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声音,永远烙印在脑海里中,他的语气,顽皮中带点幼稚,好像什么严重的事经
过他口中说出,都会变成一件有趣的事,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即便自己貌似身有归属,
仍无法忘却这个人。
八脚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一半荤,一半素,只有在重要的客人来访时,例如县官、巡抚,
才会有这等招待,但今日最不同的是,老板娘第一次留在店里吃饭。
平常收完铺后,老板娘便回去以往住的菩萨庙,即便已怀了身孕,仍坚持不住在这。她的硬
脾气,店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怀孕后似乎又变本加厉,就算是她娘亲也拿她没辄。
正因为如此,米铺里的杂役、火头、丫鬟都正衿危坐,老板娘没动筷,谁也不敢先动,陪着
她静静等待那两位重要的客人。
眼见已过了平常的饭时间一个时辰,其他仆人们都等到打瞌睡了,石奶妈不禁道:“灵曦阿
,大伙儿都饿了,不如娘将素斋的部分留起来,让大家先吃荤的部分,这样他们两个来,也
不用担心吃的是残杯冷羹了。”
胡灵曦道:“不行,阿凤刚出家没多时,一定吃不惯素斋,这桌荤食是我特地为她煮的,绝
对不能动!”只见她望着外头,即便眼睛还没治好,却依然要将脸朝门外,仿佛这样杨月凤
带着那个人就能快些来到。
石奶妈不禁苦笑,道:“他们说不定中途发生了事,是以今天不会来了,说也奇怪,让阿财
到杨家去找人,怎么那么久还未回来?”
一丫鬟道:“八成是中途闻到酒香,跑去偷懒了”众人不禁笑出声来,让客厅里的气氛稍微
缓和,但胡灵曦却没笑,心里正想:“他们该不会当真发生了什么事吧?”
天色越来越暗,胡灵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自怀了身孕后,精神经常困顿,不如往常一般能
整晚精神亦亦。石奶妈向胡灵曦温声道:“已经这么晚了,妳再不休息,恐怕对肚里的孩子
不好,不如...不如将这桌饭菜送到厨房吧,他们若来了,我再去房里叫醒妳。”
胡灵曦了解自己身子状况,虽然百般不愿意,仍勉强的嗯了一声,让丫鬟搀扶著到内房去休
息。这间房原本是建来让她安胎住,至今还没机会用到。那丫鬟拖了一张棉被要在胡灵曦身
旁安侍,却被她送了出去,只因为她向来自立自足,不习惯有人在旁。
丫鬟出去后,胡灵曦躺在床上,却不阖眼,脑海思绪万千,想着当那人来了之后,该跟他说
什么话,要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是否要告诉他一些事情的真相。
想着想着,突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已经怀了人家的孩子,实际上已算是上官大哥的妻
子,怎么还老是想着他。他的脸让上官大哥所毁,心中一定有疙瘩,不知对我....会不会也
有不满?”
忆起往事,当真是唏嘘不已,转念一想:“他有了师姊和吴姑娘陪在身侧,自然不会再想念
我这个丫头了,现在阿凤还当上了他师妹,两个都是爱说话又好动之人,个性一定十分般配
。我脾气拗,又不爱说话,他一定觉得我是个无聊且难伺候的人,怎么可能会...会想来看
我?”想到此处,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颊流到床上。
她担心哭声会传出去,连忙将棉被蒙住头,哼哼的低声啜泣。哭着哭着,心中的悲苦释放了
不少,便这么沉睡而去。
睡了约莫二个时辰,方又转醒,但听外头一片静默无声,心想:“看来他们当真不会来了”
只觉甚是饥饿,便下床走出房间,蹒跚的往厨房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被某样物事拌了一下,连忙往墙上一扶,这才未摔倒,只吓得冒出一阵冷汗
。她往那物事摸了一下,却是一个人的臂膀,心中一奇:“谁有床不睡,偏来睡路中央?”于
是摇了摇那个人,道:“喂,要睡回房去睡,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让你绊倒?”
