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nagisaK (Ivan)》之铭言:
: 爬了版上/生小孩文章
: 发现都是讨论什么时候生
: 多少钱多少收入生
: 没看到讨论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要生小孩
: 到底为什么要生?延续自己的DNA?
: 满足母性?养小孩很好玩?长大才有小孩养妳?
: 个人是觉得小孩又烦又吵完全不会想生
: 到底为什么要生小孩?
姑娘妳好,我是小生,偶尔客串回文,凝视妳的人生
开始之前,先听首歌吧
https://goo.gl/vjB2aZ
如果有人问我,到底为什么要生小孩?
如果在千千万万个原因里找一个最重要的,我会说:
是‘凝视’
我的生命记忆里,最早最早的画面可以追朔到大约一岁多的时候。
我在学步车里,被爸爸、妈妈、叔叔、姑姑、阿公、阿嬷环绕,
围在圆圈中央,每个人都伸出双手呼唤我的名字,看我会走向谁。
‘小生,来’
我忘记这游戏重复了几次,但我走向谁,谁就会开心得意的笑着。
因为我是这个家族里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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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长孙就一定过著好日子,
第二个生命记忆,大概三岁,就是罚站。
小时候吃饭很慢,爸爸为了训练我吃快一点,就订下时间。
一小时内没吃完,就罚站一小时。
所以我小时候吃饭都很‘法式’,一吃就是两小时。
吃完晚餐就是背唐诗,从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睡前抽考,背不完又是罚站或打手心。
这时候理所当然就是躲在妈妈大腿后面,
‘母鸡带小鸡,鼻涕黏大腿’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随便都能对仗或押韵,
因为你没有一个充满鼻涕与藤条的童年。
那时候的爸爸根本是恶魔,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直到我长大以后才发现,这老文青是把他对文字的热情与遗憾,
加诸在自己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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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生命记忆,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某个早晨。
这早晨之前发生什么事,我记的很模糊。
争吵、泪水、黑暗的房间、
每天早上上学时,和我在楼梯口错身而过回到家中的父亲。
那个早晨,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一如往常地在地下室准备开车载我们去上学。
走在前面的妈妈突然开口说:“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
我记得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为什么”,而是“你骗人”
因为从小一到小六,我在父母婚姻关系表上钩的一直是“分居”
你骗我的吧?离婚是假的吧?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爸爸,我才发现,分居才是假的。
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发现原来大人讲的话不能全信。
而让我发现这件事情的,是我的母亲。
很久以后我意识到,这天是我叛逆期的开始。
我又花了更长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两个不相爱的人,
是多么努力演好小孩心中的童话世界,当一个不说谎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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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中时跟着妈妈,我用尽全力和她唱反调,
我记得每次争吵她总是看着我说:
“你就跟你爸一样”
后面是一长串她对那个男人的憎恨。
高中时跟着爸爸,可能是儿时树立的威严的关系,
(国中每周固定回来一次教我功课,当然少不了板子)
在他面前我收敛多了。
那时候我终于有机会听到“被告”的说词,
如何因为经济因素分开、对教养的观念不合、生活习惯的不合..
