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魔途振剑录 321

楼主: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12-30 06:30:56
  第四十七章 伤恋 1 开朗一刻
  
  
  
  中秋后数日,荆南的平野上,一队帷幕低垂的车驴向着宜都行进。居中的
是一辆较深阔的大车,两侧各有一人乘驴。
  车子晃动中,殷迟蜷著身体沉睡,数次朦朦胧胧地醒来,元气未复,又再
昏沈堕入深深的无梦之眠,直至车子停下,周遭一切安静下来,殷迟才忽然惊
醒。这一醒才发觉,自己身下是极软滑舒适的锦锻褥子,四周是宽敞的车厢,
而非宝凤山脚的野外,不是自己毒发晕去的地方。
  “这是什么人的大车?我晕厥之前,依稀有什么人来救我…对,是个少女
,声音很好听的少女……”
  他一撑持,坐了起来,见到车厢壁上挂著一件烟紫丝绸大袖衫,嗅见车内
淡雅清香,与他晕去之前、在救起他那少女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是上好的衣
物薰香。接着闻到自己身上一阵新浆洗衣服的味道,自己脸身衣服尽皆乾乾净
净,一点没有毒发呕血的痕迹。他在衣襟上一抓,低头一看,果然衣服也被换
了一套,虽是民间最常见的白袍黑袴,质料却精细得出奇。更出奇的是,极为
合衬他的身材,彷似有人为他订做的一般。
  他毫不欣喜,反而惊疑难定,因为此刻他已清清楚楚地记起,自己晕倒前
,上了宝凤山“翻疑庄”去见毕生大仇人江璟,更与江璟交了手,对方轻描淡
写,以“回空诀”的绝异运劲之法,化去他的画水剑攻击。尔后他毒发难抑,
遍身肌肉剧痛,仓皇下山,还不及寻回自己的座骑,便晕倒在地。
  自己是在仇人的地界被救起来的,却被换上了一身合身至极的衣服!
  惊疑之中,他忙要找自己的剑,却见脚边二尺剑安然横放。“我真是中毒
得糊涂了!醒来第一件事竟不是将剑抓在手中。”冷不防听得车窗帷幕之外有
人说道:“小娘子,他好像醒了。”是个陌生中年女人的声音。
  那个清婉的少女声音便即说了什么,却压得很低。殷迟心道:“果真是那
少女,她言行雅贵,不像是邪道,但盼她和‘翻疑庄’并无牵连。可是,这身
衣服却怎么说?”
  那中年女人道:“是,我这就去安排。”突然笑了一下,又道:“我说侍
桐的手真巧,买来一套现成衣服,咱们上路才不过两天工夫,她乘在驴上修改
,便为那郎君裁出那样合身的新衣。咱们又没有为那郎君量过身,近身服侍他
的也都是男仆,侍桐不知怎么办到的哩。”
  那少女声音响了一些:“徐嬷嬷别闲话啦。”虽未斥责,但气派威严。徐
嬷嬷忙应了走远。接着车外四下响起杂物之声,似是一群人喂牲口、生火做饭。
  殷迟僵坐在车内锦褥之上,再也无法反应,脑际轰轰作响:“是她?在荒
郊善心探视我、扶起我、为我搭脉的,是…是她?”
  ——旦夕楼前、西蜀山中,她一句话也不肯对他说,只有写满戒心的目光
,致使他从不知道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忽然之间,命运骤转,她不但对他开
了口,还搭救了他、将他安排在自己一行人中。“这辆大车是她乘坐的罢?这
件紫色大袖衫,是她的。”
  他胸腹间一阵灼热翻涌,温馨、惶恐、迷惘、戒备,诸般情绪激动,心胸
如要炸裂,甚至隐约有一丝自己也没发觉的情欲,那是因为他正被她残留在这
车中的薰衣香气所围绕。
  此刻,殷迟全然没想起侍桐为他改的这身衣服,和她针线寄托的关怀。侍
桐熟悉他的身量,自是源于他二人惯常的肌肤相亲。他只管拚命地理出头绪:
  “晕去之前,我碰到她腰间佩著兵刃,是刀么?她在北霆门学艺,佩的是
刀罢?”荒郊迷乱之际,紫衣少女腰间冰冷的金属触感曾令他一惊,心生提防
。但他也记得,玉人的手指轻触自己腕脉,记得她的清音就在耳畔……
  “她救起我时,不知是我这人?她在旦夕楼前见过我蒙面,光天化日,她
能否记认我的相貌?她不是在北霆门卧底么?怎会现身湘西?侍桐也在这队人
之中?”
  “不错,她们的家,确然在湘西……我由岐国南下,曾想法子将侍桐遣开
,好独自前往‘翻疑庄’;却听她说,小娘子要回家省亲,须得随侍。这正中
我心意,便由她自回北霆门外的驿馆了。”