那人却睡死一般,一动也不动,胡灵曦正要发怒,忽觉手上湿湿黏黏的,隐约有股血腥气,
心道:“他受伤了?”沿着他手臂往上摸去,突然啊的尖叫一声,颤声道:“怎么....怎么头
不见了?”
她这声喊的甚响,几乎屋外的人都能听见,却没有半个人出来查看,好像整间米舖只剩她一
人一般。连唤了几个家丁的名字,一样没有人出来,只觉得寒毛直竖,一股凉意插入心脾,
忍不住坐下大口深呼吸。
忽然想到石奶妈也没有出来,这下更是惊惧,但见亲人有难,即便害怕,仍是生出一股莫名
的力量。她跨过尸身后,扶著墙前进,慢慢走到石奶妈的房间,推开门之前,先唤道:“娘
,妳在里面吗?”
没人回应,于是战战兢兢的推开门,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立刻冲出,她再也忍不住,顶着大肚
子跑了进去,忽然迎面撞到了一个人,啪的一声,那人似乎原本是挂著的,被这么一撞,立
刻掉落在地,几滴血溅到了胡灵曦脸上。
她焦急的上前抱住那人,立刻又尖叫了一声,那人的头还在,手脚却全都不见了,胡灵曦登
时哭了出来,叫道:“娘,娘妳不要死阿!”
“老...老板娘...是...是我...”
胡灵曦一惊,往她脸摸了一下,却是原本要服侍她的丫鬟,不禁错愕道:“小...小玉?”
只听小玉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夫人..老夫人不在这...”
一见有人存活,胡灵曦心中顿生勇气,擦干眼泪,握住小玉的手,道:“小玉,妳...妳不要
害怕,我立刻去找人救妳...”
小玉道:“不...不要...没...没有人活...”胡灵曦心思紊乱,没听清楚她说的话,迳自快
步走了出去,一一寻过所有房间,却见家丁们死的死,亡的亡,死样均惨不忍睹,心里已濒
临崩溃,一边哭一边往屋外走去,突然心想留小玉一人在家甚是危险,连忙返过头,到柴房
里拿了一条粗麻绳,要将小玉绑在身上一块走。
当她要回去时,想起了某件重要的物事,于是转弯回去自己房中,掀开枕头,将那条水月庵
的佛珠挂在身上,心里顿时安定了一些,刹那间,脑中灵光一闪,叫道:“眼下情况,只能
去找他了!”
她匆匆忙忙回到石奶妈房间,喊道:“小玉,我回来了!”正要上前抱起她的身子,但地上却
空空如也,登时愣住,心道:“怎么不见了?”
她在地上四处乱摸,就是找不到小玉,摸著么著,蓦地在床边摸到了一双大脚,吓得她连忙
倒退,只听一阴恻恻的声音道:“好久不见了,胡姑娘,妳相公别来无恙吧?夜深了还没回
家陪娘子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胡灵曦背上冷汗狂冒,衣衫全被浸湿,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逃,当
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急急忙忙往后门跑去
眼见就要出了门,她心神已乱,一个不注意路,竟让门槛给绊倒,往前趴倒,一路滚到了一
旁的草丛堆里,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双手按著腹部按揉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待剧痛稍微减后,她慢慢撑起身子,正要往外爬去,耳中突然传入细语呢喃:“胡姑娘,大
著肚子还这般操劳,当心丢了孩子阿!”那凶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她身后,当下吓得双
手一软,又往前跌去。
她不知那人使的是千里传音之术,即便在远处说话,却让听的人以为就在身旁,于是忍着疼
痛,拼命的往草丛深处爬去,忽然手臂往下一沉,竟插入了一泥塘中,她急忙抽出手臂,往
旁边滚去。
便在这时,草丛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一群人来到,但却不走进来,只听刚才那人道:“胡
姑娘,我数三声,妳若不出来,我就要放火烧搂!”
