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醉入香梦
于昭月的心绪,十分浮乱著,脑海中不禁有了各种假想:
“如果青竹又挽留我,如果她又流着眼泪地哭泣著,说她不能没有我?”
“如果她又倒躺在我怀里......我能拒绝么?”
回想那一次,江日鸳所下的最后通牒,让于昭月在屋顶上,差一点儿就向沈青竹说出“我
必须与光明山庄及妳沈小姐断绝往来”的话,可最后,就是在沈青竹的泪眼投怀下,心软
收回,甚至还因为顾虑到沈青竹的心情,于昭月连“山水客栈”都没前往,也因此没有赴
会江日鸳。
这一次,自己会不会又重蹈覆辙?
“不行,我一定要让自己再更确定一点,也再更坚定一点,到底我心里所爱的,是哪一个
姑娘?小鸳或者青竹?到底我是想与哪一个姑娘,朝夕为伴?如果我不能有绝对的把握,
又再犹疑不定的话,最后只会两个姑娘都伤害。”
即使于昭月的内心,此时已明显偏向江日鸳,即使他认为自己真心所爱的女人是江日鸳,
但他仍然有那么些迟疑与忧心。
毕竟,曾经也有那么几回次,他感觉自己爱的人是沈青竹,认为自己是想与沈青竹结为连
理的,所以他那时才会接受沈庄主嫁女缔姻的提议,才会当着沈青竹的面承诺了这件婚事
,因为当于昭月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真切以为自己是发自内心的。
只是后来,于昭月的心情,又一再地为江日鸳所动摇,先是惊觉了江日鸳对于自己的用情
,再是觉察了自己对于江日鸳的思念,这才开始警醒到:原来自己真心所爱的女人,可能
不是原本自认为理所当然的那一个。
但是,这迟来的警醒,却已无可避免地造成了伤害。
所以,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了!于昭月告诉自己:“这一次,我必须要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情
,确定自己真正所爱的女人是谁,才能踏进光明山庄的大门......我必须要有明确的答案
。”
所以,他没有直接走往光明山庄所在的方向,而是在城镇街区中徘徘徊徊,寻找答案。
有意无意地,他辗转绕到了一条小巷弄中,位在城区阴暗的角落边,环境颇为陈旧,来往
行人却众多而嘈闹,看是个出入份子颇复杂之处,沿途且有诸多奇装异服的人坐于巷弄边
,前方都摆了张小桌子,身后却插了旗。
原来这是一条“命理街”,历史悠久,又在当地颇负盛名,听说能在巷子里插旗做生意的
,都是“铁板神算”等级的算命师。
于昭月心中那解不开的难题,想来想去总得不到内心的平静,于是他本来打算去庙宇或神
殿走一趟,以求得思绪的澄明,却刚好先经过了算命街,让他不由自主地踏进来。
“客官,你有烦恼吗?正为情所苦吗?”忽尔一个街边算命师的呼唤声,吸引了于昭月的
注意。
于昭月略略吃惊,却心想着:“这个算命师说我为情所苦,是正好乱猜猜对的吗?说不定
他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也说不定会走进来这巷子里的年轻人,大多数为情所苦”
只听那算命师又道:“一个是富贵千金,另一个是乡野村女,你正烦恼著,自己该选择谁
么?”
于昭月不禁停步,内心极为诧异,感觉这算命师不是随口瞎猜而已。
但见那算命师看似五十来岁,唇上留着八字胡,颏下略有白须,穿着一袭宽大袍子,头戴
方帽,整体还算干净。
算命师道:“公子若想多知详情,便靠近一些,将手掌心摊开,借我搭一搭、看一看。”
于昭月犹豫片刻,便缓缓走将过去,坐在桌前的小凳子,将手摊开。
只见那算命师把了把手,以两根指头划了划于昭月的掌心纹理,凝神皱眉,煞有其事又道
:“富贵千金嘛…...什么都好,又对你温柔依顺,几乎是最完美最理想的伴侣了,你也
十分喜欢她,但另外那个乡野村女…...却曾与你朝夕相处、共历生死,让你留恋难舍,
你感觉自己好像更爱着那村女,是么?”
于昭月胸中动荡无比,难以言语,只觉一切心情都给这算命师说了准。
只见算命师左手掐著指头,右手又对空比划了一下子,喃喃自语说道:“一个吸引了你的
眼睛你的仰慕,另外一个却牵住了你的心你的魂魄。你想做出选择……却又害怕后悔,是
么?”
于昭月震惊著,语气略颤说道:“如果……如果真是这样,您能否告诉我该怎么做?”
算命师放开了手,颇有深意地微笑道:“这赐人天机,则损我阳寿,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就
开口,总必须要点补偿…....公子愿否以十两银子,来作为我折寿的报偿?”。
十两银子的代价并不便宜,但对于此刻的于昭月来说,似乎也没什么迟疑,于是他轻易地
就交出了报酬。
算命师惦惦银子,颇为满意,提臂一个比手,说道:“你出了这条巷子后,便直往南走,
到了一个十字街角,再往右手边看去,可以瞧见一个酒楼招牌,题名叫做忘忧楼,这个忘
忧楼的酒菜很有名,但是我不要你去点那菜单上的东西,你要直接到柜台去,指名他们珍
藏又最高价的酒,叫做‘醉入香梦’……那酒钱实在不便宜,不过我看你出手…...应该
是买得起。对了,你还记得要说,是‘玄机先生’指点你过来的,要不然那珍藏好酒数量
不多,店家也不一定见谁就卖的。”
于昭月仍然疑惑,问道:“买了这瓶酒以后……我就能知道我的答案?”
算命师道:“醉入香梦啊……那可不是普通的酒,顾名思义,那真会让你醉倒入香梦里,
而且是栩栩如生,恍如真实的梦……在那醉梦当中,只会出现你心中最爱的人……所以,
当你喝了下去,醉倒梦中,只消看清楚是哪个女子出现在你梦境中,就能明白心里最爱的
人究竟是谁。”
于昭月听得此言,貌似思索,未即行动。
算命师继续说服著:“放心,我说的话一定准确,那醉入香梦一定会让你看到自己最爱的
人,而且,你酒醒后也会记得,十分清楚地记得,就只怕……”
于昭月问道:“只怕什么?”
