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7-17 10:12:45 第三十一章 酬书 1 苦衷相瞒
黎绍之提着脚,不闻康浩陵有何异动,掏出火石火折,扔在地下:“你打
著了火。若有啥子轻举妄动,我也是一脚踹下去。”
康浩陵却不听话,笑道:“你没带灯烛,这火一会儿又灭了。难道要再烧
茅草?”
黎绍之听出他的笑意,真不知他在弄何玄虚,但不知怎地,又知道康浩陵
对自己绝无真正敌意,怒道:“你高兴个鸟?你刚刚发什么癫?”
康浩陵也不管黎绍之一脚还在自己头顶,摸到地下散落的饭菜,吃了起来
,却问:“黎老兄,你方才三度挡我攻势,使的是什么?我看不是列雾刀罢?
”
他在牢中脏秽已久,食物落在地下,便是让鞋履踩过,又算什么大事?只
吃得津津有味。何况黎绍之烹调的又不是什么好菜,弄脏与否,吃起来也相差
不远。一壶酒幸好没带翻了,当即咕噜咕噜喝起来。他隐约触到了刀剑相通的
道理,狂喜之下,满心都是武学,喝酒时便不再想起与司倚真同饮的一番情柔
。
黎绍之只是性子直,却绝非蠢人,否则也难跃上奥支刀法第一之位。只听
这一句,便依稀摸到了康浩陵的用意,哼了一声:“小混帐原来不是发癫。”
收回右足,回思与康浩陵交手的过程,说道:“你拿老子练剑,手段太也无耻
,老子是怕你暴毙才近你身!南霄门果然净出些狡诈之徒。”
康浩陵正是利用黎绍之挂心自己安危的弱点,赚得他近身,再忽施偷袭。
听黎绍之如此指控,也有些过意不去:“我知道…谢谢你啦,没等到你送的饭
,我怎么能死呢。”
黎绍之对康浩陵认识无多,不知他是见到自己这才变得油腔滑调,暗叹小
康师弟之子太不成材,口中却不由自主回答:“是不是列雾刀,你懂什么?那
并非死招式,是本门刀法的本意。”
康浩陵摇头道:“不对。有好几招,你作为兵刃的右臂不越头顶,一味斜
走,只在刃尖和刃锋上做功夫,攻招两面开。那是剑,不是刀。”
黎绍之脱口而出:“你几次举臂斩打,回臂护身,另一手兜拢持衡。如果
不是脚镣碍事,你好几次都要旋身砍劈。兵刃两侧砍砸分明,难道是剑?”
“难道是剑?”黎绍之不经意的一句反问听在康浩陵耳里,他只觉说不出
地惊喜:“我使的是刀,他使的是剑。激斗时刀剑互换竟能如此轻易。我趁他
不备、狠招偷袭,他是使出了真功夫。高班北霆门弟子果然能领会驰星剑的剑
意。”
“若非两派理路互通,迥然相异的刀和剑怎能想也不想便互换?只是看来
他还不自知!”
定了定神,在心中盘算一回,问道:“黎老兄,我问你句话,这句话有失
体统,你也不必一定要答我。”
黎绍之道:“有失体统?那也不必问了。快吃!”
康浩陵缓缓道:“我问你:北霆门练我驰星剑的剑招,已经有多长时日?
”
黎绍之一愕,道:“你满口胡言什么?谁稀罕学南霄门的臭把式!”话声
虽低,却满是怒气,如果康浩陵不是小康之子,而是另个南霄门人,他一巴掌
早就搧过去了,各种辱骂先人的言语也必喷发而出。又补了句:“刀剑双修在
咱两门都是要处死的大忌,你岂有不知?”
康浩陵道:“好!刀剑双修是大忌。北霆门也出过叛徒,出过意图刀剑双
修的门人,对不对?你想过这条禁忌的个中缘由没有?”
这话问出,牢中一片静寂。
过了良久,康浩陵听见动静微响,却不是黎绍之出手攻击,听得黎绍之挥
着手,衣物摩擦发响,说道:“酒给我。”
康浩陵一愣,将酒壶递出。黎绍之接过去揭开壶盖,倒了一大口酒入喉,
递了回来。康浩陵听着酒液摇晃声,伸手去接,脉门上突然一紧,已被黎绍之
扣住。
康浩陵右肩发酸,左手正要击出。黎绍之低声道:“且住!听我一言。”
这声音已近在耳边,原来黎绍之在这瞬间已蹲身欺近。
康浩陵静候不答,知道黎绍之要说的话定然非同小可,甚或是干犯禁条之
事。黑暗中,这几个霎眼的静默,教他心弦陡地紧绷。
听黎绍之在自己头脸之旁,一字一字地道:“你所在的牢房,过去关过上
几代的火冢死囚。本门死罪中,‘刀剑双修’正是其中一条,过半死囚也犯了
‘资敌’、‘通敌’的罪,可是单单‘刀剑双修’一条,便够处死他们。你因
缘巧合关在这里,倘若走上了那…那条道,即令门主放你,你回南霄门也是无
处容身。”
康浩陵摸不著头脑,又好生失望,心下登时松了。旦夕楼关过死囚,刀剑
双修在二派都是死罪,这些平常的事儿,黎绍之何须神神秘秘?
黎绍之又说:“你在狱中见到什么、想到什么,都给我留在这牢里。要是
带了出去,两派的人全容你不得。”
康浩陵忍不住了:“我什么也没见到想到啊?”
黎绍之道:“什么?怎么会?那你刚刚找我打架,又问我那些话,那是为
啥?”
无论康浩陵心中对黎绍之再感亲切,双方终是敌人,这话又如何能答,只
好敷衍道:“我闷久了,就想练练剑。想来黎老兄不会怪我。”
黎绍之冷笑道:“你自己坐牢练剑,就能练出这些怪门道来?”
这事倒问心无愧,康浩陵当即回道:“是。”
黎绍之却道:“你说话不尽不实,我也不来追究。老子就是那句话:你此
处所见,一辈子只能烂在心里。”
他又喝了几口劣酒,语调忽转为有些感叹:“我老实同你说,我自然想你
活着出去,但你若不安分,我便保不了你。事发之后,至多只能亲手杀你,以
免你遭本门刑罚虐待,为你留个全尸,送回南霄门。遇上这等大事,本门也不
怕南霄门寻仇,必定是先上刑、再进火冢的。”
康浩陵道:“我知道你不想我死。否则又何必送饭?何必察看我是否暴毙
?”
这次他不是油腔滑调了,亦非初次交手时那份相惜,而是对这位敌人奇特
的亲厚之情。他此言甚是由衷,心中闪过对父亲康靓风的孺慕。一刹那间,那
孺慕之情竟有些移到了黎绍之身上,尽管他难以将“黎老兄”当作长辈,可若
不是当年大变,如果母亲不是南霄门人,这位黎老兄便是自己师伯了。只是这
荒谬的倚赖之情下一刻便即消失。
黎绍之道:“你知道就好。”
康浩陵疑惑难解,道:“你说什么‘事发’?又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