胡灵曦一惊,正踌躇要不要出去,却听那人只数了一声,外头立刻升起浓烟,此地已经久未
下雨,草地干燥,火舌蔓延甚快,不一会儿外圈已经陷入焰海中,浓烟从草丛间窜了进来。
她被呛了几口,当即要晕过去,头往下垂去时,口鼻间突然碰到一团湿辘的软泥,登时醒过
神,脑中突发奇想,此时顾不得污秽,拔了一根芦管含在嘴里,骨碌碌的滚进泥塘中,芦管
的另一端伸到外头。
她也不知这个方法究竟能撑多久,但命悬一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拼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
骨肉。
片刻间,整块草地燃起熊熊烈火,火势越烧越广,直蔓延到了米舖中,顿时火光冲天,直似
要冲上云霄。
晨光初露,慧难与吴喜儿站在外头,看着一片废墟中飘着丝丝白气,家俱、尸体、断肢什么
的,全部被烧成了黑碳色,根本无法辨清人的样貌,唯一可得而知的,没有半具焦尸是完整
的,所有的人都被以残忍的手法撕裂,无论是身首分离,还是上下身腰斩,还是被五马分尸
,应有尽有,宛如人间地狱。
郊外发生了这场大火,没有半个居民前来关心,好像过了一个平凡的夜晚般。慧难坐倒在地
上,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也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吴喜儿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静静
的陪在他旁边。
慧难慢慢的张开口,缓缓的问了一句:“这是不是东厂作的?”
吴喜儿低声道:“我不知道,尸体烧成这样,都认不出来了。或许是..是那些红衣僧作的。
”
却见慧难恢复了沉默,连忙说道:“刚刚我寻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孕妇,想必...想必...
”
慧难提高声音问道:“想必什么?我师妹的武功不高,胡姑娘甚至不会武功,又挺著个大肚子
,不管是东厂还是红衣僧,都是一等的武林高手,妳觉得她们能逃出他们手中么?”
吴喜儿含泪道:“我又...又没说们一定能逃走,只是想她说不定还活着,你用不着这样对我
发脾气。”
碰的一声,慧难一掌拍碎了地砖,厉声道:“若不是妳刚才拖住我,我早就到这了,早就将
她们救出了,早就...早就...”
吴喜儿冷冷道:“早就什么?早就陪妳心爱的胡姑娘一起死了吗?这些人全是被徒手分尸的,
可想而知对方的武功有多高,撕人的手法至少有三种,高手一定不只一人,你就算提早赶到
,难道有万分把握能一边救人,一边全身而退么?”
慧难被她一阵抢白,当下哑口无言,忽然怒道:“妳...妳别跟我扯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妳
向来很讨厌胡姑娘,半年前在桥上妳便是那两个蒙面人其中之一,若不是我及时阻止,胡姑
娘早就让妳杀了,现在她....她终于死了,妳高兴了吧,东厂吴大人!”
吴喜儿虽知他只是因为没来的及救胡灵曦而乱泄愤,心中仍是气苦,不悦道:“你当我是自
己喜欢到东厂当差么?你当我是喜欢杀人么?是阿,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有多开心,胡灵曦终
于死了,你再也不用为她以身犯险了,可以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了,你要为她报仇,先杀我
好了!”
慧难惊道:“妳...妳说这是什么话...我干嘛要杀妳...刚才...刚才不是还说这...这不一定
是东厂做的么?”吴喜儿继续骂道:“当我看不出来么?你心里老早认定是东厂作的。人家还
没死,你便先将我恨的十足十,今天假如换成我被烧死,你才不会这样气急败坏,你何曾有
将我放在心上?”
慧难顿时觉得有些理亏,皱眉道:“在这当儿,找人要紧,先别说这些话好么?”
吴喜儿哽咽道:“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当日潘公公要拿杨炎焱一家换我回去,你为何一
句阻止都没说,你可知我多想待在你身边久一点?难道在你心底,我就只是一件利益交换的
人质吗?我是你义姊,为何...为何就不待我好一点....”