算命师道:“只怕那梦境太美好,而你又记得太清楚,导致一再留恋于梦境中……所以要
饮这个酒,你必须先有个认知:梦终究只是梦而已,梦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现实中
,如果你想要美梦成真,光靠喝酒做梦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必须在现实中努力。”
“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必须在现实中努力……”于昭月内心斟酌著这句话,向算命师领了
个谢,依言前往寻找“忘忧楼”。
“忘忧楼”坐落于十字街口再往里走的巷弄中,占地不宽,也只有二层楼高,只能算是个
小酒楼,但人声鼎沸、高朋满座,生意是挺不错的。
于昭月直接走向柜台,指名要买菜单上没有的“醉入香梦”,且特别说明是“玄机先生”
要自己过来的。
那伙计听了要求,神色有些犹豫,朝店柜后走去,请出了另外一名男子来招呼,年纪较长
,衣着黄缎华服,看似酒楼中权位较高之人。
那名华服男子,略为打量于昭月后,和气说道:“客倌,不瞒您说,您点的酒品,是我们
店内珍藏,数量不多,价格很高,一小壶醉入香梦,即要二十两银子......现在店内刚好
有存货,您确定您有需要么?”
于昭月道:“我确定我需要......我先买个最小份量好吗?”他倒不是怕钱带不够,而是
这种酒到底喝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实也难说,还是先保守一点儿。
那名华服男子道:“那我便先替您备一小壶.......”顿了一顿,又问:“客官,你平常
喝酒么?”
于昭月道:“鲜少喝。”
华服男子道:“那你只须喝个一两口,便会醉入香梦了......不过我需得要提醒你,这酒
虽好,若是酒量不佳的话,最好别喝太多。”
于昭月道:“喝得太多会如何呢? 伤身体么?”
华服男子道:“不会伤身,会伤心啊!”进一步再解释道:“因为那个梦境太真实,会让
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会舍不得醒过来......”
于昭月听得如此,倒不疑惧,只因他十分思念著江日鸳,如果能在梦境中见到近乎真实的
江日鸳,他是极为盼望的。
片刻后,于昭月取得酒水,迫不及待,即在酒楼雅座的角落处寻了个座位,独自酌饮。
他确实只喝了两口,便感觉昏昏欲睡,沉沉入梦......
梦境中,是一间简素的小木屋,那是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百禽山中的“鸟居”。
于昭月走向那熟悉的后院,见得一个身影,是名纤瘦秀美的少女,衣着拼缝布装,正在挂
晾著一篮衣服。
于昭月见得如此,兴奋无比,奔上前去,激动呼唤道:“小鸳,是妳?果然是妳!我就知
道是妳!”说此话时,内心且想:“妳出现在此,让我心里更加能够确定,自己真心所爱
的人......果真是妳。”
江日鸳却一脸莫名其妙,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果然是我?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呢?
”双手插起腰来,板著脸道:“于昭月,你怎地还没去劈柴呢?我不是说柴火快不足了,
要你先准备准备么?你一再拖延的话,等会儿就没得烧饭了。”
于昭月的满腔情怀有种被中断的感觉,支吾说道:“啊?那......这......”内心且想:
“这不是梦境中么?怎么感觉好真实啊?简直就是我之前与小鸳共住于山中时的场景
......如实重现。”
但也因为如此,于昭月反不知如何应对,暗暗想着:“那么我现在应该去劈柴,还是去抱
住小鸳,告诉她我喜欢她?”
江日鸳瞪眼说道:“于昭月,你怎么还杵在那儿?不是说好了么?你在我这里可不行白吃
白住,至少也得包办六七成的家事。”话至此处,手且向旁指了指:“你可别不甘愿啊,
我也没有把全部杂事都丢给你,我自己也处理了不少,你看我不就在洗衣服了。”
于昭月看了看篮子里,暗想:“啊......篮子里还有我的贴身衣物......小鸳确实帮我洗
过好几次......”愣愣说道:“妳连我的衣服也一起洗了?”
江日鸳道:“是啊,我看你在角落边堆了好一堆了,应该有好几天份没洗,我看着碍眼,
又怕放久了有味道,便拿来一起清理。”虽是故作轻松的讲话,但仍可看出江日鸳的脸颊
间,隐约飞著一抹羞红。
于昭月盯瞧着江日鸳的面上红霞,内心情动,暗想:“以前我怎没注意,小鸳她是这般美
丽.....”
江日鸳见于昭月出神状态,神色略为忸怩问道:“你怎么了?于昭月,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
于昭月轻声喃语:“妳洗衣,我砍柴;你烧饭,我煮菜......这样的日子很平凡,但是很
踏实,我其实很满足,怎地我以前都没发觉,自己很喜欢这种生活......我好想要每天都
跟妳过这样的生活......”
江日鸳神色害臊起来,问道:“于昭月,你......你还好么?你吓到我了。”
于昭月却一步踏前,牵起了江日鸳的玉手,说道:“小鸳,我喜欢妳,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我一直都喜欢妳。”
听得如此,江日鸳的目茫闪动,双颊则飞满晕红,羞赧说道:“你突然这样说......我
......我......”
江日鸳这一句话尚未结束,于昭月的眼前画面却突然模糊了起来。
江日鸳的身影,顿如一缕轻烟般消逝......
“小鸳!小鸳!”尽管于昭月奋力呼唤,且试图抓握眼前,也都无法挽回。
于昭月骤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坐于原本的酒楼雅座间,伏卧而醒过来之际,惟有眼前的一
壶酒水存在,佳人身影已不复见。
于昭月略望左右,知道自己当真是做了一场美梦,但瞧外头天色变化,方才那场梦境看似
短暂稍纵,却耗过了现实人生中的一个时辰。
“两口酒水......一个时辰的人间光阴......只能换来与妳的几句话么......”于昭月内
心自语,看望眼前那壶“醉入香梦”,略为犹豫,随即将酒壶拿近嘴前,一口气又喝了十
来口。
第二十九章:不愿消失
未久,于昭月再度进入梦乡,梦境中,自己站立在一个院落里,依旧是百禽山的那间朴素
鸟居之地。
于昭月目光急寻着江日鸳,见她正踏步行出木屋,手上还提着一个小篮子。
于昭月奔上前去,有些急切问道:“小鸳,还好又见着妳了,我上一回说的话,你还记得
吗?”
江日鸳一脸莫名奇妙,问道:“你说的话?什么话,何时说的?”
