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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65
Don’t Look Back Again.
“──好啦，各位听我这边。速战速决。”
轻拍两下手掌，站在距先前战斗区域约数码开外的树林里，脖子跟手臂
还鲜血汨汨的希理丝说。
或许是因为肾上腺素褪去，导致无暇包扎的伤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也
或许只是因为直到战斗结束整整十分钟后，瑞斗才终于愿意解除她身上的变
形术的关系，先前连被血精灵战士胁持时，都能毫无顾忌地大笑的希理丝，
此刻脸色居然有点难看。
“来，大家看这边。”往泥泞的地面作个参观的手势，她说：“请问一
下，你们看到了什么？”
众人低下头，在泥地上看见了满地散乱的爪痕，以及数个清晰的两趾脚
印。
“……是，食人妖，的脚印吗？”瑟凡西诺迟疑地问。
尽管她全身还沾满不死族盗贼喷出的黑血，两眼也发热红肿，正拿着瑞
斗制造的碎冰给自己冰敷。但在经过艾波恩一番安抚，瑞斗也把紫毛兔塞进
她怀里充当紧急疗愈宠物后，原先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腿软的她，终
于重新打起精神，能正常进行对话了。
“没错，瑟凡西诺同学的观察力很好哦。那么下一个问题：”夜精灵竖
起食指。“既然这里有食人妖的脚印，那为什么我们刚才遇到的那群敌人里，
会没有食人妖呢？”
将极效治疗药水抛给希理丝，艾波恩朝盗贼施了几发圣光术。然而，与
他手中的灿白光芒相反，此刻的他，表情却充满阴郁与焦虑。
“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他沉重地说：“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他早该想到了。
那群士兵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
明明占了偷袭优势，人数也比他们整整多了一倍，却没能在实际战斗里，
对他们四人造成多少伤害。很明显，这群士兵原本就不是以战斗见长的主力
部队，只是群恰巧发现他们踪迹的普通侦查兵。
既然这群人只是侦查兵，那他们的职责，便在于将“发现目标”的这件
事，平安传达给后方的主力部队。
换言之，他们之所以会发起攻击，是因为要藉战斗来绊住他们四人的脚
步。
这也是那名血精灵明知自己落居下风，没有半点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却
不选择拔腿逃跑以传递情报，反而胁持人质与他们对峙的真正理由。
──因为真正负责传递消息的人，早就已经出发了。
对那名血精灵来说，在战斗临近尾声，战友近乎全数丧生，连自己也多
半没有活命机会的情况下，只要他能多拖延一秒，他的同伴就越有躲过他们
四人的追击，将情报平安送到后方部队手上的可能性。
──他们，是士兵。
──打从站上战场的那刻，就已经做好了无法生还的心理准备。
──像这种置己身生死于度外的人，当然不可能只为了自己求生，就贸
然胁持人质与他们谈判。
“──回去通报的人已经跑远，我们是追不上的。”扛起重斧，艾波恩
说：“后面很快就会赶来更多部落。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嗯，算对一半啦。”夜精灵盗贼双手环胸道：“快走是没错，但得尽
快离开的，只有你跟瑟凡喔！”
艾波恩凛起银眼。“就算要断后，也得由我来才行。”他严正地说：“
我当初之所以跟来，就是为了要保护你们，没有把你们留在这里干扰敌人，
自己先走的理由！”
“喔，所以你要跟我一组吗？”希理丝挑眉。“你要跟我一起负责断后，
然后放那两个扛不了几刀，一砍就爆的人一组吗？”
艾波恩迟疑了一下。瑞斗确实在战斗上反应极快，但对近身攻击毫无抵
御之力；瑟凡西诺虽有作战能力，突遇意外时却容易手忙脚乱。考虑到职业
跟性格搭配，让她跟瑞斗单独搭档的确不妥。
“那我们就应该一起走，或四个人一起留下来！”瑟凡西诺出声抗议：
“都知道有危险了，当然要大家在一起才比较安全！怎么可以只让小希妳处
