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姝忽道:“喂!我现在要问妳一个问题,给我老实回答。”
胡灵曦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哦!”
信姝问道:“那个叫....石奇峰的少年...真的死在你们手里了么?”
胡灵曦忽地一凛,暗忖她既然是铁罗刹的女儿,那势必认识被自己误伤的三名天泉寨成员,
况且她又口口声声说要找蔓陀萝夫人报仇,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当下脑中急转,苦思要
如何推唐。
“妳是聋了吗?还是做贼心虚不敢说话阿?”信姝见她表情有异,不由得有些紧张。天泉寨
里大多是四五十来岁的粗鲁豪客,显少有弱冠青年,自那石奇峰自入寨后,信姝见终于来了
个与自己年纪相近的大哥哥,大为兴奋,时常缠着他说话,玩耍,久而之,仰慕之情渐生,
说是芳心暗许也不为过。
在得知了他生死不明的消息后,信姝焦急万分,数次想跟随寨众一同出外寻找下落,却被铁
罗刹严厉禁止,终于在两个月前逮到了机会,趁著娘亲外出抓奸时,偷偷逃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回独自闯荡江湖,心想以女儿身大是不便,便索性假扮成那轻浮父亲的的模样,
打着他的名号四处撞骗,一来是为了报复他对娘亲心不忠,二来是因“多情书生”此名号威
名太甚,只要一报上名号,江湖中人往往卖七八分面,对她必恭必敬,自也省了许多麻烦。
她自寨中人口中得知石奇峰是在云雾谷失踪,又知那蔓陀萝夫人毒术、武功都奇高,就算报
上父亲的名号,也未必把握她会屈从,便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潜入五路神教的聚会骗
取那百毒秘笈,没想到阴错阳差下,竟遇到了真正的凶手胡灵曦。
只是她对此事的细节了解太少,又见这个大姑娘武功太过低微,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凶手不是
胡灵曦,但为了仰慕之人,就算是微乎其微的线索也不能放过,不断的追问她到底知不知道
石奇峰的下落。
胡灵曦并非巧言善辩,更不擅长说谎,当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不是故意的...”
信姝见她神色惊惶,更是不能放过,不知从哪生出的神力,手臂就这么举了起来,紧抓住胡
灵曦的手臂,大声道:“妳....妳快说!小峰到底是死是活!是不是还在蔓陀萝山庄里被折磨
著?”
胡灵曦被问的急了,泪水润了眼框,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抓我!”
信姝又气又急,已断定就是胡灵曦害死了石奇峰,正要举拳开打,蓦地臂上一痛,顿时无力
的垂下。
只见两条粉臂上各有一条青黑色的剑伤,这才想起这是柳如观所砍,那时情况危急,一时没
有在意,而且被砍伤后一点也不疼,自是忘了这件事,却没想到柳如观剑上附毒,便是故意
让人忽略伤口,让毒液随血液慢慢扩散入体,等到发现后,便为时已晚,四肢无法自如活动
,只能任人宰割。
她手臂虽不能动,口中仍是兀自大骂:“妳...妳这个恶毒的女人!妳杀死了小峰,我要替他
报仇!快给我滚过来!”
胡灵曦这时已经爬离她数尺,抓起树枝防身,心里砰砰乱跳,泣声道:“我...我真的不是故
意的,妳不要杀我!”
信姝想到心上人已命丧黄泉,不禁悲从中来,原地放声大哭了起来。二女各怀不同心思,却
是一齐哭泣,让幽暗森林里更添几分悲凄。
就在这时,一旁的灌木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人影从一株大树转出,是一个青衫老人,他头
上白发略为凌乱,脸上带着血污,竟是那将胡灵曦强行掳走的柳如观
二女见有不速之客,纷纷收了哭声,只见柳如观笑吟吟问道:“二位姑娘不知遇上什么麻烦?
何以在此哭嚎呢?”