于昭月道:“上一回在梦境中说的,你那时在后院晾衣服,又催促我去砍柴的那时候。”
江日鸳噗哧一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居然是你作梦时所说的话?那我又怎么会知道?
更又怎么会记得呢?”
于昭月道:“但现在也是在梦境中,我以为梦境或能互通,妳也许会记得前次之事。”
江日鸳一脸正经道:“于昭月,你别再闲聊又胡扯了,你今儿个不是与谢大叔约好,要学
剑练剑的么?还不赶快准备准备,尽早出发,是要迟到了而被他责骂吗?”说罢,便举起
手中提篮,直往于昭月面前塞去,说道:“这个拿去吧!”
于昭月问道:“这篮东西是什么?”
江日鸳道:“替你准备的食物啊!”带点训斥的口气,续道:“谢大叔很严格的!你这一
去练剑,大概得从早练到晚了,中间也不一定有时间能休息,我替你准备一些方便入口的
食物与点心,还有一壶饮水,你练剑中间稍有空暇,便可拿取篮子里的东西果腹,以维体
力。”
于昭月内心感动,神色真诚说道:“小鸳,谢谢妳......谢谢妳的贴心。”言语之间,竟
觉胸口莫名酸涩。
江日鸳催促道:“那你便赶快出发吧!你与谢大叔约好的时间不是快到了?”
于昭月目光温柔,有些紧张却诚挚地说道:“我不赶时间,我有更急着要做的事,我想
......我想抱一抱妳,好么?”
江日鸳有些惊吓,瞪大眼睛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于昭月认真解释道:“这是我的梦,醉入香梦,我每一次进入梦中,看到的都会是我最真
心爱着的人,小鸳,这个人就是妳。”言及于此,温柔目光直视著江日鸳,再道:“我喜
欢妳,小鸳,我不是在开玩笑的,我已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情。我想在梦境消逝以前,尽可
能地抱一抱妳,好么?”
江日鸳一霎时红了脸面,紧张无措道:“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我要怎么
答应?”
于昭月说道:“那妳是拒绝了?”神色失望无比,喃喃自语道:“难道......即使是在梦
境中,我都无法与妳相悦两情么......”
眼见于昭月黯然神伤的模样,江日鸳心软不忍,支吾说道:“我也没有......没有拒绝啊
。”
听得如此,于昭月转忧为喜道:“那我可以抱妳了?”
江日鸳神色羞赧,欲拒还迎道:“你就先试看看......别一直多问了。”
于昭月见江日鸳脸染红霞,娇羞动人,不禁情思涌动,于是一步踏前,便将江日鸳拥入怀
中。
江日鸳未有推拒,且缓缓将双臂上举,似乎也轻抱住了于昭月的健躯。
于是这一时刻,这一男一女相拥相抱,互相感觉著彼此的温热,彼此的心跳。
一切时间,都像是停止了般,周遭空气,也像是凝结不动了般......
于昭月胸怀满足,喃喃自语:“小鸳,我终于能够抱到妳......我好欢喜,我多希望这个
梦境,永远不要消失......”
江日鸳道:“这......真的是你的梦?这个场景,这一时刻的我与你......不是真实的么
?”
于昭月道:“这是我的梦,我的一场美梦......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这场梦能成真,我
多希望,妳能待在我的身边,永远别再离开......”说话之时,已将怀中的江日鸳更用力
抱紧。
江日鸳亦更拥紧了于昭月,说道:“我也希望这个梦境,永远不要消失......希望你能够
像这样子......时常抱着我。”
二人相拥相依,片刻如似永恒,不需千言万语,心意已然相通。
不知过上多久,江日鸳忽又出声道:“于昭月,如果这是梦,那么......我会消失么?”
于昭月轻叹一气道:“只盼梦醒时分,妳仍然在我身边。”
江日鸳道:“如果我消失了,下一回的梦境,你还会再梦到我么?”
于昭月道:“一定会再梦到妳,因为我心里最爱的人是妳,所以妳一定会再出现于我的梦
中......”
江日鸳问道:“如果你再一次梦到我,你可会记得此刻?”
于昭月道:“我一定会记得。”
江日鸳道:“那我是否会忘了?就如你方才所说......我已忘了前次梦境的事。”
于昭月道:“妳也许会忘记……但妳若忘了,我会设法让妳想起,妳若想不起,我会再说
一次喜欢妳,再一次地拥抱妳......”
江日鸳道:“希望我不要忘记,希望此时此刻的梦境能够延续,希望下一回你在醉入香梦
时,我已经在你怀里。”
言及于此,江日鸳却忽地不安起来,又道:“美梦好像快要醒了,我感觉自己好像要消失
了......”
于昭月双臂揽紧,却感觉怀中逐渐空虚,忍不住惊呼道:“小鸳!”
但见江日鸳的身形逐渐透明,化为一缕轻烟飞雾,飘散于眼前。
“小鸳!”
于昭月惊醒过来,又见自己坐睡于酒楼角落的一隅。
美梦,再度落空。
于昭月难舍香梦,见着眼前那小壶“醉入香梦”,片刻按耐不住,直欲执壶而起,将其中
所有余量一饮而尽。
“客棺,且慢!”
此时却听到了一个阻止的声音,让于昭月不禁停下动作,见是身后一名华服男子所发,原
是白日间卖酒给自己的那位店东。
华服男子走近过来,继续说道:“公子,你今日已饮了两回酒,也在本店睡过了两场,如
今已是夜幕深沉的时分,我们不能再留你啦!您若要继续饮酒,恐怕得要移驾他处,小店
要打烊了!”
“你们要打烊了?”于昭月这才注意到店外夜色,已是一片漆黑,整层酒楼中目光所见,
仅余自己这一名酒客而已,其余都是店伴伙计。
方才酒醒之时,于昭月只一心想着与梦中的江日鸳尽快重聚,所以眼中心中,只管捧著那
壶‘醉入香梦’,竟是对于四方空气、何时又何地,全不在意了。
只听那华服男子又道:“您约莫午前便来店了,这一待就快到了半夜,我们酒楼虽然是这
城里营业到最晚的,却也不是不休息的,其实我们已为了您,多延后半个时辰才关门,一
直不敢打扰,好不容易等您清醒了,我才赶紧过来通知。怕是您再一回次地饮酒入梦,便
要醉倒到天亮啦!”
