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长坡御劲 (4)
江璟大骇，胸腹陡缩，再度以画水剑术身法向后飘出。甘自凡铁鞭纵然凶
猛，亦只能任由他身子忽然遁开，瞬间拉开了距离。只不过，倘若这是正宗足
本画水剑，这一后纵的身法确实可称个“飘”字，但江璟轻功实是平庸，情急
之下靠的是自幼练棍打熬的背腿气力，先以腰力向后猛跃，落地时腿上奋力一
踮，硬生生挺腰立稳，所谓画水剑身法不过徒具其形。
他眼望那险些插入自己心胸的鞭头，出了一片冷汗。
铁鞭定在空中，甘自凡厉声道：“死狗子，别光逃走不接招！”眼见铁鞭
势道原已放尽，他大步纵来，铁鞭迅快无比地打横挽了半圈，新力又生，抡向
江璟双膝！
江璟心中叫道：“我为什么要不逃走接你的招？”埋怨的念头虽快，幼功
也不马虎，向外急跃半空，既避那一抡，又远离铁鞭攻圈。这身法依然是画水
剑轻功的形态，劲力却也仍是岳阳门棍法的路数，以肢体爆发之能，弥补“轻
灵”一道之严重不足。
甘自凡喝道：“你若有种接招，我便只打残你双腿，留你一条命带我去找
麦姥姥和回空诀。你要是一味逃走，我要下死手了！”低处泥尘乱飞，铁鞭犹
如车轮转般，一圈又一圈地向他双膝抡来。
两人原在林畔长岭的乱草堆中说话，江璟这时已被迫入树林。若为画水剑
高手，早已穿林逃逸，而他虚有其表的身法又怎逃得出甘自凡的鞭圈？瞥见遍
地断枝横木，身后甘自凡追逼上来，又是一鞭抡到，他陡地侧身滚倒，铁鞭“
呼”一下从他身上掠过。
他滚出数尺，跳起身来时，手中已横持着一段断树枝。这树枝长度与长棍
相若，却有长棍的三四倍粗，虽是极不趁手，至不济也已有了兵器。
眼见甘自凡铁鞭扬起，接下来料必是挽圈发劲，一模一样地抡鞭扫向自己
双膝，他倏地冲步迎上，断枝前梢猛向那鞭圈搠将进去！
这一搠捉准了甘自凡运鞭劲力略有中断之时，甘自凡万料不到江璟有如斯
胆识与眼光，陡见断枝插入自己鞭圈，双目微微一瞬。
江璟早知敌人会有这千分之一刻的瞬眼，握在断枝后端的左臂用力一压，
右腕一振，断枝昂头摆动，突向甘自凡太阳穴挥击！
－－岳阳门四十二路棍法的“猴荡树”。这门棍法，或者还够不著高深武
学的三分，但在这一刹那却凶恶到了十分！
甘自凡暴喝声中，左手猛回，一只粗掌硬去抓那断枝，右手铁鞭迳戳江璟
小腹。
江璟断枝陡撤，离开了甘自凡脑袋之侧，中段却顺势用力一崩，将铁鞭荡
了开去，自己亦趁隙向林外坡边狂奔而走。
断枝中段如若正面迎上铁鞭劈击，任它再粗，必为铁鞭所断，但江璟这两
下兔起鹘落的袭击与防御，全是精心计算而来，铁鞭竟被荡到甘自凡的外门！
他知道甘自凡与自己相识日久，把自己看作可以随意糟践的猥琐庸手，自
己若使出看似两败俱伤的拚命一搏，且瞄准了甘自凡之劲力破绽，必能收出其
不意的惑敌之效。接着，他以杀招袭击甘自凡，料定了甘自凡左掌右鞭的攻守
应变，将师门棍法力道最强的崩字诀运到了断枝之上，只为争取以画水剑基础
身法逃向坡边的些许时间。
他那朝着对方太阳穴的一挥，或者能重伤甘自凡，甚至令其脑袋内出血而
亡，但自己近了身，也将难逃被甘自凡铁鞭戳入要害。因此他从未打算将那假
意两败俱伤的一招使到尽，他早算好了要恢复长兵器的优势，他只想逃！
甘自凡大吼追出。江璟站在坡边，背后便是长坡与深溪，鼓起中气，穿过
甘自凡吼声，大喝：“甘壮士，我对你不住，唯有一死！”
甘自凡本如狂风暴雨般提鞭奔来，闻言大出意外，竟然呆住，身形与铁鞭
登时一同冻结。
江璟暗喝一声采，装出慷慨悲壮貌，朗声道：“甘壮士曾经信我，将回空
诀与西旌这两大要事寄托在小子身上，但小子办事不力，只有一死以谢。”
甘自凡被他这天外飞来的一笔弄得迷茫万状，愕然问：“你要死？”
江璟再不打话，断枝一撑，身子借力向山坡冲出，朝坡下急速滚落。
※
这道长长草坡看似软柔舒适，实则草间暗藏无数石块、凹洞与杂草尖刺。
江璟一路滚下，以武技中滚跌之法护身，那便是所谓“学武先学挨打”的基本
道理。但草坡实太长太陡，他愈滚愈快，遭到各种障碍细物的磕、绊、刺、缠
，仍少不免好一阵狼狈，那根助他逃脱的断枝早抛在了半路。
混乱间，溪水已然在望。江璟心中欢呼，虽知细小伤口浸水又会有好一番
受罪，但此时只求游溪过岸。骨碌碌，骨碌碌，终于臀部撞上一块较大的石头
，屁股虽疼，半身却也稍稍腾空而起，他正好借力扭腰，就要越过溪边岩石，
一头栽入水中。
蓦地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从溪畔冒了出来，倏地抄到他腰背之
下，将他一把托住！
江璟“跳溪自杀”时本已使了一股冲力，接着是十来丈长坡的滚翻之势，
那石头的阻挡之效甚微，这股怪力居然硬顶硬地将他托住。而他身躯顿止，被
人好好地放在了溪边，又觉不到半点冲击疼痛！
－－只有一个解释：这股怪力并非当真硬顶硬地对抗他下堕之势，而是以
独特的奇门功夫，吸去了他下堕之势造成的冲击。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上去继续揍他！我应承你的，决不食言。”
他又惊又疑、又喜又惑，翻身跳起。他醒悟极快，被托住的那一瞬间，便
知道并非甘自凡在坡底伏有帮手。那凶煞毕生独往独来，他知之甚详。一听见
这两句，心下大是松懈，但见岩石上一个俊面中年人架起一膝、斜身踞坐，衣
带当风、形貌不羁，袍子却敝旧得可以，头发也缕缕纠结，不知几多日未曾洗
过。不是蒲寄渊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