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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80715.214037/167
秋风卷着落叶刮过姆夏身边。姆夏抽动狼耳，在自己的喘息声与风声中
听见元素的警告，以及隐藏其间的法术嗡鸣声。
她忍住疼痛，狼爪踩着岩石猛然跃起。远处飞来的寒冰箭砸中她的落脚
处，在巨岩上劈开一道长缝。
看见那发冰箭的威力，她低吼一声，将背上的丹帝护得更牢，继续往森
林深处奔去。
“──慢一点。”伏低身形，驾着夜刃豹的希理丝说：“吊著，别让他
们分开。”
“知道。”瑞斗回答。
对手是一名不死族盗贼与一名牛头人萨满。瑞斗虽知他们伤势不轻，但
夜视镜的可视距离有限，先前他无法确认对方详细状况，只能确定萨满还有
部分反击能力。在这情况下，他必然得和希理丝共同行动，也绝不能让对手
有机会分头逃亡。
但相对来说，既然两名对手都伤得不轻，也只能靠萨满变狼提高逃亡速
度，则这便代表对方也会尽可能共同行动，以免在有追兵的状况下落单。换
言之，只要别逼得太紧，对方也不会随意分开。
“左一四，三五平。”希理丝指示。瑞斗挥手，寒冰箭在姆夏附近的树
丛炸开，连地面都微微凝了一层冰霜。姆夏连忙转向。“行，方向对。”
“好。就这样逼到死角，别让她们逃回森林里。”瑞斗说。“定点前分
头，我先抓。”
不要太急，也不要太缓。
看似留有余地，却又不容喘息。保持一定距离，却又步步紧逼。让对方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在恐惧之中，自己一步一步朝死亡迈进──
“这次我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他的紫电双眼闪著冰冷的光芒，手在盗贼腰上扣得更紧。
“──谁都别想妨碍我。”
感受到他的动作，希理丝没有回答。
她只是默默瞇起眼，靠在他身前与他一起，往无垠的黑暗直奔而去。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77
Fight Back
姆夏矮下身形。一发寒冰箭从她头上飞过──有点偏移，却又没有太大
落差，恰好是她能平安躲过，却又不能放松的距离。
对方显然是有意这么做的。而她也明白对方的目的。
层层藤蔓与气根间，远处隐然透出光线。姆夏拖着疲惫的四肢，尽力往
光亮处奔去。她越过盘根错节的树根与刺枝，撞出树丛，半滚著在夜道谷崖
边煞住脚步。
丹帝的手臂松开来，摔在地上往旁边翻了半圈。姆夏转过头，看见林中
隐约的人影，以及人影手中的湛然白光。姆夏深吸一口气，横身挡到丹帝身
前同时，一记祕法弹幕已登面朝她轰来。
白光闪烁间，姆夏倒了下去。瑞斗走出树林，顺手将护目镜拉到脖子上──
所以搞了半天，根本不用担心分头逃跑嘛？看着断了右腿与左臂的不死族盗
贼，他忍不住叹气：没有夜视能力真的很吃亏。
萨满趴在地上毫无动静。盗贼身体却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瑞斗耸
耸肩，掌中白光浮动，随手就要解决他。
刹那间，一记法术突然自暗处杀来，飞快击碎瑞斗周身大半个棱彩护盾。
这发攻击来得猛烈。瑞斗想都不想，直接俯身藏进树影里：闪现会让他
冲到盗贼攻击范围内，寒冰护体只能撑几秒，解除后也只是在原地当靶等人
打，不如立刻躲起来等希理丝支援。
他一面躲，心中却讶异不已：夜精灵军方已经进入警戒状态。部落不可
能继续维持原本的大规模搜捕。因此他们要当面撞上敌人的机率，其实是非