妈妈处女座,龟毛又洁癖,经济独立新女性,希望家务共同分担
爸爸摩羯座,生活习惯懒散自由,起床就是被念到晚上。
种种不合,两人无法共同生活。
曾经我也以为他们两各自都会有第二春,
但爸爸说他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
妈妈说他已经把一辈子都给我和妹妹了。
这期间,爸爸总是要我好好读理工组,
在台湾才不会饿肚子,不要像他一样读文科,一辈子辛苦。
但我好喜欢听他挖苦国民党的稗官野史,讲小时候外省人和本省人的事,
也喜欢听他讲存在主义,还有各种哲学知识。
也许是听了两造说词,我大概比较能释怀这段无解的爱情。
也许我先喜欢上爸爸说的故事,我才开始接受他的离开。
也不再那么纠结于那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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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我真正认识自己,以及这个家庭和这对男女的时候,
大概是大学交了初恋,兴冲冲的跟妈妈分享。
换来的第一句话是:“她是哪来的野女人”
接着就爆发家族史上所谓的“九月冷战”
整整九个月我没回家、不跟妈妈联络。
起初生气,后来是不知如何面对。
因为我发现我在妈妈心中的角色,
是儿子、是朋友、是恋人、甚至希望我是家中的父亲。
因为在她独力撑起我和妹妹这三人小家庭的时候,
她必须扮演温柔的妈妈,严厉的爸爸,倾听的好友或闺密。
但有时候有时候,她又会拉着我的手去看电影,那时候她是儿子的情人。
难怪她会说:“她是哪来的野女人”
因为有次她勾着我右手去电影院,我开玩笑的说:
“右手有人预约囉”
原来我们都在不经意的时候,伤了彼此很深。
因为我们不断的切换角色,不断的冲突磨合。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发觉自己走在父亲离家的那条路上,
我想起深夜他孤独而决绝的背影,还有那空荡荡没开灯的客厅。
那扇我随时害怕会打开或关上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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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越了解自己,我越发现我是父亲和母亲的总和。
理性与感性的矛盾。
爸爸的反骨和骄傲的理性,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刻在骨子里了。
妈妈的温柔和坚忍和感性,像阳光又像风暴,主导着我的叛逆期。
而爸爸对理工组的期许,以及工学院的训练,
把我内在的情感深深的压抑,又让我在夜里不断的思辨..
所以面对感情,面对分离
我总是理性上可以理解,感性上却又深深的依恋。
然后我才了解,每次争吵时妈妈看着我的眼睛说的那句:
“你就跟你爸一样”
是多么深入皮肤、深入骨随、深入基因的沉苛。
因为他看到丈夫的时候,同时也看到她自己在我身上的矛盾。
因为她以为离了婚就可以一辈子不相见的人,
那个给她爱又教她恨的人,搅和着她自己,一团混乱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就跟他一样,我也像妳一样。’
因为当下治愈不了的伤痕,不会永远消失,
只是晚一些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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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现在,前阵子妈妈突然跟我说:
“找些时间去看看你爸吧,我梦到他出家了”
“出家?你是说剃头的那种出家吗?”
“对啊,还穿袈裟敲木鱼耶!”
“真假啊?那他法号是梦遗吗?”
“恶心欸”
“好啦,我有时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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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爸,妈说你出家,法号梦遗。”我一边擦车一边调侃老爸。
“靠北,她是不是更年期想太多?”老爸接过我手上的抹布,拧干了又给我。
擦车、泡茶、闲聊,临走时他拿了一包茶叶,托我带回去。
“这给你们家的,跟你妈说这我新买的阿里山绿茶。”
“好,知道了。”
“欸对了..”爸突然看着我的眼睛。
“好险你长得像你妈,像我就惨了。”
爸,你也在我身上,看到那个曾爱过错过的女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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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到底为什么要生小孩?
如果要在千千万万个原因里,找一个最重要的,我会说:
是‘凝视’
当你凝视著孩子的眼睛,你会看到自己,也会看到深爱的人。
当这世界的感情,变成换了电话、封锁脸书封锁LINE,
那个带给你爱恨嗔痴的人就会从生命中不留一点痕迹消失的时候,
还有一个一辈子剪不断的牵绊,只要凝视,就能想念。
当你觉得你的人生犯过太多错误,但也有太多美好想要被这世界记得,
有孩子,会亦步亦趋地走着你的后尘,
小心为营的提醒自己,这里有人犯过错。
我知道了,我会过得更完满。
如果一辈子要就此两头,至少你们的灵魂承继在同一个躯体。
如果一辈子要就此白头,所幸有孩子做为彼此桥梁。
牵起两边的手,只要凝视,就能想念。
‘只要凝视,就能和解’
至于我会不会生小孩?当然会。
我希望可以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