于昭月神色愧欠,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懂得规矩,耽误你们了。”随即起身
说道:“我就这离开,马上离开!”
提着酒壶,动上二步,随即回首说道:“离开之前,能否再跟贵店多购美酒?我想要更多
的‘醉入香梦’,看能卖我多少,我便买多少。”微一顿声,又补一句道:“要卖我多少
钱都可以。”
华服男子道:“酒是可以卖你,不过公子……我得要提醒你,一天最多喝个两回差不多了
,每一回也不要超过二十口是宜,而且每一回的饮酒,最好都间隔两个时辰以上,尤其得
等前一次的酒意彻底退了以后,方才进行下一回。”微一顿声,又道:“如您今日在本店
中,第一次酒醒过来时,应当尚未尽退醉意,却立即再饮第二回了,没有足够歇息与间隔
,是不太妥当的做法……当时是考量你首次尝酒的入量不多,余劲不强,也就没有劝说…
…但你自行购酒回家以后,就得多多注意了!”
于昭月讶异,喃喃自语:“原来你们一直都有在注意我……怕我喝得太多。”
华服男子说道:“咱开店做生意,不是怕客人喝,而是怕喝出问题来;客倌您是第一次光
顾,喝的又是‘醉入香梦’,我们总难免特别关照。”
于昭月再道:“须让你们特别关照的酒……自然不是等闲之酒,这个‘醉入香梦’,真是
这样可怕的酒?”
华服男子道:“‘醉入香梦’此酒奇妙之处,是会让你深陷在梦境中,回不到现实来,但
若如此……怕有无法预期的后遗症呢……”言及于此,轻叹一气又道:“其实可怕的不是
酒,而是美梦……醒不过来、不愿醒来,却又始终无法成真的梦,最是可怕啊……”
“醒不过来、不愿醒来,却又始终无法成真的梦,最是可怕……”于昭月暗自咀嚼著这一
段话,胸口竟有一股痛楚。
稍后,于昭月即离开了酒楼,临去之前,且还多购了两壶“醉入香梦”,且这两壶份量较
足,是第一次所取小壶的三倍容积。
于昭月步行于暗夜间的大道上,仍然没有前往光明山庄,而是在路边随意找个无人陋巷,
便依著外墙坐下。
他看望手中酒水,暗自估量:“我今日已经喝过两回酒了,依那店东所说……我是否不该
再喝了……”
迟疑许久,于昭月终究没有饮酒,最终仍在迷濛的意识间,隐隐约约入睡了。
但这一次入眠,他没再梦到江日鸳,似乎也没做到什么特别的梦,便在清晨寒凉的凛风中
醒来。
他坐于陋巷墙边,身旁摆着酒罐,直像个宿醉的酒鬼,或是流浪的乞丐,但他并不在意,
只是内心充满著失落。
天渐亮了,他决定要回到“光明山庄”。
一来,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二来,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情,
他确认自己真心爱着的姑娘是谁,现在必须要把这个答案明白说出来。
于昭月终踏入了“光明山庄”的大门。
经由通报,他的未婚妻沈青竹,也立即热切地前来迎接。
“昭月,你回来了?”沈青竹依旧是那温婉娇美的微笑,宛如春风一般动人。
但却似乎,拂不进于昭月的内心。
于昭月只平淡回道:“嗯,我回来了,遵守之前我承诺的,三个月之期限。”
沈青竹觉察出于昭月的态度有异,却不追问,拉了拉于昭月的手,又掂了掂他手上的东西
,说道:“你的行李,有些沉重的感觉,我唤个人来,替你提背东西吧!”
于昭月一时紧张,脱口阻止道:“不要!不可以碰我的东西!”
沈青竹似乎受了惊吓,瞪大眼睛看着于昭月,好似不明白他的语气为何如此严厉。
于昭月自觉失态,语气柔和下来:“没事……我的意思是,我是练武之人,这点儿行囊对
我来说,绝不成为负担;我不想麻烦其他人。”
沈青竹缩回了手,说道:“好吧 就照你意思,让你自行处理。”随即又挤出了一个微笑
道:“昭月,这一行风尘仆仆的,你便先歇息吧!房间已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进入,我
会吩咐他人不许任意打扰。”
面对沈青竹的温柔与微笑,于昭月有些心虚,又感觉到莫名的歉疚感,便忍不住问道:“
青竹,这一趟行旅……妳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沈青竹摇了摇头,温柔的脸庞中隐藏着一抹忧伤,说道:“没什么要问的……我知道你一
定有话要告诉我,但我还没准备好要听。”眼眶中泛著莹光,说道:“昭月,再多等三天
好么?别急着告诉我答案,你再多停留三天,三天以后,再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
于昭月见得佳人楚楚,委实自疚,确实再说不出一点儿残忍的话,于是轻拍了拍沈青竹的
臂膀,说道:“别想太多,我没急着要说什么......更没急着要走。”
他确实不急着走,因为内心纵然十分思念著江日鸳,但他并不知晓江日鸳在哪里,就算赶
著再回去“百禽山”,很可能也是枯等而已。
倒不如,先在“光明山庄”待上几天,把真心话向沈青竹交代清楚,亦把婚约的事处理妥
当,也尽量不对沈庄主及沈小姐失礼。
稍晚,于昭月即回到房间休息了,虽然此时并非正常就寝的时刻,虽然他其实也并不疲倦
,但是他急着想要入梦,想要醉入香梦,想要再见到江日鸳。
他估量著:“第一次喝‘醉入香梦’时,我只喝了一点点,那梦境也就稍纵即逝;第二回
我多喝了不少,梦境的时间似感觉延长许多,让我与小鸳多说了好些话,也如愿拥抱到她
......恐怕这‘醉入香梦’是饮进愈多,入梦愈深,也愈长久......”
于昭月看望眼前酒壶,胸中起伏动悸,不禁喃喃自语:“我真的......好想再多见妳一些
,小鸳......”