胡灵曦眉头一皱,心道:“怎么又是这个老鬼?”
信姝正气他兵器上喂毒,哼了一声,道:“关你什么屁事?”
柳如观瞟了她一眼,道:“哈哈,名闻天下的‘多情书生’竟然是一个大庭广众坦胸露背的
小娃娃 ,可真让老夫开了眼界。”。
信姝脸上一红,僵硬的转过身子,啐了一口,骂道:“无耻!”
柳如观见到她两条粉臂以不自然的姿势垂著,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问道:“不知姑娘的手臂
上的伤如何?”
信姝瞪大了眼睛,故作镇定,道:“什么伤?我没感觉啊?”
柳如观笑呵呵道:“别装模作样啦,妳的手臂让老夫的剑砍中二处,此时应该毒发了,否则
适才怎么不用手挡胸呢?”
信姝道:“你果然认了吧!身为武林前辈竟在剑上喂毒,好一个正大光明的手段阿!”
柳如观道:“此言差矣,我身为五路神教的长老,不在兵器上喂点毒药,好像说不过去阿?”
信姝自知理亏,道:“好啊,算你有理!现在本姑娘四肢无法动弹,你想怎么宰割都成,只不
过....”
胡灵曦忽然抢话道:“不成!不成!她还是个小孩子,柳前辈身为尊长,不应该这么对待她的
。”
信姝露出了奇异的眼光,心道:“这人是蠢蛋么?我适才三番两次想至她于死地阿!为何还要
替我说话?”
柳如观轻拂了一下白须,道:“胡姑娘说的不错,我身为尊长,应该以身作则,好好教化你
们这些晚辈才是。只要这个小娃娃交出‘百毒秘笈’,柳某保证不动你们身上任何一根汗毛
,并给予她所中毒之解药。”
信姝哼了一声,道:“谁屑你的解药?交出百毒秘笈我才不干!”
只见柳如观脸上微露愠怒,胡灵曦乱忙靠到信姝身边,道:“柳前辈已经同意让步了,妳还
是乖一点,交出人家的东西。”
信姝道:“这家伙老奸巨滑,妳怎么知道他肯守信用?”
胡灵曦道:“但....那本书的确不是妳的啊!况且以目前情形,若要保身,咱们除了接受他
的条件,确实也没其他法子了!”
信姝道:“怎么会没法子,是妳脑袋笨的像猪,想不到罢了,本姑娘现在就有十几条妙计呢
!”
柳如观忽然喝道:“小娃娃,老夫已经退让了一步,妳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快给我
交出百毒秘笈!”说完往前跨了一大步。
只见他握著长剑的手已经爆出青筋,胡灵曦焦急道:“妳快点交出来,我看....看他不是在
说笑啊!”
信姝忽然大笑三声,道:“本姑娘偏爱吃罚酒,你又耐我何能?”
刷的一声,银光泻地,柳如观已经抽出了长剑,碧油油的青光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慑人,他又
往前跨出一步,全身散发出了杀气。
胡灵曦急得直跳脚,忽然手臂一张,挡在信姝身前,道:“你....不能再过来!否则....我要
用毒掌伤人啦!”
柳如观知道她根本对武功一窍不通,会使出毒掌恐怕也是一时凑巧。他冷喝一声:“滚开!”
右臂横里划去,胡灵曦正要挡开,却没想到这一手忽然钻到她门面,重重击了一拳,直将她
打的眼冒金星,往后跌了一个滚。
柳如观冷笑道:“算老夫有眼无珠,凭妳这点伎俩,也想学人当和事佬,哼哼,妳若还要命
,现在马上滚离老夫的视线!”
他转过身,走到了信姝身旁,剑尖停在她眉心前方,只要轻轻一送,便能贯破脑门。
他说道:“小娃娃,别再故弄玄虚啦,乖乖的交出老夫的秘笈,然后回家去学织布绣衣,别
再学人出来闯荡江湖啦!”
