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朝鲜
回到陆战，当时人在义州的李松于七月份接到了两份吉报，一是李舜臣在闲山的大捷，一
是七月八日爆发的梨峙之战，此战是另一位受柳成龙提拔的新进大将权栗领军，那时的他
只是个小军官，却带兵在全罗道伏击小早川隆景的第六军团，击退安国寺惠琼军，这一战
进而保护了全罗道的陆上安全，让李舜臣可以专心地在海上继续袭击日军补给队
但马上又收到了两个坏消息，一是七月十六祖承训的平壤战败，第二是在咸镜道爆发的战
斗
这时的加藤清正正在全速冲向中朝边境，在吉州一代，加藤终于遇上对手，咸镜兵使韩克
诚和他手下全朝鲜最精锐的六镇咸镜骑兵
在这里韩克诚的骑兵长年对抗女真部落，熟悉北方的游牧民族战斗方式，韩克诚用蒙古式
弓骑兵战术在海汀仓宽广的草原地带痛击步兵为主的加藤清正军
加藤清正不敌，退入海汀仓城内，拉出所有粮袋充当掩体，靠铁炮防守，韩克诚猛攻一阵
见伤亡惨重，下令撤军，加藤清正当晚夜袭，韩克诚大败后撤
日军趁此役占领镜城，让咸镜道门户大开，并于七月二十三日抵达会宁，在此，会宁的鞠
景仁开城投降，这不要紧，但在城中，却有两位当朝王子:临海君和顺和君(这两人都因为
这次被俘事件丧失王位继承权，王位日后给了光海君)，这事情比整个咸镜道沦陷还严重
加藤清正基于方便日后建立傀儡政权的理由大方收下了这个大礼，继续往北打，会宁已经
是朝鲜国土最北端，再打下去就是图们江跟女真人的势力范围了，这里也是名义上的大明
领土
加藤清正从一开始就打着杀入大明领土的主意，但他在图们江和女真人打了一场遭遇战，
这一战加藤清正宣称斩首敌八千人，却莫名其妙地退回了咸镜道，无论理由为何，反正他
是暂时打消了入明的念头....
入朝前夕
此时的明朝第二梯队入朝部队已经准备就绪，陆续集结在前线的宽奠堡、凤凰城、汤站、
马头山等等重镇，更有辽东游击张奇功率部一千人进驻义州，五百人入九连成，而此次入
朝部队，包含了戚继光老班底吴惟忠所率的三千南兵砲手，一时边境聚集兵力高达九千人
说到南兵，就不得不提朝鲜王室的态度，由于朝鲜本来就对辽东兵印象不好，说他们纪律
败坏，担心辽东兵入朝后反而开始掠夺平民或砍平民首级冒充倭寇，实际上，辽东兵在自
家门里干的还真都是这类的肮脏活，毕竟，辽东边境是个人吃人的凶险之地，这里出生的
辽东兵纪律跟他们的战斗力是成反比的低下
朝鲜当初不想大明帮忙的一大部分理由也是因为担心辽东军入朝反而是引狼入室，可见辽
东军在朝鲜人的心目中跟女真人一样不可信
再加上当初辽东出身的祖承训入朝时又是和朝鲜王室吵架，又是耍性格，又是闹脾气，也
不听朝鲜人建议，又打败仗，整个闹得非常僵，使的朝鲜现在对辽东军已经完全的没了好
感，认为他们只是群毫无能力的无赖，这当然是偏见，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辽东军入朝
以来没干过什么好事又吃败仗实在怪不得人加把他们批得一文不值
但南军不一样，当初入朝使者在向国王李松报告天军正在集结准备军援的消息时，就曾提
过擅打倭寇的南军火炮，所以那时朝鲜方对于南军的到来异常兴奋，但这种态度，激发了
日后南北军之争的冲突激化
朝鲜人忘了下次入朝明军的总指挥李如松同时也是辽东军的总司令.....
