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说
　　剑弦吟夜在里跟他们坐上了已雇好的宽敞马车。那马夫大哥一脸
心不甘情不愿的，毕竟是在大半夜，四周静悄悄的，给鬼开车吗？但
有生意做，生活无非求个温饱，客人拿出来的银子既然够多，马夫他
没话说，也不想和钱过不去。
　　剑弦吟突然有种误上贼车的错觉。
　　而他后来才知道，在长十尺、宽五尺半的车厢里，正松绑蒙面布
，这名两颊皆生满麻子的男刺客，实际上真的不是使长兵器的材料，
却是暗器功夫十分了得的蜀中唐门子弟兵。
　　叫唐如。
　　他被派来杀剑弦吟，可不懂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还是一颗脑袋装
浆糊，哪根筋出了岔子，竟舍近求远，改操奇门兵器的方天化戟来对
付剑弦吟。
　　剑弦吟不胜感喟，幸好这位唐门人自作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
误，否则剑弦吟若在那时被唐门的一品暗器施袭，现在就不是这样悠
然自适的心情了。
　　剑弦吟更替这唐门小子感到难过，无论说什么，昨晚确实是剑弦
吟最不提防的时候，居然没好好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无疑是蠢了点
。那神秘女子，似乎是为了万无一失，才特地跟来的，唐门杀手唐如
对这女子似乎非常胆怯，窃窃私语之际，一句话也讲得结结巴巴，讲
上老半天。
　　剑弦吟心想：难道她来灭这人的口？
　　不发则已，一发惊人的冷剑。在无警备、不警惕的情况下，对手
如果又是这么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着实防不胜防。假设唐如失败逃
回，剑弦吟好奇心一起，穷追不舍，她的剑或许能来得及封住唐如的
口。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不过剑弦吟还是不愿把她想得那般阴损。
　　到底世上惨绝人寰，号啕痛哭的哀伤太多了。
　　他也看得太多了。
　　但他不改初衷，仍相信光明自在人心。
　　倘若凡事皆不往坏的方面想，自然而然心情会好一些。
　　这并非自欺欺人，骗人骗己。
　　却是发自一种人类与生俱来便拥有的“希望”本能，只是发挥、
觉醒的程度不同罢了。是以逆境中，有人逆流而上，逆风撑船，逆水
行舟；亦有人在困境里坐困愁城。
　　──兽困笼中犹求斗，人困反而不思进取，自暴自弃了。
　　“希望”。就像欢乐时会笑，哀伤时会哭，一样的平凡，其实并
不难为。
　　你可以说剑弦吟他很笨，也因为他如此坚持在这项“愚笨的信念
”，盲信得不知变通、冥顽不灵，人间才不至于熄灭一盏明灯，而有
处处温暖、连连笑声的可能性。
　　连夜赶路，女子、唐如为了监控剑弦吟，所以彻夜未眠。相反地
，剑弦吟不顾马车频频颠簸，轮子遇滚石子时常弹跳起来，却也沉睡
酣然，仿佛不省人事。
　　有一次，剑弦吟在睡梦浅眠之中，忽然感应得到神秘女子柔若无
骨的纤纤细指搭上了剑，好似欲一剑痛杀她眼前这个四流人物之首，
可是随即，她的手指又疏离剑柄，然后行所无事模样。
　　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剑弦吟，闭目养神，养精蓄锐，觉得有趣。
不仅她美目在瞪视他，他心底亦在注意她。而且神秘女子若真的蛇蝎
心肠，想趁人不备，她一定会大失算、失望，空手而回了。剑弦吟脑
袋瓜子里多的是能平平安安，不伤和气又可下车的好方法。
　　经此一夜观察，剑弦吟还多知道了一件事：
　　这女子确切不疑的难以容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