危难当前,信姝却仍面不改色,道:“老家伙,乖乖收回长剑,然后回家去找块风水宝地,
买副好棺材,等著以后好下葬。”
柳如观双眉一挑,道:“好啊!老夫现在就在妳脸上划个大花,再将妳全身剥得赤条条,卖
去城里最肮脏的下等妓院里!”肩膀一抬,剑尖已移到信姝右颊。
信姝虽不怕死,但一听要毁自己容貌,也不禁有些胆怯,大大的眼睛登时闭的不见缝隙,生
怕亲眼瞧见自己被毁容的过程。
柳如观冷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抖,令长剑发出嗡嗡响,心想在落剑之前,要好好戏弄这个不
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番,叫她不敢再小觑自己。
嗡嗡的剑声就像死亡的丧钟,信姝的眼皮又闭的更紧,脸色已经白的几乎透明,身子不由自
主的发颤,只盼这一切能赶快结束。
正当柳如观享受着令人恐惧的乐趣,忽然双臂一紧,只见两条细细的手臂从背后伸出,紧紧
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和腰,正是适才被自己打飞的胡灵曦。
她大叫道:“你不能对他动手!她就算不是多情书生,至少是他女儿,你今天伤害了她,多情
书生日后必会找你报仇!”
柳如观道:“笑话!她若是多情书生的女儿,我便是当今皇帝!”头也不回,右腿向后一翻,
不偏不倚的踢在胡灵曦腹部,这脚使上了四成力道,只想把这个碍事的家伙踢远一些,自己
便能继续玩弄猎物。
谁知环抱在身上的手臂却没松,反而更紧了,胡灵曦生生扛下了这一击,依然紧紧贴在他背
后,叫道:“今日有我在,便不能让你伤她半分。”
信姝顿时感到错愕,没想到这个傻大姊当真会如此爱护自己,忙道:“喂!他要对付的是我
,谁要妳多管闲事?”
胡灵曦道:“我是妳舅妈,现在妳在外头惹了祸,自当要照料妳。”
柳如观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巧之事,妳们俩竟然是亲戚,只怕捣乱咱们大会也是你们俩串
通好的,那老夫便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信姝道:“我呸!本姑娘一向独来独往,就算要串通也不会找这种蠢蛋,我劝你还是放了她,
免得日后让人笑话五路神教柳大侠杀错人,还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村女。”
胡灵曦听她这番话,似有替自己开脱之意,以为她已经放下成见,于是更加坚定心志,说什
么也得阻止柳如观,双手又加了几分力。
嚓的一声,柳如观忽然将长剑插入地里,接着双肘往后一撞,同时击在胡灵曦的腰上二穴。
胡灵曦只觉有如两把钢钉钉入了身体,闷哼一声,往后踉跄了两步。
柳如观朝她走了过来,问道:“我问妳,百毒秘笈究竟在哪?”却不待胡灵曦回话,右手突然
暴长,一把拎住了她的领子,宛如捉小鸡般提了起来,又重重的往地上一摔,一脚踏在她肺
部,让她一口气也喘不过来。
信姝在一旁大叫:“臭老头,你这般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村女,难道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
柳如观笑道:“这里地处隐密,只有我们三个人,就算我杀了她,也没有人会发觉。”
信姝道:“现在虽然没人知道,以后我替你到江湖上大肆宣传,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创举,
届时倒看你要怎么解释。”
柳如观道:“恐怕不会的,因为今日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人活着能离开这座树林。”右脚
朝胡灵曦背上一踢,将她当作皮球一样踢得飞高,待她落下时,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只见胡灵曦的脸已胀成了酱紫色,嘴角不断滴著鲜血,柳如观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已没将
她当成人类,再瞟向信姝,道:“再不交出百毒秘笈,妳的这位亲戚恐怕就要与世长辞了!
”
信姝急忙叫道:“你快放下她,否则你永远也看不到百毒秘笈!”
