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舍不得妳
纪依依听谭玉冰如此解释,说他与“天香楼”的诸多花姑娘,表面暧昧,实际却非真正情
侣,不知为何,感觉心底有些欢喜。
纪依依又问道:“既然如此......既然这个天香楼主,听来也不是多逍遥的差事,还易与
各方黑道起纠纷,那你又何必......你又何必非待在那里不可?听说你的家底很不错,就
算与家族因故决裂,凭你本事,也定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何必非要......非要淌‘天香楼
’的浑水?”
谭玉冰轻叹一气,悠悠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本来就非自己可以选择。我一开始会到
‘天香楼’,是为了找我母亲,但后来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不禁同情起那些青楼姑娘的
遭遇,她们当中有许多人的身世,都极坎坷,走投无路,不得已才下海做这行,靠皮肉钱
获取温饱……我母亲自己也是‘天香楼’出身,所以接手经营以后,对待旗下姑娘极有同
理心,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老板,后来她因病过世,这‘天香楼’的掌店权便传继给我。我
若不想沾惹是非,脱手把这‘天香楼’卖掉即可,相信还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但新掌权
的店东,能像我母亲那样善待姑娘吗?能像我母亲那样有同理心么?我想,要找到这样的
老板不容易......所以我经过考虑,终于决定,要硬著头皮做下去,接手经营‘天香楼’
这个事业,我怕我若不站在第一线,继续庇荫那些姑娘,便没有其他人会好好照顾她们
.......
谭玉冰自嘲般笑了笑,又道:“当然后来,我居然地将‘天香楼’经营得十分兴旺,又是
另一段故事了……只能说连我自己都很意外,原来我混这一行,还混得挺出色的。”
纪依依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想照顾那些姑娘们......你这段言语,若是在早
些时候跟我讲述,我肯定不信你,但是历经今日这一段凶险后,我便认为你所言是真,你
那时为了救我出魔爪,可以连性命都不顾,相信平日对待楼中那些女孩,定也是仁心慈善
。”
谭玉冰还真不习惯,纪依依这样称赞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虽然青楼场所复杂,时常
与黑市流氓有牵扯,但妳也不必把这环境,想像得太险恶,平素我与那些不良份子谈事情
,多半是在我自己地盘的谈判桌上,情势都在我掌控之中,类似今日这样,群敌环伺又险
恶无比的状况,还是生平头一遭。”
言及于此,谭玉冰望了望纪依依,又道:“说来,妳也是开了个先例,之前从来没有一个
姑娘,需要我犯上性命的去抢救,也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在谈判桌上,可以让对方向我喊
价超过一万两。”
纪依依噘了噘嘴道:“你又不肯付二十万,你说我只价值一百两。”
谭玉冰哈了一声道:“这是谈判的心理战,怎能把自己的底牌掀出来?我愈是装作不在意
妳,他们反而不知该怎么办。”
纪依依问道:“那你真的在意我吗?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二十万两,才不惜冒险救我出来?
”
谭玉冰没想太多,直觉回道:“我才不是舍不得钱财的人,我之所以甘冒危险,是舍不得
妳受伤害。”
纪依依听得这一句“舍不得妳受伤害”,不知怎地,芳心如波荡漾,两颊晕红开了,很是
一副心羞的模样。
谭玉冰见得此景,却是心头一阵警醒,暗怪自己说话太随性,不禁收回原本看望纪依依的
眼神,咬了咬唇齿,默默提醒自己:“错了......我不应该说这种话,我得稍微收敛收敛
,不能习惯性地,想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男人婆与我那些‘天香楼’姑娘可不同,
不能用轻薄的言语去对待......”
谭玉冰知道,经过这一个晚上的相处,他与纪依依之间的关系,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
但原本的敌意已消散,甚至还多了一层,说不出的情感......
但他却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是日夜晚,由于坡谷视线不佳,二人暂未急于出谷一事,打算挨过了晚上,等到天露曙光
时,方才动身离开。
这个晚上,纪依依始终穿着谭玉冰的衣裳,而谭玉冰的上半身,则始终维持赤裸。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而已,谭玉冰及纪依依二人,即不约而同地醒过来。
说是醒来,其实只是在清醒中睁开眼来。
他们两人这一整个晚上,实际上都没有真正睡着。
谭玉冰首先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故作淡然道:“天亮了,得要赶快动身出谷,回到客
栈里报平安,程落轩那小子一个晚上不见我们,肯定紧张兮兮,我们若不尽快赶回,只怕
他要带着苏掌门来寻人了。”
纪依依跟着起身,先望了望山坡方向,又朝谭玉冰关心问道:“谭玉冰,你的伤势还好吗
?这个坡谷还挺陡急的,我怕你身上带着伤,要攀上去有些勉强。”
谭玉冰哼笑了一声,一派轻松答道:“我的伤势,没有大碍,都是些小伤口而已,眼前这
个坡壁也说不上多深峻,哪能难倒我?”