于是,于昭月这一次饮酒,直接就喝了半壶去,实已超过那酒楼店东告诉他的上限。
第三十章:梦中谈情
于昭月再度进入了梦境中,这一次的场景,仍然是在百禽山里,只是背景是一片山林,并
非是那木造的鸟居。
江日鸳的身影再度出现,却是攀站在某株大树上,动手采著果子。
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于昭月想起来了,有一回他们到深山里采果子,是江日鸳
主动提议的行程。
江日鸳那时说,这是树精的意思,传达给她这样的讯息:必须要采下一些遭受虫害的果实
,才能维持果树的生机盎然。
因为如此,江日鸳说要自己攀上树去,这才能准确执行树精的指示,而于昭月只管在树下
待命,收集好落下来的坏果便可。
于昭月置身此梦,仰头看望向江日鸳,胸中情思起伏,因此而失了神,竟连续漏掉好几个
坏果未接着,让那些果子都滚到了旁边去
树上的江日鸳责道:“于昭月!你在发呆的么?我果子都丢到你面前了,你伸手一捞即可
入囊,居然没有接着?你根本没在用心做事嘛!”
江日鸳一边叨念著,一边便欲攀树下来,看似要对于昭月训斥一顿了。
却没想到,江日鸳身形下落之际,于昭月却突然有了动作,一个箭步上前,双臂举揽,居
然赶在江日鸳双足落地之前,将她接抱入怀。
当然,于昭月的接抱动作,是这次在梦境中才出现的;之前在现实里,他们实际上山采果
的那一次,于昭月可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暧昧行为。
因为当初的于昭月,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江日鸳的感情,而此时陷入梦境回忆中的于昭月,
却已深切喜欢著江日鸳。
以致当初现实中的情况,与此刻梦境中的发展,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歧。
江日鸳忽然被接抱住,惊慌问道:“你......你做什么?”
于昭月认真说道:“小鸳,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妳说,可是每一次都来不及说......现实
的光阴消逝太快,美梦却总是太短暂,所以我决定不再耽误,只要一见到妳,就直接拥抱
妳。”
江日鸳又羞又乱问道:“什么......什么意思?你怎么突然?”
于昭月问道:“妳不喜欢我抱妳么?”
江日鸳脸红无措道:“这……我…….”
于昭月再问道:“妳希望我放手么?”
江日鸳细声如蚁道:“那也不是……”
于昭月直截了当道:“小鸳,我喜欢妳,那妳喜欢我么?”
江日鸳紧张万分道:“我......我......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想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看我出丑?”
于昭月道:“不是,我是认真说的,我当真、当真喜欢妳!妳认识了我好些日子,可觉得
我是随便乱说话的人?可觉得我是态度轻浮、喜欢捉弄女孩儿的人?”
江日鸳道:“你是不像,但你今天这样,真的吓到我了......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
什么?我老对你凶巴巴的,你怎么会喜欢我?”
于昭月道:“我喜欢......跟妳生活,喜欢跟妳在一起的每一天,喜欢妳虽然对我凶巴巴
的,却实际上很关怀我,照顾我,对我很好。”
江日鸳低头说道:“就算你说的话是真的……那接下来……接下来要我怎样嘛?”
于昭月道:“小鸳,你还没回答我,妳喜欢我么?”
江日鸳低低声道:“喜欢吧......”
于昭月道:“怎么很不甘愿的样子?”
江日鸳道:“不是不甘愿,而是我不懂,我没遇过……我不知道男女之间该怎么表达……
表达情感……”
于昭月道:“我也没遇过,但我们可以一起来体会,互相喜欢著对方的感觉,一起来尝试
,像一对情侣般。”
江日鸳甩头道:“唉呦,总之我不会啦!我觉得对你凶巴巴的很简单,对你含情脉脉地反
而难。你告诉我怎么做啦!”
于昭月道:“那我便开始囉。”
江日鸳道:“开始什么?”
于昭月道:“开始把妳当成我的情人啊!”一边说著,一边将江日鸳身子缆紧,且欲腾足
而起。
江日鸳紧张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于昭月道:“我想带妳去看风景。”
江日鸳道:“那果子?”
于昭月足下不停速度,随口应道:“果子晚一点再来摘!”
江日鸳不放心道:“可是树精?”
于昭月道:“树精不会怪罪的!”
于昭月展开身法,移行跳跃,快速往上山的方向前进,看似途经过他从前去找谢沛雨拜师
学剑的道路。
江日鸳道:“你不是要去谢大叔那里吧?”
于昭月道:“不是,只是会先经过同样的道路,我之前去找师父时就注意到了,在通往他
家之前,拐个小弯,会遇到某一块地方,风景很好。”
话声方歇,那块目的地已到达,看是一个可以了远的高台,紧邻在一片山崖峭壁上,左右
旁生各一株大杉木,底部则环绕好几丛紫红色的深山特有花朵。
崖壁上奇岩连立,山岚云烟如雾,颇有诗画意境之美。
于昭月说道:“这个角落,这个视野,看到的风景最是美。”言及于此,将怀中的江日鸳
放了下来,与她并肩共坐在高台上,再道:“我那时候,每天上山找谢师父练剑时,都会
经过附近,偶尔有几次拐弯过来稍晃了晃,却未曾好好停留。”
江日鸳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停留?”
于昭月道:“可能那时……我还没有心爱的女孩子,可能我隐约觉得,两个人一起欣赏的
风景,才是最美。”
江日鸳羞声说著:“于昭月,你怎么突然会对我说这些话?你从来不是嘴甜的人,今儿个
却突然......”
于昭月道:“我不是嘴甜的人,我也不是擅谈感情的人,也因此,过去错过了许多......
其实我很后悔,有许多话,当初未曾对妳说过,如今却只能在梦中说。”
江日鸳问道:“梦中?”
于昭月道:“这是我的梦…...我饮了一种奇妙的酒,叫做‘醉入香梦’,所以能够如愿
梦见妳,可是在现实中,我未曾拥抱过妳,甚至连‘喜欢妳’这三个字都未说过……而且
我还让你伤心又生气,气得躲起来不愿意见我,让我找了许久都找不着……只能与妳在此
梦中相会。”
江日鸳喃喃自语:“我不是真实的……只是你梦到的……真实中的我,不但没有被你拥抱
,还被你伤透了心,躲起来不肯见你?”