慧难支支吾吾道:“我可没这么想,妳别...别胡说八道!”吴喜儿顿足道:“你就容许自己对
别人胡说八道,却不容许别人对你胡说八道,好不蛮横!”话一说完,蹲下掩面大哭。
慧难登时慌了手脚,只觉安慰她也不是,去找人也不是,在一旁来回踱步,心焦如焚。
“小师父,吴姑娘,你们别吵了,我人在这。”
慧难与吴喜儿一齐转头,只见一披头散发,浑身污泥的女人从一堆焦草中走出,手里拄著一
根树枝,左右拨点,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走来。
只见她连走路都不稳,蓦地树枝一断,往前扑去,慧难当即一个箭步托住她身子,赫然惊见
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连忙将她脸上的污泥拨开,一双暗淡的眼神露了出来,嘴角却挂著一丝
微笑,道:“小和尚...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等你...等的饭菜都凉了。”
慧难欣喜若狂,叫道:“胡姑娘!妳...妳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不顾一切的往她身上拥
去,只觉她即便怀了孕,身子仍是不重,突然问道:“阿凤呢?是她救妳的吧?”
胡灵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没有过来我家。”
慧难松了一口气,寻思:“她没来,那去哪了?”又问道:“上官公子呢?该不会....”
胡灵曦道:“他....他出远门办事,刚好不在家。”
就在这时,吴喜儿走了过来,问道:“妳是如何逃出来的?”
胡灵曦摸摸自己的腹部,道:“我....我跌进了一个草丛堆中,他们要放火逼我出来,于是.
..于是我爬进了一个泥塘中,幸亏天见犹怜,让我们母子躲过一劫。”
慧难心中大石终于放下,笑道:“所以妳才会变得像一只大乌龟一样,哈哈”但见她遭逢大
劫,侥幸不死,心里
暗谢菩萨保祐。
吴喜儿又问道:“那妳有看到凶手是谁吗?”
胡灵曦低声道:“不...没看到,因为我的眼睛还没治好”脸上顿地变色,想到家中那尸横遍
野模样,不自觉握紧慧难的手,颤声道:“小...小和尚,拜托...拜托你一定要救我娘。是
那群妖僧,他们...他们...又...又...”忽然眼睛一闭,竟晕了过去。
慧难连忙探了她脉搏,知道她惊吓过度,所以才晕了过去,不禁咬牙切齿道:“这些妖僧好
不恶毒,连一个孕妇都不肯放过,多亏他们,我可尝尽了苦头,看来该是好好算清这笔帐了
。”
却见吴喜儿拍拍他的肩膀,手指向他背后,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人家已经找上门了。”
只见红衣僧两边排开,中间叠成四座人塔,每座共四层,最上头站着那四位身穿黄衣的怪人
。整体看下来,宛如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
那满脸刀疤的人是孔雀尊者,只听他金属般的声音问道:“小和尚,本座可没印象见过你,
不知你要找本座算什么帐?”
慧难这才想起自己头一回见到他时,是作女装打扮,是以他才认不得自己,于是咳嗽了几声
,道:“你们多行不义,为祸天下,江湖豪杰早将你们这却邪党视为仇敌,凡中原武林人士
,都有帐要找你们算。”
孔雀尊者暗自一惊,心想他们也不过近年才到中原,坏事是干了几件,但也不至于到为祸天
下的程度,此番来中原,不过是要找那纪录武林秘笈藏地的地图,倘若中原武林豪杰当真群
起而攻,那便是一桩大麻烦。他问道:“此话当真?”