纪依依却瞪了眼,说道:“你的伤势如何,我自然清楚,所有创处虽不致命,但也不能说
是轻微程度,至少会有碍你行动的速度。”说罢,走进过来,张开左臂,示向谭玉冰道:
“喏,等会儿攀上去时,你扶着我吧,中途若有不适,随时可以藉力。”
谭玉冰摇头道:“我没问题的,我怎会需要妳的扶助!”
纪依依坚持道:“别逞强了!这儿又没有其他人看到,你就别怕面子会挂不住了,偶尔让
女人帮助一下,也不是多难为情。再说我的轻功身法本胜于你,这一回战乱中又未受到什
么伤势,理所当然能较你更灵活地攀高进升,你就配合一下吧!”
谭玉冰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推辞,却见纪依依已主动过来,抓过自己的手,让谭玉冰一
手横过她的颈脖,而搭在其右肩上。
谭玉冰未及摆脱,已听纪依依带点儿强迫语气道:“你注意了,我要展开‘浮云游’的身
法,等会儿没有停下的机会,若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随时告诉我吧!”
纪依依话声方歇,便足下踏劲,一个“蜻蜓点水式”的窜起,霎时已拉带起谭玉冰,拔升
了一层楼的高度,攀上一个斜生突出的枝干。
谭玉冰正在佩服,纪依依身法的高明处,却见她动作快捷灵活,即使身后多负一个大男人
得的重量,却没有一丝勉强,一个眨眼时间,又腾升向上,再纵上了一只突岩。
纪依依就这么撑扶著谭玉冰,一路沿着陡坡,快速向上爬升,过程中未见任何不济之象,
谭玉冰暗赞叹纪依依的“浮云游”功力之余,也不再心生抗拒之念,反而有意无意地,更
挨紧了自己的身躯,让纪依依不必费力去撑持他,却也让他与纪依依的肢体间,有更多碰
触的机会。
谭玉冰上身正赤裸著,这么紧贴在纪依依的肩后,虽然纪依依身上有穿衣,却仍让谭玉冰
感觉到了,纪依依身子的柔软与热度。
除了温度以外,还有一股隐隐淡淡的幽香,自纪依依的身上传出,轻轻飘入了谭玉冰的鼻
觉中。
那个味道应该是......女人味吧!
二人攀上坡谷,重回那跌落处的山道上,二人辨明了方向,便朝着下山方向,继续行进,
途中路过一处农户,谭玉冰便去讨来了两套衣服,给他自己及纪依依穿套换上。
到了山下,谭玉冰又取来马匹,承载着纪依依,直赶回投宿客栈的所在地,果见程落轩等
一行人亦起了大早,正在客栈前讨论事情,看似要动身外出的模样,推测是要去寻彻夜未
归的谭玉冰二人。
谭玉冰及纪依依及时抵达,现身进入客栈时,着实引得程落轩等人,好一阵惊喜欢呼,看
似又雀跃又安心的模样。
原来前一天傍晚,程落轩等人发现谭玉冰及纪依依未归时,皆有些挂心,但想两人都是成
年高手,绝不致无故失踪的,还猜测他们只是去到比较远的地方做游逛,一时忘记时间罢
了。
但到后来,夜渐深沉,已近就寝时分,仍未见着谭玉冰及纪依依归来,程落轩暗觉不对,
与苏凝羽讨论后,决定一起出外寻人,客栈中则留下海棠与杜鹃驻守,以等候消息。
但当时天色已暗,街道摊商店家,也已全数打烊收市,程落轩偕苏凝羽四处寻人无果,又
问不到知晓谭玉冰及纪依依去处的人,眼看着丑时已至,整个城镇道上已无人烟,他俩尽
在街上漫无目标地打转也不是办法,只有暂且罢休,回去客栈计议,预订明日天色稍亮时
,便要再寻人。
是幸好在程落轩等人将出发时,谭玉冰及纪依依便及时赶回,不然这么一个错过未遇,又
不知要虚耗多少时间。
程落轩见二人安然归来,虽是极为欢喜,却立即眼尖地发现到,二人的身上衣衫,怎会全
都换过了?不禁极感困惑,奔上前去,关切问道:“谭大哥,纪姑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一个晚上不见人影,我们都好担心呢!怕你们有了什么意外......你们整个晚上,是到哪
里去了?怎会突然无消无息的,还有你们的衣服......你们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谭玉冰道:“不很奇怪,但也不算正常,我们无意间听到镇民抱怨,说这地方上有个欺压
