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寄生/
乍看书名,可能会以为是轻松小品,或者厌世随笔,其实不然──尽管林蔚昀的文字并不
难读,写来真诚、自然,没有刻意艰深的哲理,亦没有卖弄技巧与才华,但书中呈现的某
些生命经验,其实是很难接住的。
双亲皆是教授,尤其妈妈更是享誉盛名的寄生虫学家。身为从小在父母光环生长下的孩子
,一边被众人寄予厚望,还要一边被父母谆谆告诫:不杰出也没关系。
除此之外,林蔚昀自小也知悉母亲曾流产多次(有些胚胎甚至尚未成形),那些无法一同
出世的(可能的)兄姊,好像成群结队跟在她的背后,要她连同他们的份一起努力活下去
──生来就注定做一个得来不易的孩子。
于此种种,矛盾、冲突与自我厌弃,她视自己是母亲培育寄生虫的化身,一面吸吮原生家
庭给予的养分(一个安稳、优渥、健全的环境),一面出门流浪──从体制内的教育制度
流浪到体制外、从流浪英国再到流浪波兰。
割伤自己作为惩罚,忧郁的暴动使他人受痛。直到她的波兰丈夫在越洋电话对着岳母声讨
,直到吞药自杀未遂,刚洗胃完的她终于对着母亲怒吼:“反正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
所有人!”再呕出活性碳与治疗。
寄生虫的妈妈终于开口:“就算妳讨厌我,我还是爱妳。”
原来,爱可以使人忘记被寄生的事实吗?
林蔚昀在《我妈妈的寄生虫》让我看见了她对自己的解答,她说:
“是啊,一切都是练习。有混乱的情绪,表示我有练习面对情绪的机会,我儿子也可以藉
此练习面对他的情绪。只要我们的情绪不要强大到把我们的家震垮、让我们受伤,一切都
还在可接受的正常光谱内。
万一,有一天真的震垮了,我也相信我们可以在废墟中重新建立一个新家。”
寄生虫也可以变成蝴蝶吗?结束寄生并不是简单的事,可能要耗费人生大半,要时时刻刻
逼迫自己写下遗书,要忍住割腕与伤害自己的欲望,可是是有可能的。
在我与朋友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迷茫时刻,我赫然发现,即使此后我们还是不断产出大大小
小的争执,爱也没有让人忘记被寄生的事实——
可是、爱的的确确在某些时刻,是可以让人不在乎被寄生的。
原写于2018.7,改写于20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