于昭月道:“确实如此,所以在梦境中能够遇见妳,我格外珍惜……只想把一切心里的感
情都告诉妳,把想要拥抱妳的念头,付诸实行……哪怕梦醒之后,这一切都化为虚有,至
少我会记得此景……此情。”
江日鸳忧伤说道:“我现在是在你梦中……这一切都是虚有……所以我会不见吗?梦醒后
就不见。”
于昭月道:“我多希望妳不要不见,多希望梦醒以后妳仍在我身边。”他揽臂过去,让江
日鸳紧靠在自己的臂膀上。
江日鸳悠悠说道:“如果这是梦,如果你终将梦醒,如果这一切真的无法长久,那么我希
望你,能够好好抱着我。”说话之时,已主动地将头首靠往于昭月的胸前,将身子更主动
地钻入于昭月的怀抱中。
此时此刻,现实中未曾真心相许的两个人,却在这一短暂虚幻的梦境中,相依相偎,谈情
说爱,
一切虽是幻影,却又如此真实。
二人依偎几许,浓情蜜意,耳鬓私语,情话不尽,沉浸在温柔好梦当中,本来煞是甜蜜,
可骤然之间,江日鸳却忽地坐直身子,颤声说道:“于昭月,我好像……明白你说的了,
我只是你的梦中人,我……我不是真实的,因为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要消失了……”
于昭月惊呼著:“小鸳?”
江日鸳惊惶说著:“我会消失,我就快要不见了,于昭月,能不能不要忘记此刻,不要忘
记我!”
于昭月道:“我绝不会忘记此刻,绝不会忘记妳!”说罢,即以双手捧起了江日鸳的脸庞
,俯首亲吻了江日鸳的唇办。
两唇相触,柔软又火热,却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江日鸳的身形便如沙粒般散落,转瞬消
失于无踪。
“小鸳!”于昭月呼喊着惊醒,再度回到空荡无人的现实房间中。
这一次的梦境,于昭月与江日鸳更加接近、更加亲暱,所有的场景与情话,亦更加地刻骨
铭心
但也更让于昭月感到痛苦万分,那梦醒之后的失落与思念,让他心口如裂。
于昭月呐喊著:“能不能让小鸳不要消失?能不能接续每次的梦境,不要一切归零,不要
一切又重头来。”
他难受至极,忍不住又饮尽了余下半壶酒水,已全然不顾忌那店东的提醒与叮咛。
他饮得急、饮得多,一下子便进入梦境。
这一次入梦时,于昭月与江日鸳共同坐在一个看似陌生的地方。
像是一个山谷间的美地,绿草铺地,繁花盛开。
绿地间有一株古树,横生出的枝干搭顶,好似一个天然亭阁那般,长垂的树须缠结环抱,
则像是个秋千悬椅的模样。
而于昭月与江日鸳二人,便躺靠在那亭阁秋千座里,相依相偎著
于昭月初入梦境,感觉佳人柔软在侧,不禁诧异:“小鸳在我身边?一入梦便在我身边…
…而且靠在我的肩上了?”环顾四方景色,又想:“这个地方颇为优美,却又是哪里呢?
似乎不是百禽山?”
于昭月感觉得出,这一次的梦境确实不同。
在此之前,每一次入梦时,首先出现的画面,都是现实生活中曾有过的场景,先有一些似
曾相识的情境与对话,然后才衍生出一些变化,让于昭月在梦境中自由发展,做出现实中
不曾有过的示爱与表白。
这一次入梦时,却像是由一个虚幻的场景展开,身处在一个未曾到访过的山谷亭阁间、坐
在一个不知如何架好的秋千悬椅上。
另外,之前每一次入梦时,江日鸳都是一副没啥好气的模样,与于昭月只像是一对伴嘴冤
家,而非情侣相恋关系;但这一次入梦时,他们相依而坐,居然已像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侣
。
于昭月自然喜欢如此,与江日鸳的关系不必从零开始,一入梦便已相知相惜,相依相爱,
哪怕只是梦境,终究也省了许多虚耗的工夫与时间。
正思索间,身旁的江日鸳却突然说话了,问了这么一句道:“于昭月,你说你比较爱我,
还是沈青竹呢?”
没头没尾,就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于昭月听之一愣,随即回神,用着坚定的语气道:“自然是比较爱妳的,不然怎会一再梦
到妳。”
江日鸳翘嘴说道:“说不定你也一直梦到沈青竹,只是你不敢跟我说。”
于昭月搔了搔头道:“那要我怎么证明自己?”
江日鸳微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爱我?我和沈青竹的地位,在你心中有什么
不同?”
于昭月想了想,说道:“妳和沈姑娘的不同……从前我不明白,妳和沈姑娘的差异在何处
,是直到妳离开以后,我才恍然知晓,妳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
差异……好像是……沈姑娘是天边的彩虹,妳却是每日的饭菜。”
江日鸳道:“这是什么比喻啊?”
于昭月解释道“彩虹虽然美丽,却仅止于欣赏,若然不见,或许失落,日子却不会过不下
去,但我却无法一日不吃饭菜,否则连生命都将失去。”
江日鸳噗嗤一笑道:“于昭月,你会不会称赞女人啊?怎地说我是饭菜呢?”
于昭月叹了一气道:“我知道我嘴拙的,就不拐弯抹角了,小鸳,我用最明白的话语来说
,我喜欢妳,我喜欢跟妳在一起生活,我想要与妳永不分离。”
江日鸳道:“那你是想娶我了?”
于昭月道:“如果妳愿意嫁我的话。”
江日鸳指著于昭月鼻子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要的女人真的是我?你一旦娶了我,可就
不能再娶别人了!我可不容许你纳妾的!所以,你讨了我做老婆的话,你的梦中情人沈姑
娘,可就别想了!你以后可就与她断了缘份。”
于昭月握紧江日鸳的纤手,坚定说道:“我的梦中情人是妳,小鸳。我只怕见不到妳,只
怕与妳无缘份而已!”
第三十一章:梦醒成空
于昭月说出这段话时,看望江日鸳的眼神无比真挚,只盼她能相信自己。
江日鸳目光含情,说道:“你若语出真心,那便容天地为证,在树精与山灵的见证之下,
与我拜堂成亲,结为连理,正式成为夫妻。”
语毕,江日鸳将手一挥,忽地山色景物转移,整个画面易色而改,原先的山谷绿地变做了
张灯结彩的喜庆布置,大红灯笼与彩布悬挂而起,亭阁秋千则化作了拜堂高厅。
江日鸳的身上衣服,也骤变成了一席新娘嫁衣;于昭月则是穿戴成一身吉服,如新郎倌般
。
这样的一瞬变化,直如法术般不可思议,但此景此况既然是发生在梦境中,也就不足为怪
了。
忽地,耳侧又传来了礼官“一拜天地”的朗令声,却见是个熟悉的身影所发出来,居然是
“鸟师父”绿云舞充当了进行仪式的小礼官。
于昭月见得如此,欣然一笑,暗想:“居然连我的鹦鹉师父也来凑热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在绿云舞的认真朗令之下,几道基本仪礼都完成了
。
最后一句“送入洞房”,绿云舞亦高高声朗诵完毕,随即于昭月照办如仪,双臂即把江日
鸳一把抱起,问道:“我们的洞房在哪里?”