她以为这招威胁对柳如观有用,却见他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冥顽不灵,朽木不可
雕也!”左掌一举,噗的一声,直接拍中胡灵曦顶门。
信姝惊呼一声,只见胡灵曦一声也没哼,头往旁一歪,垂倒在肩头,四肢如破布般垂落,成
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不禁叫道:“你....你当真动手杀了她!”
柳如观随手将胡灵曦的尸体扔到树丛中,仿佛在丢垃圾一般,丝毫没有半分对死者的尊重。
他说道:“杀死她的不是我,是妳”
信姝眼圈不禁一红,心中竟感到一股酸楚,她虽然一直嚷着要杀胡灵曦,但实际能否得了手
,自己也无法肯定,对她而言,杀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如今却让她亲眼看见,原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的容易,就好像打破一个盘子一样轻松
,只是看见人死的震惊,远远胜过看见碗盘破掉的震惊,更何况是一个不断维护自己性命的
人。
她的后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一股不知是后悔还是悲戚的情感涌遍全身,心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赶快逃?为什么要为我死?明明...明明...我是想杀妳的人啊!”
忽然,她明白柳如观说的话,似乎有了几分道理,杀死胡灵曦的人,自己的确有份。言念此
处,忽然张口呕吐了起来,眼泪竟也不争气的落下。
柳如观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时才来后悔,未免太迟了些?”
信姝向他怒视一眼,道:“老贼,你不妨杀了我吧!你的什么狗屁秘笈我早就扔到河里了。
”
柳如观一惊,但见她衣履贴身,的确不像在身上藏有东西,忽地心念一动,到草丛中将胡灵
曦的尸身提了出来,开始在她身上搜了起来。
信姝气得大叫:“你...你快住手!不准你碰她的身子!”
柳如观在她身上搜不出半本书,心里一怒,咬牙道:“好,好,妳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老
夫我说过的话一向做的到。”一脚将胡灵曦的尸身踢到河边烂泥中。
接着将信姝提了起来,啪的一掌,打在她脸颊上,雪白的俏脸蛋登时留下一个乌青的掌印,
怒道:“我现在就毁了妳的容,接这将妳卖去山下的土窑!”
信姝泪水在眼眶里滚滚打转,见柳如观右掌已经势如风雷般扑下,登时怕了,连忙叫道:“
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找到秘笈啦!”
只见那掌停在自己眼前一吋处,掌风尽消,信姝忍不住吁了一口长气,想到自己命悬一线,
心中仍是砰砰乱跳。
柳如说道:“妳说话出尔反尔,谁信的过妳?”
信姝道:“你信不过也得信,此时也只要我知道百毒秘笈的下落了!”
柳如观眉毛扬起,道:“哦?”
信姝早就想好如何搪塞,当即道:“这条河道鲜少支流,我早就派人在小游接应了,便是在
提防现在这种情形。”
柳如观思吟一会儿,严声道:“妳若届时找不到,该当如何?”
信姝道:“看你老大爷想如何,我便如何了。”
柳如观哼了一声,忽地往前拍了一掌,一股劲风扫过信姝的耳鬓,打在一株苗木上,喀啦一
声,立时断折。
他说道:“这就是妳的下场!”语罢便要将信姝提起,只听她忽道:“反正我已离死期不远了
,能否答应我个条件?”
柳如观不耐烦问道:“什么事?”
信姝眼睛望向河边的烂泥,道:“请你安葬好我舅妈。”
柳如观冷笑道:“谁准妳跟我谈条件了,免谈!”
信姝正又要大骂,忽然喉头一哑,已被柳如观点了哑穴,身子被他扛在肩上,往下游信步而
去。
她只感到不胜唏嘘,心道:“舅妈,姝儿对不住妳,日后我若侥幸活了下来,定当接您的大
体回来好好安葬,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姝儿尽快脱离这个坏人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