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中文系的﹐所以书架上有两本淡黄色封面的大学教材﹐叫《现代汉语》。
作者写的是王力(其实应该是编纂组的集体结晶)﹐功力很深﹐行文又很有趣。
文章生动到什么地步呢﹐我读了这本书25年以上了﹐都还记得里面很多细节。
比如说他讲文字的来源﹐就引用了一首小诗﹕熊妹问狗哥,狗哥几时闲﹖
又比如他讲反义词﹐却用了三个互为反义词的词﹕黑-白-红
在这本书中﹐讲词义的转移﹐提到了“偷”和“盗”二字﹐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偷和盗的古义。
书中讲到贼是持戈掳贝﹐这是武力侵占的意思﹐古代用来指强盗叛徒之类。
而盗是临皿而羡﹐这是起了不法的心思﹐古代用来指小偷。
古代是一字一词﹐一个字就等于现在的一个词﹐当盗贼连用﹐就泛指偷盗抢劫的不法分子
但后来在使用过程中﹐词义逐渐发生了转移﹐
盗变成了贼的意思﹐而贼变成了盗的意思。
他进而得出了一个结论﹐说语言词汇永远是在发生变化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这个结论异常地符合马克思主义的运动观﹕物质都是运动的﹐没有绝对静止的东西。
当然﹐这个结论也与我观察到的世界非常吻合。
我小的时候﹐远上寒山石径斜的斜字﹐正音是xia2。
而现在的语文教材﹐这个字读xie2。
我小的时候﹐字典里写明了﹐“谁”这个字的读音是shui2﹐
但我在电视里看到的播音员都读shei2﹐
而现在的字典﹐把这个字标为多音字﹐他可以读shei2。
我小的时候﹐林荫道是正确的写法﹐现在林阴道才是。
我小的时候﹐成语改错题总有“空穴来风”﹐
这个词汇的实际意思是﹕事情的来源有依据。但改错题里面的笨蛋老用错。
而现在我见到的所有报刊杂志﹐都把这个成语用作﹕事情的来源没有依据。
甚至不同地方的同一个词﹐意思也不相同。
在北方﹐地瓜指的是红薯﹐然而在四川﹐地瓜指的是豆薯。
在大陆﹐口条指的是猪舌头﹐然而在台湾﹐口条指的是语言的条理性﹐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见到这些现象的时候我不会再感到诧异﹐
因为我知道语言可以发生各种变化﹐这是语言有生命力的象征。
有的变化我能接受﹐有的变化我很难接受(比如我说成偶)﹐但变化岂因我而改变﹖
(螳臂当车﹐在古代也是形容人勇敢的褒义词)
因此﹐如果我知道三点水变成了两点水之类的事情﹐我不会感到惊讶。
语言从图像变成了文字﹐从甲骨变成了金文﹐它的改变绝不仅有少了一点这么简单。
你我在使用的语言文字﹐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变化在产生﹐每时每刻都有旧的东西在消亡。
当我长大后﹐我接触到一种说法﹐说其实盗的本义可能与河水泛滥有关﹐
说文解字把它的偏旁误作皿﹐其实应当是舟。
许慎到底有没有错﹐我不知道﹐讲老实话我也并不是很关心。
我现在用的是两点水﹐皿字旁的盗字﹐他的意思是强盗﹐并没有什么违和的感觉。
以上凭记忆写的﹐没有翻资料﹐肯定会有疏漏﹐还请见谅。
※ 引述《crackedup (crackedupESS)》之铭言:
: 小时候学到这个字
: 长辈会说 因为想盗取别人东西的人贪心而流口水,所以上面是水部
: 刚发现大陆简体字上面是二点,是一个次字…
: 这样不是很不合理吗? 要怎么跟小孩解释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