常低的。
然而，刚才那发法术，明显是看准他攻击的空档出手偷袭的。这表示对
方不是因为运气不好，才恰巧碰上的部落援军，而更该是已经掌握他们行踪
好阵子的伏兵──但若是如此，对方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又为什么不在刚
才同伴最危急的时候支援？
瑞斗还无暇细想，一阵烈风便骤然刮起，狠狠压制住他的法术。飓风吹
开他躲藏的树丛，将他彻底暴露到月光下。
漫天飞叶间，瑞斗看见了萨满愤怒的双眼，正对着他的掌心里，还残有
元素之力的微光。
──妈的！
瑞斗跳起来，炽炎屏障的火点已经环住他。无数细长黑影自遍地旋转的
叶影中探出，飞快缠住他的四肢。
黑影在地面扭曲蠕动，紧紧揪住瑞斗身躯，汇聚分裂作数团泛著紫黑雾
气的肉块，漆黑浓重得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对着瑞斗的脸，肉团绽开数道
暗紫色的肉缝，里头有无数裂隙正反复张开闭合，而在那些填满黏液的窄缝
间，一颗颗浑圆润泽的眼珠正湛著光芒，相互推挤著不断转动──
──覆在瑞斗身上，数只暗影恶魔已经咧开大嘴。而在它们漆黑如墨的
大口中，无数复眼正游移不定。
隔着炽炎屏障，它们的复眼与瑞斗相对，贴在屏障上的触手被烧出嘶嘶
声。像是群在老师训斥下，乖乖隔着玻璃窥看观察箱昆虫的顽皮孩子，只待
机会到来，就会迫不及待把手伸进箱里，将昆虫抓出来把玩捉弄。
炽炎屏障的防护程度有限，祕法法术还在元素的压制下。瑞斗弹指，冰
霜新星骤然冲出，将暗影恶魔冻在原地。
逃开触手的纠缠，他凝起冰光。但他才心念一动，在他脑中的法阵又再
度被人抹去。往常总理所当然应用自如的法术能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像是已经看穿他的动向似地，一发虚无箭自林中无声飞出，将他
剩余的炽炎屏护彻底打碎，狠狠击中瑞斗胸口。火焰能量的余烬炸裂在空气
中，划过瑞斗脸颊时，还残有淡淡的灼热感。
──不。没事。连棱彩屏障都不能一发打碎，这程度还差得远咧。
咬牙忍住胸口扩开的疼痛，瑞斗撑起身体，转身就跑。
暗影恶魔跟虚无箭都是牧师基本招式，攻击时也没人去救萨满跟盗贼，
所以敌方伏兵只有一人。牧师沉默术有五秒，冰霜新星能控制敌人八秒。三
秒空档，够他再躲到另一片树影里了。不过就是装死搞偷袭而已，这点小伎
俩，他才不放在──
“──咳呃！”
刹那间，瑞斗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身体跟着软倒，低头呕出整摊黑血。
黑血淌在地上，凝起的血块黏稠而深沉，随着他垂落的唾液不断往外泛开，
像是梣谷无边无际的黑夜。
弯腰猛咳著，瑞斗按住心口，瞪着血块拼命试图厘清眼前状况：不，不
对。这种痛法不对劲。牧师的暗影法术不可能有这种效果，搞什──
更加强烈的疼痛从他体内汹然涌出，瞬间淹没他的所有意识。
那是瑞斗从未体验过的，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
狂乱而深切，凶猛而激烈。由内而外，无所不在，从他的骨髓深处，从
他的血管内部，从他的筋络经脉，从他的脏器缝隙间不住涌出，在体内反复
冲撞，狂烈翻涌，疯狂刺激着他的每吋神经，惨嚎著像是想从他的毛孔挤出
去，将整个世界一并浸润到绝望的疼痛里，可却又偏偏无法穿透他的皮肤，
只能被他的肉体禁锢著，牢牢关在他的躯壳里。
于是，那些无处可去的疼痛只能继续在他体内冲撞，凶猛地撕裂他的所
有脏器，拧碎他的每吋骨骼，连向来总是清明澄澈，冷静淡然的精神跟思绪
