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诈盟 5 药房密晤
前方十余丈外，又隐约透来焰光。蓦地里，近处风声飒然，两边石壁里
跃出两条朦朦胧胧的人影，长剑疾向他胸腹刺到。
敌人背光突袭，吕长楼却是正面迎光，要害尽皆暴露。焰光虽是远而微
弱，但双方一暗一明，天留门人实占了绝大的优势！
画水剑说到便到，剑尖距要害不及二尺，吕长楼双手倏出，左手扭断了
左敌手腕，右刀刀背敲中右敌脑门。右敌立时昏晕，左敌大痛，手刚缩回，
喉头一窒，已被吕长楼欺近抓晕，连呼痛亦自不及。
这番获胜，绝非吕长楼出招快于画水剑。如此赌命，靠的是夜视审敌与
出招配合之迅捷，青派杀手终于胜了一筹！若非吕长楼此行乃为谈判而来，
唯恐误杀冯宿雪的亲信，他们焉能逃得性命？
他加快脚步，向绿焰灯处掩去，左手微扬，嗤嗤两声，两枚石子将焰火
打灭。在绿焰灯周围巡逻的天留门人立刻向此扑来。
灯光一灭，怎生快速适应骤来的黑暗，便分出目力高下。那几名天留门
人身法虽快、目力虽好，扑出时只见敌人与道路突变全黑，不免略有迟滞，
其中二人的剑刺更失了准头。突然间人人脚下剧痛，已踏中什么尖锐之物，
数人“噫”的一声，叫声未毕，一块黑布兜头罩落，闷住了所有惊呼。各人
黑布蒙头，不约而同凝剑不发，以免误伤同门。砰砰砰数声响过，已被吕长
楼逐一击中穴道，晕软在这块莫名飞至的黑布之中。
青派杀手原非尽属顶尖，却能自由出入一流高手与众多卫士护卫的文臣
武将府邸，靠的绝不单只武技而已。
吕长楼抓起其中一人，将他打醒，摀住他口鼻，低喝：“北霆门青派别
院吕某求见冯宿雪门主，带我去。”
那天留门人一惊，呜呜挣扎，似欲说话，吕长楼稍稍放开手掌。那人道
：“北霆门？韩先生眼下正在城中，冷云痴怎会派人来见门主？你是何人？”
吕长楼一声不出，双手一错，拧断了那人颈骨。此人既听命于韩浊宜，
和冷云痴站在一边，那便不是冯宿雪的亲信，但杀无妨。
他将地面散落的尖锥收起，继续前进。若遇巡防的天留门人，便以同法
突袭，再提起一人喝问。若对方并非冯宿雪亲信，立即以重手法杀却。见有
疑为暗门暗道之处，亦不转弯，只一迳前行，以免迷途。问到第六批灰衣人
，一人答道：“你走岔道了，这是去药房的路。”
吕长楼心中一动：“药房便是炼制那丹药的所在，把我青派别院害得好
生悽惨。我正该去瞧瞧，为邢兄弟他们寻觅调养的药方。”邢昭一等人虽戒
除药瘾，元气仍大不如前，若要干办大事，便需确保别院武力全然恢复。他
略一思索，道：“你先带我去药房瞧瞧。”
那人道：“门主虽说在候客，却没下令我们领客人去药房。”
吕长楼艺高胆大，也不惧他弄鬼，提着他站起身来，左手不离那人后颈
，心想：“范倚真那小姑娘不知被囚在何处，若她所言属实，天留门主确然
有心举事，那么取药和救人这两件事，终究得见到天留门主，和大事一并协
议。”
正沉吟间，左前方六七丈之外陡然亮起一片烛光，看惯了地道中的绿焰
灯，寻常的烛光竟显得十分奇异。吕长楼横刀望去，但见走道尽处一门半开
，房中烛光射出，一个婀娜身影背光立著，裙䙓曳地，长发如波，身材较之
一般中土女子略见高大。
吕长楼一凛：“这便是范倚真所说的天留门主冯宿雪。邪派头儿原来是
这么一副模样，倒有点似胡女的长相。”他昔年在李继徽座下时，常驻长安
兴化里的西旌秘密大院，惯见长安城里的胡人女子。
冯宿雪微笑道：“阁下是我在等的客人，便请光临本门药房。我听范家
妹子说起，已等候许久，有幸一睹尊范。”
吕长楼轻呼口气，放开那天留门人，向前行去。“青派别院吕长楼，拜
上天留冯门主。”即将深入药房，更不敢揭去蒙面布。
冯宿雪明白他用意，也不介怀，施了一礼道：“原来是‘登危崖刀’吕