江日鸳甜甜一笑,随即又是将手一挥,再度物换星移了整个画面,那间山中鸟居竟然便横
空出现了。
江日鸳道:“有点简陋的新房,就是木造的普通宅院而已。”
于昭月道:“没关系,有个房间,有张睡床,足够让我们圆房即可。”语毕,便大踏步走
向木屋,将身着新娘嫁衣的江日鸳给抱进了屋子里。
洞房里,于昭月将江日鸳身子放下,让她端坐于床缘,自己则站立著,双目凝视著这个“
梦中的新娘子”。
江日鸳略低着头,似羞若喜、欲拒还迎,双颊飞满红晕,时而瞥望向于昭月的目光中,脉
脉含情。
“我们是夫妻了…..你不洞房么?”这好像是江日鸳娇羞低喃之语,又仿佛是于昭月自己
心底的声音。
于昭月的呼吸逐渐喘促,脸面亦红热起来,对于江日鸳,他之前未曾想过有这一刻,会有
拜堂成亲的场景出现,就算他知道自己十分思念著江日鸳,也没想到会梦见二人结为夫妻
的情节。
若是之前,初开始接触“醉入香梦”的时间点,于昭月便做了这场“结亲梦”的话,肯定
会觉得一切发展得太快了,从互表心意乃至于结为夫妻,似乎一下子跳跃得太多,他说不
定会因此而尴尬别扭,甚至于打退堂鼓。
但如今,于昭月在接连“醉入香梦”多次以后,在历经过好几场假可乱真、栩栩如生的梦
境以后,于昭月仿佛已跟江日鸳谈情说爱了许多回、仿佛已跟她刻骨铭心地相知相爱了许
久,此时再出现这个“结为夫妻”的梦境场面时,于昭月已然是惊讶却不感觉突兀的心念
、紧张而又十分欢喜的情绪,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任其“水到而渠成”了。
所以,于昭月对于江日鸳的感情,已从原本一股单纯强烈的思念心,发展出如今自然而然
的占有欲;对于眼前红羞羞、娇滴滴的新娘子,于昭月发自身心地,是想与她圆房的。
于昭月心里想着:“小鸳,我想与妳行夫妻之礼,想拥有妳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晚,哪怕
只是梦境……”于是走近过去,伸出一手,轻抚江日鸳的乌长发丝,再伸出另一手,轻捧
江日鸳的秀丽脸庞,低俯头面,轻吻江日鸳的额头与嘴唇……
亲吻之间,两手轻轻下滑了,解了衣扣、卸了束缚,轻然褪下江日鸳的一身衣物…...
这一回的“醉入香梦”,似乎效力特别长久,触感也特别地真实,于昭月怀抱中的江日鸳
,并没有在洞房欢好的过程中化为飞沙或泡影,而是始终完整的、始终存在着,持续与于
昭月亲密地拥吻著、交缠着,起伏著、喘吟著,直到他们许给了彼此。
于是于昭月仿佛在这一场梦境中,与江日鸳洞房花烛,鱼水相欢、缠绵悱恻,有了夫妻之
实……
美梦,再度醒了。
于昭月一睁开眼,以为自己又落空了,以为自己势必要再度迎接失望与失落了,却没想到
,这一次的梦醒时分,结果不同,自己居然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身边躺了另一个人!
“小鸳?”于昭月在发现身边有人之时,第一时间的念头是惊喜,以为自己美梦成真,江
日鸳当真出现了在自己身畔。
但下一瞬间,于昭月便警觉到不对了。
小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昨晚入睡之前,都还是待在光明山庄的寝房啊!
那么,身边这个人是谁?躺在我身畔睡着了的这个人是谁?
躺在我身畔……睡着了……而且赤裸著胴体…..的女人……是谁?
于昭月胸口心跳大动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颤抖著双手、颤抖著全身,拨开
了乱被,拨开了身旁女子那遮颜的散发……
美丽的容颜、年轻的脸孔,一名端秀窈窕的女子,就裸身地侧躺在于昭月的身边,却不是
江日鸳。
不是江日鸳,而是沈青竹!
“怎么会?怎么会!”于昭月的脑袋一片空白,感觉自己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胸口像是
被重击了一道。
沈青竹因于昭月的动作而醒来,睁开眼睛,忙揪被而遮身,羞滴滴地坐将起来,看望于昭
月道:“昭月……你醒了?”
说此话时,那目光中的羞喜,唇角洋溢的幸福,确像是一个新婚圆满的初嫁人妇。
但于昭月却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无法有一丝与美人温存过的喜悦,只
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沈青竹疑问著:“昭月,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大开心”
于昭月神色苍白说道:“我......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于昭月的声音是颤抖
的,内心更是混乱无比的
沈青竹脸面红著,说道:“你跟我……你都不记得了?”
于昭月颤声回道:“我跟妳怎么了?妳怎么会......我又怎么会?这一切是怎么……怎么
发生……”
沈青竹道:“昨晚我来找你,你一见到我便拥抱我,说很喜欢我,想要与我成亲,与我一
辈子厮守……”言及于此,略为停顿。
.
于昭月慌乱问著:“然后呢?然后我们怎么会躺在这里,躺在一起?”
沈青竹道:“因为你说,想要与我洞房花烛......虽然我们尚未进行正式的仪礼,不过我
想,我们之间本有婚约,爹爹也早首肯了婚事,与真正的夫妻之间,也就差距了那么一些
,既然你都开口了,说要与我厮守终身了,我也就......不好拒绝你,愿意与你同床而枕
了......”
于昭月脸白如纸,呼吸如滞,看似已很勉强地在吐出字句:“所以我们......有......有
发生什么吗?”