话说回来，兵是集结好了，但却一直迟迟不肯踏入朝鲜国土，朝鲜王室先后派人去催兵，
都被明方官员找借口推拖掉，这当然包含了明朝方已经看出来朝鲜方没法给他们大军准备
足够军粮这件事，实际上连给祖承训那三千人的粮草都是挤出来的，明朝根本就没指望
再提让朝鲜方准备粮草这事了
实际上在朝鲜催兵之前，明朝方已经将包含朝鲜一早要求的南兵在内的大军在蓟州集结完
成准备开拔，石星在计画祖承训入朝时就已经默认好最坏情况，所以张奇功的入朝时间就
刚好踩到祖承训退出朝鲜的时间
这些部队来自辽东、宣大两大军区，很明显是只有朝廷，具体一点说是只有万历本人才有
能耐做出此一部属，但援朝部队驻足不前跟之前明朝官员一再推拖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宁
夏还在打，而另一外一点虽然算不上理由，但朝廷除了万历跟石星一早表明立场外，其他
人却对这出兵大事只字不提，因为这时的朝廷正在为立嗣问题争吵不休，这问题解决之前
，休想群臣真正跟万历谈什么国家大事了
这也不怪群臣这样搞，这问题一路从万历十四年闹到万历二十年，这个节骨眼群臣不想给
皇帝模糊焦点的机会，而事情的起因其实也很单纯，老大朱常洛、老二朱常洵理论上应由
长子立嗣，可是偏偏万历宠爱的是老二朱常洵的母亲郑贵妃，为了扶朱常洵上位一直不给
朱常洛名分，这让群臣异常恼怒，万历也因这件事老大不高兴，连朝都不上了，每天早上
留着空无一人的帝位跟闷不吭声盯着那位子猛瞧的全朝百官
回说朝鲜局势这边，不管中央怎么闹，现在兵都已经集结完成了，这仗怎样也是得打的，
不过不是现在集结的这九千人打，这些边境部队的职责跟祖承训其实一样，拖到宁夏分出
胜负为止
简单的说，这支部队只守不攻，主要是以防万一日本真的想不开杀进义州的最坏状况，完
全没有要进入朝鲜的意思
这时的石星也不是无所事事，他一早派了兵部右侍郎宋应星为经略事先前往辽东为即将开
打的大战做前期准备，另一面，他在设想该如何拖延足够的时间让大明做好所有的准备才
开战
他这时动了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和谈
和谈这事在宋朝、清朝都不算大事，唯独明朝从未真正跟哪族何谈过，跟北方女真蒙古，
从来就是打，就没打算送公主去给任何蒙古领袖，也就是说，明朝未曾送公主下嫁番邦和
亲过，明朝是典型的枪杆子出政权，从朱元璋以来，历朝皇帝都有御驾亲征的习惯，这习
惯一直持续到土木堡事变之后，但是土木堡明朝还是没有和蒙古求和，硬是打了场首都保
卫战把也先轰了回去，连皇帝在敌人手上下手都不客气的
总而言之，石星如果敢提起"议和"两字，那绝对是不想要这位子了，那怕这只是拖时间的
妥协之策
所以这事从头到尾都要在背底里偷偷来，最后石星决定，也不派朝中官员了，干脆找个精
通倭务的平民去打发日方，真有什么万一，他可以推的一干二净，简单的说，找个弃子，
随时准备在派不上用场时就地处分掉，问题是派谁好?
骗徒沈惟敬
石星最后选上的人选，是透过他岳父从市井里面找来的一个无赖，姓沈名惟敬，浙江平湖
人，沈惟敬年轻时从过军，后来炼过药，算是一名江湖郎中，口才了得，无所事事，也算
是有个才俊相，看起来不像骗子，完全符合石星的需要，至于沈惟敬，则是因为闻到了投
机的味道，找了个被倭寇抓去日本过的朋友问了些日本的事，就跑去毛遂自荐了
石星获得沈此人后，也算厚道，先是将沈惟敬封为神机营游击将军，又把大明的战略目的
都告诉了他，跟他说，你这趟去怎么谈随便，重点就是拖时间，就是谈，对方无论怎么讲
，谈下去就对了，沈惟敬就这样带着兵部石星的密令和十几个随从，出发前往朝鲜了，他
们到达义州时为六月二十九日，那时就连祖承训都还没出兵，可见这一局是预先部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沈惟敬此时已经六十余岁了，完全就是个老头子，他在当上游击将军前，
也就只是靠他那张嘴混口饭吃罢了，但他在日后的行为跟所展现的胆识，却震惊了中朝日
三方
不过沈惟敬的平壤之旅在第一次去便折腰了，那时朝鲜正在催促祖承训出征，而主政的柳
成龙自己也是算粮草算到精神恍惚状态，整个朝鲜没人想让一个不知哪来的和谈使者坏了
