我不知怎生答他才好。他又说:‘你平日拿你那套算学推
估土木构筑,计量精明得很,如今使这条离间计,图谋不可谓不大,就不能把日子估算好
吗?’我依然答不上来。节帅不愿跟我多耗,便说:‘行了,这日期我便不写上,你自个
儿想办法,别让韩建疑心是我弄鬼,倒拿我出去挡了刀。要是拉拢不到他,不免画虎不成
,更遭虎噬!’”
江璟听得脊背微微发凉,脸上却发起烫,暗自惭愧:“我请李茂贞事先修书之时,竟
未曾想到落款这一节。堂堂凤翔节度使写信给斗了好几年的对手,对方是身兼京兆尹、华
州刺史、镇国军节度使的大官,信中首度申明结盟之忱,焉有漏了日期之理?他说得不错
,倘若此事办砸,韩建与李茂贞永无修好的可能,然则……西旌第一件事,会不会是把我
严刑逼死?”悚然间目光移动,飘向王知遥。
王渡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面色更寒,比乳酥上的碎冰要冷得多了:“这等要紧书信,
当然是封了火漆、盖了节帅私人钤印的。”
江璟正是要提议拆开信封,再请王渡或霍龄等善于笔墨之人提笔,伪造李茂贞字迹。
要是这几人不愿,他本人书墨娴熟,自己来也行,但求补上日期便是。听王渡猜到自己用
意,却摆明不让任何人拆信,心中不以为然:“你们伪造过的公文、路引,只怕不下千封
,说不定连朝官上给天子的章表也动过手脚。造一个李茂贞的印,换枚信封,重上火漆,
又有何难?”说道:“上回六臂兄带我去华州,曾用过假路引--”
王渡瞪了过来:“这次是李茂贞节帅的私印!李节帅,是公子的阿父!”
江璟顿了顿,这才明白:“此人死守忠节,什么都好伪造,伪造主公义父的私印则万
万不可。在这事上头,他才是迂中之迂。下次谁说我迂,请他来见识见识这位大老王师傅
。”
然而王渡迂腐,李茂贞写的招揽信便可能引起韩建的猜疑,猜到李茂贞或李继徽在他
与覃王的关系里做手脚,这便等如江大狗有可能被西旌推出去顶罪。江璟思潮起伏,忽然
问:“大李节帅跟你说那几句时,脸色如何?”
王渡愕然反问:“什么意思?”
余人也不知江璟何以有此一问,宋晏思却愿意回答:“我不在场,却也猜得到。大李
节帅的性子与咱们李公子很是不同,他待军士的胸怀宽大,那是没得说的,对咱们这些不
见光的下属也和气,还挺爱说笑话的。那几句要是从公子的口里说出,涉及此事的人便得
把颈子伸长,准备好随时掉脑袋了。”言下之意,是李茂贞为人宽和,责备王渡的言语状
似严峻,实则留着余地。
江璟舒了一小口气。王渡转述李茂贞的言语,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听闻李茂贞的言行,
对照宋晏思所述,再回想一向以来听闻的李继徽事蹟,可知李茂贞与李继徽义父子的御下
之风,果真大相迳庭。
“王渡在凤翔不敢明说是我的主意,李茂贞以为计谋是他出的,因此只是叮咛老部下
当心,话中甚至透著自己承担的魄力。万一事情办坏了,李茂贞多半不会杀王渡,王渡便
不用坦承欺瞒上司之罪,更不用把我这个真正的祸首拉出来挨刀。”
当下也无他法,道:“不拆信便不拆罢,好在这封信的然且确是李茂贞节帅亲手所书
,但愿……唔,但愿韩建气恼之际,见到李节帅致书修好,便不会留意有无日期的小事。
”王渡亦再无异议。
文吕俩刀客见事情谈完了,忙不迭各自跳起,又各自呼了口气。这哥俩经常应邀参与
议事,赤派同僚却往往不怎么来问他们的见解,议得久了,实在气闷。二人提着刀,一左
一右地大踏步出厅。
才出厅门,二人便同时招呼一声,也不知外头来了谁。接着二人大叫:“啥?你把外
人带进宅子里来?还一次带了俩?”问话一模一样,想是拼刀法拼出的默契。
江璟走在大小老王身后,与宋晏思并肩出厅,只见院中山石之旁,青衫疏淡,殷衡摊
着手:“事情与禁中有关,大哥要咱们谨慎,那外人便是献议之人,不能不亲自前来,大
哥便派了信得过的军中老人陪同。”
文玄绪问:“两个都看得牢牢的罢?”
殷衡笑道:“老文你废话,两个都是才从老霍的药力里醒来,还在亭子里迷糊著。”
文玄绪吹吹胡子:“臭小子才废话,我就不能多问一句?总要问个清楚,人来的路上
都迷晕了,认不得进宅子的路,那便好。”
殷衡道:“他们只怕连此处是长安城里抑是城外,也还懵然没个头绪。”
王渡问:“既须谨慎,怎不带去见麦姥姥?”
殷衡道:“倒也不用这么谨慎。”王渡喝道:“稳重些!”
殷衡吐了吐舌头,微笑道:“是带兵的事,大哥心意已定了七八成,因此不须劳动我
师父。大哥只嘱咐要西旌出力相佐。”
王渡问:“公子要谁去见他们?”
殷衡道:“小老王就行,要他调卷宗。大老王、老宋,你俩想听也可以跟着来,接青
牌子的一概不用,回屋纳凉。”朝江璟一扬下巴:“他也来。”
江璟压根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一听怎么说到自己这里来了,错愕不已,瞪向殷衡。
王渡的错愕只有更甚,扬声问:“他有什么……有什么……能出力相佐之处?”看他
口型,“有什么用”险些冲口而出。
殷衡答得简单:“他进过大明宫。”随即直入正题:“凤翔监军使向大哥他爹献议,
派一个义子去禁中宿卫天子。大哥接到消息,便有意自己上,带二千兵士入宫;另一头致
书阿兄李继筠,从那儿再拨二千兵士。”说到这里,虽有意装得老成持重,眸里流动的喜
色却再压不住:“咱们不日就有四千兵力,堂堂正正地驻在禁中了。”
除江璟外,诸人相顾色喜。江璟只知李继筠定然是李茂贞的又一个义子,听上去虽有
军力,却并非节度使。这段言语听下来,关键料必是“宿卫天子”。寻思:“李继徽要来
长安了,他率领四千兵士要入宫,会顺道私访一趟西旌大宅么?我就要见到‘顶头上司’
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