也无从逃脱，一并被拖进疼痛的牢笼间，深陷于痛楚的渊薮里。
那份痛苦撕扯着他的理智，连最后一点自我意识都要灼烧殆尽，化为焦
黑干枯的灰烬，在呼吸间被吹散为片片碎屑，毫无意义的尘埃──
“──啊啊啊啊啊啊啊！”
跪在地上，瑞斗抱住脑袋，放声惨叫起来。
挣脱冰霜新星的暗影恶魔群集而来，探出触手再度拉住瑞斗双脚，顺着
他的腿飞快往上。然而瑞斗已经痛到无法思考，只是跪在地上崩溃地翻滚嚎
叫。而在他痛到什么都看不见的眼前，垂著黏液的紫黑色肉缝不断扩张，终
于将他深深吞进阴影里。
隔着浓密的树丛，奥斯单手背在身后，牵着骷髅战马，在黑暗中幽然伫立。
紫黑色薄雾环在他周身，在隐形药水的辅助下，完美地将他藏在树林里。
他混浊死白的眼珠微微转动，上头正泛著猫眼药剂的橘光。
圣骑士、术士，还有法师。看着被暗影吞噬的瑞斗，奥斯默默估算：重
斧、暗影法术，祕法法术。就算撇开工程学，也还差个毒药。
蓦地，一道拖着浓烟的黑影自树丛间飞快窜出，流星般直扑到暗影恶魔
中间。
火箭靴燃烧不完全的臭味飘散在空中。奥斯饶有兴味地抬起下巴。
黑影扬起匕首，狠狠砍断缠住法师的触手。刀刃飞舞间，毒光灿然闪烁。
奥斯伸手，现出掌中汇聚的暗影能量。
“──到齐了。”
他柔声说，成团暗影能量同时抛出，缓慢而沉重地砸在希理丝背上，铅
块般将她沉沉压垮，深深埋进暗影恶魔身体里。
希理丝猛咳一声，手中双刃却没有停下，翻飞交错著继续砍杀暗影恶魔
的身躯。破碎的肉片重新化作暗影能量，伴着从她身上绽出的鲜血，纷飞消
散在空气中。
看着那些血点，奥斯一脸淡漠，悠悠伸手让暗言术‧死贴到希理丝背上，
窜入她的伤口，顺着血管缓缓挤进她的心脏。
感受着那股激烈的跳动，奥斯的手在空中轻轻抓握，像是在把玩一颗璀
璨晶亮的巨大宝石，接着突然用力一捏。
心灵震爆在希理丝心口骤然炸开。
希理丝猛然定住，连惨叫都只能哽在喉咙里。
仰起头，她身躯微微颤动，一瞬间像是要倒下去了。但接着，她从喉间
挤出呻吟声，原先软在一旁的双臂僵硬片刻，突然雷殛般再度挥起匕首，一
次又一次地将刀刃捅进暗影恶魔的复眼里。
暗影恶魔的肉片飞散在空中。暗影能量沁入了她的骨髓，撕扯着她的神
经，在她的身体烙下无数黑痕与灼伤。
但希理丝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姆夏，以及林中的
奥斯投去任何一眼，只是陷在暗影恶魔的纠缠中，在仿佛能淹没一切的无尽
黑暗里，持续地，执著地、疯狂地砍断那些缠在法师身上的触须。
拨开糊烂的肉片，她挖出法师的身体。而当她看见瑞斗无神的紫眼时，
只片刻间，她的呼吸突然停止，彻底失去体温，连心跳都定住了。
于是，在暗影恶魔的残渣中，她不顾一切地抱住瑞斗，放声狂乱哭叫起
来。暗影恶魔蠕动身躯，重新聚起自己所剩不多的肉片，颤抖著爬回希理丝
身上，缓缓将她们一同吞进黑暗里。
不理会正被暗影恶魔吞噬的盗贼与法师，姆夏虚弱地站着，摇摇晃晃望
向奥斯。奥斯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掀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在地上的丹帝，嘴巴却
突然机械式地一张一合起来：“另外两个就是妳的责任了。”
“丹帝他……是你的话，还来得及救他。”姆夏低头，看着还在奥斯心
灵控制下的丹帝，脑中却想起刚才人类术士发抖的双臂，还有圣骑士坦然的
神情。“拜托。”
“何必费心呢？您还是快去报仇吧，姆夏小姐。”用丹帝的双唇与声音，
奥斯尖酸地说：“这不就是您特意违背军令，拖着这么多士兵陪您送死的理
由吗？”