良民的恶霸,时常干些掳人勒赎的勾当。听说最近才有一名姑娘家被掳走,因为她家人的
赎金尚未筹得,以至那姑娘始终未被释放。”
谭玉冰一边说著,一边瞥了瞥身旁的纪依依,续道:“我们听了一时义愤,决定介入此事
,趁夜闯入那恶霸的山寨中,将那姑娘给救出来,在离开过程中,遭受为数众多的敌军包
围,不慎墬下一个陡坡,受了点皮肉伤,衣衫也都被尖石划破了,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
碍于夜晚视线不佳,只能待在坡底度过一晚,到了天亮时才出来,回程顺道向农家换过了
衣服。”
程落轩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是去对付坏人了,难怪我看谭兄弟你,行动姿态有些异
状,想来是皮肉伤势,引起你的疼痛而致……但你们何不先回来通知我?让我参与你们,
一起去对付那名恶霸,多了一个帮手在阵,能抵更多敌军,或许你们便不会误墬谷中。”
纪依依接口道:“当时情况紧迫,听说那姑娘的家人已要入寨斡旋,我们担心好人会受坏
人伤害,便坚持要随行进入寨中,经过一番拼战,总算顺利将人质少女救出,只是我们两
个留下来断后,在冲突间坐骑被伤,才会双双跌入深谷。”
纪依依在返回客栈之前,已先跟谭玉冰套过说词,绝口不提纪依依被掳走之事,亦不说及
那票恶人的来历,其实是谭玉冰的“天香楼”对头。
纪依依与谭玉冰都希望,以一个较单纯的说词,来解释他们两个同时失踪一晚的理由。
纪依依可不希望,有别人知道她差一点被侵犯的事。
谭玉冰则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有仇家找上门的事。
纪依依及谭玉冰也都同样不希望,容别人知道他们昨晚在突围的过程中,曾经肌肤相亲的
事。
他们都会尴尬到难以解释。
不管怎样,两人能够平安回来是最重要的,所以程落轩并未针对整个事件过程,作太详细
的追究,虽然他是隐约感觉得出,谭玉冰与纪依依有刻意省略某些情节。
程落轩并未穷究,只要两人先去吃些东西填肚子,再回客栈房间补些眠休,调养伤势,他
们这一行也没什么好急的,尽管让谭玉冰及纪依依的身体都好好恢复再说。
于是这一次事件的始末,就让谭玉冰及纪依依两个当事者,含糊说词地解释过了。
纪依依身上无伤,休养半日便足,谭玉冰的伤处不少,并无法在短时内便全数愈合。
本来程落轩体恤谭玉冰的情况,希望让谭玉冰能好好养伤,先别想练功的事,接下来的几
天,由他与纪依依先模拟搭阵即可。
但谭玉冰是倔强之人,自尊极高,绝不愿意让人看轻,同情怜悯对他来说便似一种羞辱般
,于是在从山寨回来后的第三天,即坚持要加入练功当中,与程落轩及纪依依协同搭阵,
并说自己的伤势没有大碍,要另两名同伴别担心他。
程落轩知道谭玉冰个性固执,拗不过他,只有顺从他的意见,让他加入练功,只是有意无
意便在过程当中,放缓了练功的强度与时间,不欲让谭玉冰太操劳。
纪依依也知谭玉冰没那么好说服,便不强劝他去休息,只是在三人搭阵的过程中,无时无
刻不注意著谭玉冰的状况,怕他有身体上的不适,若是在模拟对敌的过程中,谭玉冰的身
周有出现一丝露隙,纪依依总在第一时间便飞身去掩护。
三人练功之时,苏凝羽照例在一旁观看,但她看着看着,总觉有个不寻常的变化。
数日以前,纪依依还当谭玉冰是个不对盘的伙伴,模拟搭阵之间,时常不理会谭玉冰的攻
势,也不管他当下的对敌抢进,身周会不会有危险。
但如今看来,纪依依对谭玉冰的态度大有改变,十分紧张谭玉冰的状况,十分在意谭玉冰
每个动作中的犯险处,总是急着要替谭玉冰去解危、去撑护,甚至有时候急到,不管纪依
依她自身的门户了。
那种感觉,好像不是一句“担心他的伤势”可以解释。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呵护,一种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