沈青竹略侧了身,露出雪白臂膀,说道:“我的右臂上,本来有个红点,那是名门闺女守
身的印记,昨晚之后,便消失了……你说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于昭月没有回话,或著是说,已经难以回话,他的脸面如蜡,呼吸困难,几乎像要昏厥了
一样。
沈青竹道:“昭月,你为什么如此震惊?这难道不是你要的么?”言及于此,音转哽咽,
再道:“你难道,不想对我负责?”
于昭月的心神已乱,却不得不用自己仅存的一些儿理智,去安慰沈青竹,说道:“不是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妳是千金玉女,我怎能在尚未拜堂行礼之前,
便先踰矩?我......我是酒后乱事,我千不该万不该……”说此话时,内心且不断呐喊著
:“这个酒,这个酒,太可怕,怎会如此可怕?”
想到激动之处,于昭月不禁脱口而出道:“那店东早说过,他早说过!早说过不能喝那么
多、不能喝得太急,否则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我为什么听不进,我为什么要犯错?为什
么?为什么!”
但见于昭月神色苦痛,沈青竹反过来安慰道:“昭月,你别如此激动,不管你是不是喝酒
坏事,我又没埋怨你,我是心甘情愿的……”言及于此,勉强一笑道:“只要你终究娶了
我,这夫妻之礼,早行晚行……便没有差异……”
于昭月没有回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沈青竹。
当他真切知道自己所爱的人并非沈青竹时,却偏偏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他委实痛苦无
比,只愿眼前的这一切乃是梦境,而真实的自己已与江日鸳双宿双飞。
可惜,现实情况偏偏是截然相反。
眼见于昭月不语,沈青竹神色又转哀戚,问道:“还是你……不想娶我,你没有爱我么?
”
说到底是自己理亏,于昭月总不能瞥清责任,于是回应道:“青竹,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喝了一种酒,那种酒让我的脑袋好沉重,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
在做什么,我需要一点时间,让我的身体回复正常……待我的头脑清楚了,我一定会负起
责任,我绝不会……不会辜负妳。”
实没想到,单要吐出这一段话,竟也是如此辛苦之事?于是于昭月再不续言,踉跄地下了
床,匆促地穿好衣裳,却骤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忽成一片黑暗。
于昭月没有发出任何呼喊,便即转瞬晕厥过去,“咚”的一声昏躺在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
“昭月!昭月!”
在昏迷之际,于昭月的耳畔,只隐约听到这几声的呼唤,那呼唤的语音与声调,本来是沈
青竹的,却在迷濛之间,又便成了江日鸳的……
“昭月......昭月......”
“于昭月,我此生都不要再见到你,到死都不要再见你!”
小鸳......小鸳......妳那时说不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么?
于昭月昏迷之间,脑际仍似回荡著如此言语……
许久许久之后,于昭月清醒过来
但这清醒,却不是康复的征兆,反而是一场重病的开始。
他发了一场高烧,也是一场急烧,一场来得快却退得慢的烧,即使烧退了以后,元气却是
大伤的状态,让他全身仿佛无力一般,几乎无法下床走动,便只能长时间卧病在床。
他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却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偶尔吃了几口送来的饭,却转
眼都吐了出来。
于昭月知道自己病了,病得不轻,病得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也无法做,他这一辈子还没病
得这么重过。
光明山庄的人也都知道他病了,所以不断找来各方高明的大夫,想要替于昭月治病,但于
昭月的病情却始终没有起色。
沈青竹因此而十分焦急,深怕自己的未婚夫就这样一病不起;光明山庄庄主沈威扬亦十分
担心,深恐自己的乘龙快婿就此倒下,断送了宝贝女儿的幸福。
于是沈威扬动用重金,找来一些能人高士、奇人异士,想要弄清楚于昭月到底是害了什么
病。
这些能人异士,当初在沈威扬重病不愈时,也曾经现身帮忙过,那时虽然没有治好沈威扬
的病况,但也至少指点出了一个关键:沈威扬的病可不是一般的病,必须要找灵医化解。
这一回,在这些特异人士的访视与看诊之后,亦明指出了一个关键:于昭月的病情,其实
不是身体问题所引起,而是情志遭受重大打击后所造成。
于是某一日,沈威扬主动找了爱女沈青竹前来,私下谈聊,想要了解这所谓的“情志问题
”是什么。
沈威扬面色凝重说道:“青儿……爹爹很是替妳担心,看到昭月变成这样子……爹爹很想
赶快治好他,但是爹爹找来了高明的大夫,却都说昭月的疾病他们治不好……有好几位爹
爹很信任的异术高人,且跟爹爹明确说了:昭月所得的病不是身体之病,而是‘心’病…
…”
言及于此,沈威扬轻叹一气,再道:“心病,那是心出了问题啊!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大打
击,这才得到的病;心若没有治好,整个身体都不会好……但是昭月都要跟妳成亲了,理
该欢喜都来不及,却怎么会有心病呢?”双目看望向沈青竹,再道:“青儿……妳能不能
告诉爹爹,妳与昭月之间……可有出了什么问题?”
沈青竹神色显得不安,却未立即回答父亲的问题。
沈威扬又叹了气,再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搁在心底,本来觉得无关重大,便一直
没有问妳……但现在想想,也许这是重要关键,也许我早应该把这事情问清楚。”
沈青竹疑问道:“爹爹说的是什么事?”
沈威扬道:“之前我还卧病的时候,昭月常来看我,主客之间谈聊不少,也说起了他与妳
认识的经过……昭月说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妳了,在妳还幼年的时候,他便听说过妳的存在
,虽然未曾见过妳的面,却自他父亲的口中,听说过妳的善行。”
听得如此,沈青竹不知为何,好似神情侷促而焦忧。
沈威扬续道:“昭月说他父亲曾在沿海小镇落难,而被幼时的妳路过所救……他父亲落难
的地点是叫‘宁静海滩’……青儿,妳是我掌上明珠,自出生以后,即受我小心呵护,不
论妳到哪里,我一定都吩咐山庄下属随行,给妳最无微不至的照顾……所以,妳若曾外出
远游,我理当知晓行程,尤其是在妳还年幼的时候……然而‘宁静海滩’这个地点,我记
忆中妳不曾前往……就算前往也绝对不会是一个人……”
言及于此,沈威扬的语气似有感叹,再道:“青儿,昭月口中的‘救父恩人’……其实…
…不是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