看着丹帝空洞的双眼，还有僵硬开合的嘴巴，姆夏浑身发冷。
“妳好像搞错了什么，姆夏小姐。我不是来救妳们的。”
隐形药水的作用开始消退。奥斯的身影从树丛浮出来。
“我一向非常讨厌那种老爱自作主张的英雄主义：想当英雄，就该去当
冒险者，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需要进军队来，拖着其他人给自己的愚
蠢陪葬。军队不是给妳们干那种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用的。”
丹帝开合的双唇突然停住，原先僵直的身体跟着垮了下来。姆夏呻吟一
声，却不敢擅动，甚至不敢替盗贼施放治疗波。
树林里，奥斯闪著橘光的双眼正死盯着她。
“别这么紧张，亲爱的姆夏。我跟妳不一样，不会因为自己不开心，就
害死重要的同袍。”他讽刺地说：“所以请妳听清楚了，姆夏小姐：我之所
以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并不是为了要救妳们，也不是被妳们崇高的情谊打动。
纯粹只是为了要把妳们这群擅作主张，造成多余人力浪费，还害我多半得背
起连带责任的人，全部带回去进行军法审判而已。
当然，既然我还想把妳们送去审判，那我自然会在最低程度上保证妳们
的性命，但也仅止于此。而若妳能起码带些战果回来，那或许上军事法庭时，
妳跟妳的英雄伙伴们，都还能有点功过相抵的机会──像您这么睿智的人，
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的手中有黑影浮动。姆夏又望了丹帝一眼，重新化作幽狼，忍住痛楚
跛著腿窜进林中。奥斯随手一挥，一发快速治疗贴到姆夏身上。
“去完成妳抗命的目的吧。”他轻柔地说：“复仇愉快，我亲爱的姆夏。”
拖着血迹，幽影之狼消失在森林里。奥斯看着远方被黑影吞噬的法师与
盗贼，轻轻撇下嘴角。
他可真没料到，自己透过丹帝视野追查方向，一路千辛万苦循着踪迹，
还特意用上一大堆特殊药剂追过来后，看到的居然是这种状况。
刚开始，当他发现自己竟无法一击击碎对方的棱彩护盾时，他确实很震
惊。但接下来，这名法师却被他的一发虚无箭打得动弹不得，不只反应激烈
到会抱头惨叫，接着竟然还直接昏在原地，等著被暗影恶魔吞噬。
至于那个盗贼，就更无趣了。明明从法术方向，可以判断他的大致位置，
但那个盗贼却完全没想到要设法将他逼出来，反而无视自己还潜伏在暗处的
优势，直接冲进法术攻击范围里砍杀暗影恶魔，最后甚至放弃挣扎──这简
直是最愚蠢的选择了。
到头来，所谓疯狂天才也不过是这么回事。奥斯暗自喟叹：疯是有一点，
但天才这方面，看来就只是各种巧合因素综合下的美丽误会了。
黑影中，夜精灵盗贼还趴在法师身上。法师的身体已经又被暗影恶魔吞
回一大半，几乎要看不见了。
看着毫无反抗，与法师一同被暗影吞噬的夜精灵盗贼，奥斯眉毛微动，
突然忆起自己过去在希尔斯布莱恩丘陵看见的那个身影。
“真是怀念。”他感慨地说。
夜精灵盗贼的哭喊依旧没停，暗影恶魔覆在她身上。奥斯张开双手。
“我原本还期望，能在皇家药剂师协会里多几个有幽默感的同僚呢。但
几位看来似乎还不够格。真是可惜了。”
莹蓝微光自他手中亮起，蛇虫般在指间窜动。
“我讨厌麻烦，也讨厌给我带来麻烦的人。既然两位不是我们军方的人，
那就让我跳过麻烦的军事审判流程──”
挥下手，奥斯平淡地说。
“──直接把两位从夜道谷上扔下去吧。”
精神鞭笞狠狠甩在希理丝背上。
鲜血与暗影恶魔的肉屑飞散在空中。
灿亮的白光登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