吴喜儿这时朗声道:“当然是真的,不但是武林豪杰,连皇上都下达了决杀令,命东厂和锦
衣卫联合诛杀你们。眼下东厂的潘总管已经调度一百三十三名锦衣卫高手及四百一十八名火
枪兵前来,你们若还要留在这作怪,那便是拿自己的命当玩笑。”她故意不将数字说整数,
便是要让人觉得煞有其事。
孔雀尊者一听神机营要到,心道:“倘若咱们的‘无上金刚乘神通’练到金刚不坏的境界,
任凭你神机营火药再强,咱们也不用怕,眼下情形,只有赶快抓到那姓胡的丫头,逼那上官
小子交出地图。”顿了一下,淡淡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东厂和锦衣卫要来,此刻此
地也只有你们三人,难道你们当真以为能逃出我们手里?本座现在给你们二条路,一是交出
那姓胡的丫头,然后滚的远远的;二是咱们分别将你们的四肢撕开,让你们尝尝当年汉朝吕
后作人彘的滋味。”
吴喜儿低声在慧难耳边道:“敌众我寡,走为上策。”慧难点了点头,将胡灵曦交给她抱着
,道:“妳带胡姑娘先走,我替你们断后。”
吴喜儿一把将他抓住,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慧难听她这句话,心情不由得大为激动,想到适才还对她发脾气,歉疚感又更深了一层,当
即握住了她的手,道:“姊姊别担心,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奈何不了我的。”当即走上前,
叫道:“还有第三条路,你们立刻跪下与这里的死者磕头认错,然后我们三个拍拍屁股走人
。”
孔雀尊者哼了一声,屈膝一跳,五指成爪往慧难扑来。慧难只闻得一股腥臭,认得这是半年
前害自己险些丧命的“幽冥鬼爪”,当即双手合并,往上推出一招“南海无涯”,一股强劲
的潜力直冲而上,宛如火山喷发,将孔雀尊者的身子推得滞在空中,扑落之势登时缓了下来
。
孔雀尊者不禁心道:“这小子当真有些门道,可不能小觑了!”腰板一扭,身子凌空平移三
尺,绕过慧难的掌力继续扑落,十根鬼爪在阳光照耀下,生出油油的血光,甚是恐怖。
慧难见他爪上已布满利刃般的真气,当即双臂一转,将“南海无涯”的上冲潜力转动,龙卷
风旋起,变为“暗潮飓涌”,便又将孔雀尊者的身子往外偏开,原本他已要落到地面,登时
又
被上推回去。
孔雀尊者长啸一声,化爪为掌,运劲推出,再度下扑。但慧难的脸好像摇不可及,每回手指
将要碰到他门面,却均被以南海菩提掌的上升掌风往上
逼回。红衣僧见掌门身子腾空甚久,落下又飞上数次,还以为他
练成了什么高明的轻功,纷纷叫好,只听慧难骂道:“死妖僧,有种你就下来,跟我光明正
大的斗上三百回合,别净会使轻功逃跑!”
孔雀尊者见明明是他在捣鬼,不由得怒由心生,却又不能当着众弟子的面叫“有种让我下去
”,一时倒也无可奈何,一身邪功无法施展。
便在这时,另一黄衣僧跃出,是那额头凹了一洞的宝象尊者,他双掌贴在孔雀尊者背上,将
内力传了过去。孔雀尊者大喝一声,双掌往下一推,合并二人掌力吐出,一股排空劲气立时
与慧难的
掌力抗衡。
慧难登时感到一股重力压下,胸中一阵气塞,掌力竟被压了回来,逼得他疾退一步,连忙深
提一口气,潜运五雷掌心法,一道电光掌风扫了回去。
孔雀尊者只觉一股电流从掌心穿入,通过他身子,直传到宝象尊者身上,两人手臂顿时麻木
,凝运于臂的真气涣散而去,两人暗叫不好,身子往后翻了两圈,又回到了弟子的肩膀上。
慧难笑骂道:“怎么?要打又不下来,真难伺候!不打我走啦!”只见神鹿尊者与明象尊者互
望一眼,倏地同时伸手凌空下捞,两道无形的魔爪登时缠住了他腰身,将他往上拉去。
慧难暗叫不好,在半空时,忽然心生一计,双腿同时踢出,将人塔中的其中两人踢倒,双手
跟
著抓住了两名红衣僧的胸口,往外一扔,人塔立时垮了一边,神鹿尊者与明狮尊者脚下不稳
,手上抓力便消去了一半。
慧难在空中用力扭身,展开“八步赶蝉”,人塔中的红衣僧被他逐一踏倒,四大尊者见宝坛
已毁,同时跃起,朝慧难四面八方攻到。
五人便在空中交上手,慧难使开昙花散云手,拳掌纷出,下盘跟着展开锦绣鸳鸯腿,连环飞
踢,双手双脚分敌四人,一面打,一面往下坠去。
五人一落地,孔雀尊者便问道:“你怎么也会信无书的武功?”慧难道:“我会的武功,你不
知道的可多了!”说话同时,拳脚仍是不停止。
他让雷劈中后,内力大进,每拳挥出的劲力远胜以往,而且又多了许多对战经验,无论是招
式功力或是临敌应变,都已足匹一流高手境界。四大尊者这半年来一直汲汲营营的寻找地图
,自身的武功并无多大精进。他们素来心高气傲,自是不能想到慧难就是当时的“小慧姑娘
”。
五人翻翻滚滚斗了一百多招,一团白影在四团黄影中打转,慧难渐感吃力,他纵然武功进步
不少 ,却也抗不住这四个藏外高手分进合击,手上散发的掌力越来越敛,汗水已浸透了衣
服,头顶冒着丝丝白气。
“小弟快来阿!胡姑娘快没气了!”