  在川北与侍桐初识时,那段从疾苦到祥和的时光,以及她娓娓细诉的许多
故事,一刹那翻上心来。
  “是了,她们家定然近在‘翻疑庄’咫尺之遥。那时我还曾起过疑心,记
得侍桐说到家里的庄子名称,那口江南腔调,听上去和翻疑庄很是近似。”他
曾动念,通过侍桐打听探湘西武林的情况,后来奔波各地,便抛于脑后,岂料
终于在湘西被这一家人救起。
  一阵激动过后,随即领悟:“我既是被侍桐和她小娘子一家所救,他们绝
不至于害我。是那姑娘先巧合发现我的,而不是侍桐。但侍桐既在队中,见到
是我,自然能为我做衣服了。”
  ——命运待我如此,何其仁慈?
  刹那间,与侍桐的诸多缱绻时刻,终究回上心头。车外那一行人之中,有
一个痴心待自己的女子,和一个遥不可及、自己只可单恋的女子,这巧合虽荒
谬,他却竟感到几分温暖。
  他缓缓宽下心,肚子随之咕噜咕噜地擂起鼓来,原来他昏睡之际,全赖“
翻疑庄”的男仆撬开他嘴,喂水灌粥,进食甚为有限。这一次断霞池毒发格外
剧烈,皆因断霞池毒与心智活动密切关联,他与大仇人面对面会晤,怨郁和激
怒交织,愈发引动了断霞毒性,以致于他过去两日之间,时迷时醒,就如当日
刚刚遭受浸洗酷刑之后一般。
  肚子愈叫愈响,他不由得好笑,摸摸肚子,正寻思怎生向车外之人索点干
粮,右边帷幕突然掀开一角,一个男仆捧著食盘,探进头:“郎君请用午食。
乡间权宜,多所不便,还望郎君包涵。”
  殷迟心想:“连一个奴仆也这般吐属文雅,他们家里的门第,或者比‘翻
疑庄’要高得多。”司倚真的书信手迹,历历在目,“她…她不就是个博学多
闻又善解人意的千金小娘子么?这一家人的清贵,哪里是‘翻疑庄’那样占山
为王的歪门魔道可比?”
  他记得很牢:六臂伯曾述说,‘翻疑庄’之所以发家,是尽杀土豪盗匪、
掠夺他们的矿场而得。他却不知庄主江璟的出身是文武兼修。钱六臂当然很清
楚江璟的文事修养,可是他为小殷迟述说仇人背景时,又如何会扯那些不相干
的枝节?十多年来,钱六臂连想也几乎不曾想起。
  殷迟更加不知,在数十年前,他的大仇人和他的娘亲,是形影相随的兄妹
,总在洞庭湖畔抚琴、诵诗、作画……
  但见食盘中一只小钵冒着蒸气,似是汤面片之属;一只小茶注子配一只三
彩小陶杯;另有一只小碟,盛着朱红色的乾式凉拌小菜,似是某种带壳的河海
之鲜,殷迟乍一见还不知是什么,愣了一愣。
  那男仆道:“这是虾干拌蕨菜,用的是洞庭湖虾,主人以东海海盐及诸般
香料炒制、晒干、密藏而成。咱们途上饮食淡薄,小娘子交待要请郎君尝尝开
胃小菜。”
  殷迟听见这虾干是他们的家主亲自动手炮制,忍不住浮起微笑,想起侍桐
所说,她家主人的贪馋习性和差强人意的厨艺。连忙谢过那男仆,在车中狼吞
虎咽起来。
  他生长西北原野,只吃过盐湖之鱼。至于淡水虾是什么,以往只在长辈给
他画的图形中见过,湖虾真是生平第一回尝了。只觉无比地鲜、香、酥:“这
虾乾明明十分美味,侍桐说她家小娘子老嫌弃师父的厨艺,定是她出身富贵,
精美食膳尝得太多,以致嘴刁。”
  殷迟自幼贫寒,家中所谓小菜,不过是钱九命醃的霜前咸菜,哪里尝过如
此调味缤纷、用料上鲜的“小菜”?而洞庭湖与湘西毕竟相隔百里,虾若不新
鲜送到,煮之必腥,要在湘西用到最新鲜的湖虾,必靠快马驰送,还要通过官
府放行的驿站。殷迟习于困苦生涯,根本就想不到这当中的讲究。
  饱餐之后,又有仆人来收拾,伺候他下车盥洗,虽是野外途上克难将就,
这般受服侍的时光,在殷迟也是生平首次。他昏睡虽久,体力恢复却快,梳洗
后更感焕然一新。二名仆人要搀他上车,他不好意思起来,笑道:“两位大哥
,我又不是病人,去服侍你们该服侍的人罢。”
  左右一望,不见侍桐和司倚真,心想:“他们家是高门大户,规矩必多。
我受人之恩,不可造次,还是安分些好。”便迳自跳上了车,卷起一边车帘,
任阳光洒在肩头,在车中大大伸了一个舒畅的懒腰。
  这般安乐轻快的情景,本来绝无可能出现于他的生命中,连梦境也不曾这
般光明可喜,松快之下,心田空阔无比,竟似自己一向便是这一家的一口人,
似已忘却自己是何身世、背负多少仇冤、要回去西蜀进行什么阴谋!
  
作者: ghed (ghed)   2016-12-31 15:37:00
他还不知道她们是杀父仇人的义女和婢女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