大事，于是处处不配合，不过坏事的主要还是沈惟敬那张嘴，他一到义州，就和朝鲜群臣
说天朝将倾全国之力前来助战，朝鲜人不是白痴，祖承训那三千人都要用"求"的了凭什么
你什么都没带就说天朝百万大军要到?人家当然不信你
沈惟敬回去后没两天，平壤之败的消息就传到京师，这次石星又得重提"和谈"一事，他再
度催促沈惟敬赶快动身
这一次沈惟敬过去义州，朝鲜人态度整个都变了，连国王李松都亲自来迎接这位"议和使
者"，如今朝鲜也算是顾不上形象了，死命想抓着任何进入朝鲜的明朝官员不放，每个人
都有如救命稻草
不过沈惟敬的嘴巴在他出发前往平壤时再次坏事，一开口就说天朝将派七十万大军前来，
他一走全部人又开始对他产生不信任感，认为他满嘴胡言，这其实也不怪沈惟敬，石星
只叫他谈，其他有关当前局势的资料什么都没给他看，他当然想到什么说什么，但也因为
他的嘴跟他的胆子，让他真的在这场战役中驰名中外了
"谈"
沈惟敬到达平壤后，初会小西行长，这两人日后必在这片战场有一番作为...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不过初次的碰面可以说是剑拔弩张，小西让他的手下全副武装战在城外迎接沈惟敬入城，
沈惟敬则是面容沉稳，跟着大家一同入城谈判，一同参与谈判的，还有和尚景辙玄苏、宗
义智、宗义调等人
这时沈惟敬的嘴巴又开始管不住了，一坐下来就开始吹嘘天朝集结了百万大军云云，可他
不知道，在坐最希望谈判的，其实不是他是小西行长
小西一个商人出生，为了扬名立万这场仗算是把家产全砸下去了绝不容许有失，可是打到
现在，补给困难，义军四起，他眼看自己的家底很有可能被磨光，之前就一直想和朝鲜谈
和，先后写了三封信给朝鲜王，也在大同江和朝鲜使者谈过一次，如今居然是朝鲜宗主国
派人来谈，小西当然求之不得
这次会议他就是提议两件事:
1.以大同江为界南给日本北归朝鲜
2.通贡大明
这项提议说明日军已经达到了实质上扩张的极限，不会在北进了，至于咸镜道那白痴，小
西恨不得他赶快被歼灭
当然沈惟敬本来的目的就只是"谈"，他一口就答应了这些要求，他说虽然他无法作主但他
仍会上报万历皇帝，且一定会同意这项要求，这完全是胡言，因为明朝从一开始就连"谈"
的意愿都没有更别提同意这档事了，这事现在在明朝眼中只剩两种结果:
1.你们自己退出朝鲜，我们当没发生过这事
2.我们帮你退出朝鲜，看你有多少家底能烧
沈惟敬最后约定五十日后带回朝廷答复就离去了，值得一提的是，沈惟敬的行为朝鲜人不
喜欢，小西却对他这种单刀赴会的态度大加赞赏，更在日后数度给他方便，可以说沈惟敬
在小西眼中就是位英雄
(其实我在看另一部漫画战国鬼才传的时候，里面的小西行长直接就称呼沈惟敬为义将了
，所以小西对沈惟敬评价很高这点日方也是认同的)
而沈惟敬临走时，留下了沈嘉旺在平壤当人质，理所当然的沈嘉旺也是个无赖，也正是沈
惟敬那个被倭寇抓过的朋友，明朝可不会担心一个无赖的死活，小西就这样留下了一个有
跟没有一样的人质满心欢喜地送走了沈惟敬还给了他几把铁炮当土产
回到义州后，沈惟敬向朝鲜王室报备了议和成果，朝鲜人都兴奋起来了，因为这和谈完全
没经过朝鲜方同意双方就自己谈起朝鲜的土地划分问题来了，这下沈惟敬在朝鲜人眼中已
经彻底没了人气，他老大倒是豪不在乎的启程返回大明
而他在临走义州前，小西又寄了封信给他把小西、宗义智等人的名字、官阶等完整的写了
下来，像是怕他上报皇上时报错了一样
当然沈惟敬照着要求传回了一份朝廷连看都不想看的日方要求，这些要求在廷议很干脆的
被否决了
而在沈惟敬后脚离开义州后，又有一个人前脚踏进来了，这人是薛藩，他也是石星派出的
，除了通告大明即将正式出兵朝鲜这个好消息外，还带了个不可告人的任务:彻底的调查
朝鲜
石星派薛藩来就是要他留意朝鲜现在的真实状况，经过第一次平壤之战后明朝清楚了许多
朝方的资料跟书信也是不可信的，干脆实际派个人来调查，薛藩在义州溜搭了三天，把他
想看得看得差不多了，才动身回国
有趣的是，这次薛藩带来的万历谕令又提了一次琉球"暹罗"....
下回将重提一下暹罗的事:廷议，再之后再开始进入正题:第二次平壤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