慧难一听得吴喜儿这般大叫,心中双重惊吓,纳罕:“妳怎么还没走?”当即飞身踪到她身边
,正要检查胡灵曦脉相,碰的一声,吴喜儿抛出了一样事物,地板突然轰炸起来,漾起了一
片烟雾。
慧难只觉口鼻刺痛不堪,泪水、鼻水、口水不断流出,正想掩面冲出烟雾,忽然手上一紧,
被吴喜儿拖着跑了出去,他们直闯入那片被烧过的草堆里,慧难实在忍不住,停下来不住咳
嗽。
他问道:“姊姊...妳...妳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如此呛鼻?”吴喜儿见他已能正常说话,揹
起胡灵曦,拉着他继续往草丛中狂奔,说道:“这是大蒜作成的毒烟,是用来拷问人犯的,
其完全没有毒性,那些妖僧一定很快便要赶到,咱们可得走快一点。”
慧难眼泪止住后,睁开眼睛,隐约觉得这片草地似曾相识。待奔出了数里后,前方突然出现
一道围墙,中间一块部分似乎刚修补不久,只听吴喜儿叫道:“使劲撞!”
喀啦一声,那修补的部分甚是脆弱,被他们这么一撞,当即土崩瓦解,里头露出了一间屋室
。慧难啊的一声,道:“这儿不是我初见妳的牢房吗?这墙也是那妖僧的徒孙打破的。怎么
现在又要回来?”
突然耳后来了一股劲风,慧难当即回拍了一掌,身子微微一震,只见孔雀、明狮、神鹿尊者
已赶到,当下用身子护住墙洞,叫道:“来啊,咱们再斗三百回合。”
他话一说完,三位尊者同时发掌,三力合璧,以挟山超海之势袭卷而来。慧难正要运起全身
功力挡下这一击,猛地脚下一空,身子直直落下。
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双手凌空乱抓,蓦地捞到一细软长状物,当即用力一握,只听哎
哟一声,却是吴喜儿,她叫道:“小弟,你弄痛我了。”
好巧不巧,双脚刚好落地,慧难连忙松开手,只见吴喜儿在一堵凹壁上一敲,石壁便立刻打
开,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吴喜儿当先领路,一直走到了通道尽头,突然对上大喊:“陈妈,开门。”话声甫毕,一道
亮光照下,接着掉下一条绳子,吴喜儿将绳子缠在胡灵曦身上,拉了两下,胡灵曦立刻被往
上提去。
慧难连忙问道:“她要被抬去哪?”吴喜儿道:“待会换你上去就知道了。”
慧难实在等不住,当即提气一纵,展开壁虎游墙功,双脚在石壁上点了几下,轻快的窜出洞
口。他回头一望,只见那是一口深井,而胡灵曦安安稳稳的躺在地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吴喜儿已让两名老妇提了起来,冷淡道:“胡姑娘没丢了性命吧?”
慧难愣了一下,才知自己无意间又怀疑了她,正想道歉,吴喜儿当先推开一屋舍的房门,对
里头道:“你们两个,把胡姑娘抬进来吧!”
只见翠兰与梅香走了出来,慧难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梅香笑道:“小弟,你脑子糊涂啦!连这里都忘了,过去你借住的时候,便是在这劈柴挑水的
阿。”
慧难抬头一望,琼楼玉阁映入眼帘,咦了一声,心道:“奇了,这不是碧琼阁吗?镇上最大
的妓院,竟会有暗道通到衙门监狱,真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