先生，不愧尊号！我天留门这地底道路，原也只有你这样的夜视目力，能够
履险如夷。范家妹子只说上山来的是厉害人物，万万料不到，本门竟邀得上
任青派头目屈移玉趾。”
吕长楼是江湖豪客，不耐烦与她文诌诌地应答，加之身在虎穴，仅抱拳
示谢。走到近处，方瞧见冯宿雪身后站着一个老头儿，垂手俯首，恭敬之极
。那老头胸前围着一条布兜，满是淋漓的药汁之色。吕长楼见那老头不似身
有武艺，药房中却唯有他一名下属，甚感奇怪。
冯宿雪笑道：“这是药房主人老秦。喂，老秦，你还不接着干活？可得
照足常居疑那条药方呀。”
她检视药房之门以及地板暗门均已严密关妥，回过身来，登时换了一副
肃然神气。吕长楼看在眼内，绝想不到此人素日是何等千娇百媚的一代艳姬
。只见她庄容说道：“咱们在奸人眼皮子底下密会图谋，什么也不必掩饰。
吕侠士－－”
吕长楼把手一挥：“吕某不配也不想被称作侠士。”见冯宿雪红唇微张
，似有些尴尬，便道：“我毕生是青派的人，青派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冯门主虽然年轻，想也是很清楚的。吕某从不仗义行侠，生平只擅长杀人。”
冯宿雪鼓掌道：“好，快人快语！只要吕先生能为我拔除眼中钉，咱们
事事都好商量。第一件事，我会放了范倚真姑娘。先生请看，老秦此刻所炼
药物，便是给范姑娘解毒的。她为你我促成此事，我也心疼这位灵得不得了
的妹妹。”
司倚真以师父的假姓拜入北霆门，迄今未坦白本名。她在北霆门已绝无
立足之地，然而自从见了北霆门赏罚谱，确定自己的姓关涉极大，即使自己
身世与司远曦并无直接关连，也必引起知晓当年事件之人的疑心，不免另生
枝节。是以，她与吕长楼、冯宿雪分别密谈之时，仍旧自称澧州范氏。
吕长楼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药房中种种陈设，刹那间，千思万虑涌上心
来：文玄绪十八年前背叛出走、殷衡现身北霆门惩戒叛徒、黑杉令失踪、自
己临危接掌青派，而后风渺月从西域归来继任头目，再然后，风渺月用了西
旌青派的法子，在蜀宫培养“北霆青派”，青派别院渐被架空、渐感自危，
竟被殷迟乘虚而入……
他鼻中哼了声，昂首道：“十八年前，文玄绪也曾这般跟冯门主密谈罢
？”
冯宿雪道：“那时我还年幼，是上一任的门主先师接纳了他。只不过，
文师傅说要助我们找寻黑杉令，可没做到。我与吕先生相谈，也不是要黑杉
令。令牌的下落，天留门自会去查。”
吕长楼眸子一定，鹰隼般的眼神再现。“如今冯门主要的，是扫荡韩浊
宜在天留门中的势力。在青派别院眼中，这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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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之中，司倚真闭目养神，苦挨时光。忽听门外微有异声，与平时巡
察交更的声音不同，她跳起身来，一人在外说道：“出来罢。我领妳下山去
。”
那粗涩声音全无感情，但听在司倚真耳中，真如仙乐一般，忙道：“吕
师傅，我不知暗门机关何在。”
那人吩咐了一声什么，暗门便开。门外低处，一盏绿焰灯提在一名灰衣
人手中，映得那人与身旁的吕长楼满面惨碧，甚是怕人。可是在司倚真眼里
，再见到吕长楼那猛禽般目光、岩石般面貌，简直是见到老朋友一般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