理──”
然而，看着手里拿着碎冰，还在给红肿的双眼冰敷的术士，希理丝与艾
波恩只是对望一眼。“……妳还是先离开吧。”“妳要先走啦──！”接着
同声叹息。
“──那问题就变成，我们怎么拆组，你们两个又是谁要殿后了。”往
瑟凡西诺手里塞进更多碎冰，瑞斗说。“瑟凡西诺一定得先走，我跟她也得
分开。但艾波恩不管跟我一组，或是跟瑟凡一组，我认为都是可行的选项。”
“是喔。所以你现在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想自请降阶到脑残吗，
莱克特？”希理丝双手抱胸，冷笑道：“瑟凡既然要先走，那你就是负责断
后干扰的那边，那跟你一组的当然也会是干扰组啊──来来来，你自己现在
摸著良心再讲一遍：不管是我，还是艾波恩负责干扰都没差，都很棒，都是
可行的选项！”
瑞斗撇下嘴角。艾波恩也无话可说：论起干扰能力，他的确比不上希理
丝。
紧盯着法师，夜精灵的灿金双眼冷漠而无机，仿佛要将他的反应全数尽
收眼底。
“──在我印象中，你可没笨成这样啊，莱克特？”她冷冷地说：“还
是说，你有什么非装傻不可的理由？”
而瑞斗，他正单手叉腰，半撑著额头，从手掌底下盯着她，紫电双眼却
深邃晶亮，闪著紫水晶的清澈光芒。
他叹了口气。
“……我只是非常不想跟妳一组。”从手掌中抬起脸，他淡然回答：“
但妳说得没错，这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们四个现在得各司其职，把战力
最大化，才能一起活着走到艾萨拉。”
转过头，他看向艾波恩与瑟凡西诺。先前逗弄兔子的轻松笑容已经完全
看不见了。
“瑟凡西诺，艾波恩，时间不够，我接下来话会说得很快，而且只说一
次。听不懂就路上慢慢想，总之你们要马上照我说的去做。”
他的声音果决明快，澈亮高昂，清晰无比，宛若劈落林间的紫色闪电。
“艾波恩，瑟凡西诺，你们把骷髅战马跟一匹夜刃豹带走，两人共骑一
匹夜刃豹，骷髅战马放著让牠自己跟。我跟希理丝暂时在这里干扰敌人，随
后立刻会追上你们。
如果路上遇到部落，你们也不用担心或回头找我们，自行合力解决就好。
但切记：当你们解决第一批敌人后，要在原地立刻把骷髅战马杀掉，接着继
续照原定计画往萨维亚方向冲。
我们这种分组逃亡状态大概会持续到晚上甚至明天。所以瑟凡西诺妳听
好：绝对不要离开艾波恩，两人记得随时一起行动。艾波恩有十字军，也有
方向感，但他在晚上看不见。妳要负责帮他认路跟处理追兵。”
“欸，欸？”瑟凡西诺顿时慌了手脚。“可、可是，我是人类！我晚上
也看不见啊？而且我现在眼睛──”
瑞斗双手猛抓空气，咬牙切齿，一副快吼出来的表情。艾波恩则盘起手
臂，略略思索，突然恍然大悟。希理丝牵过骷髅战马，将缰绳塞到瑟凡西诺
手上。
“好啦，会议结束！妳们快走吧。然后听好囉，瑟凡：接下来，妳要当
艾波恩的眼睛跟诱饵。他要活着就靠妳了──放心，没那么难啦。来，抬头
挺胸！”
用力拍了下瑟凡西诺的背，她微笑。
“──妳可是术士啊！”
在透著些许阳光的森林中，艾波恩与瑟凡西诺骑在夜刃豹上奔跑着。
由于载了两个人，夜刃豹的动作略为迟缓，看上去也有些吃力，但在圣
骑士的十字军之心影响下，他们的前进速度依旧稳定，没有太多被重量拖缓
的迹象。
在他们身后，骷髅战马正紧跟着。在地形限制下，牠偶尔还是有些打滑，
可因为没有负重问题，跑起来也还算相当顺利。
“……我还是有点担心瑞斗跟小希。”
靠在艾波恩怀里，眼睛已经恢复的瑟凡西诺低声说。
“照他们那样讲，我们四个人一起战斗，不是会更好吗？再怎么说，这
样人也比较多。而且他们两个都不会治疗，瑞斗甚至连绷带都绑得很糟……
这样真的好吗？”
“我懂妳的心情，我也很担心他们。”侧首避开头顶的矮枝，艾波恩回
答：“我们四人里，他们两个是伤得比较重的那方，又没有治疗能力。若是
一般状况，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单独留下来，会与他们一起同进退的。”
“那为什么──”
艾波恩沉默了一下。
“因为如果是我，我只能想到要跟他们一起同进退。”他严肃地说：“
我们面对的，是袭击过夜精灵营地的部落军队。对方光是侦查兵就能派出八
人以上，后面的主力部队人数，肯定就更多了。
既然敌人数量这么多，那不管我们是四人一起逃亡，或是一起留下抗敌，
实际上都只能等著被对方一网打尽。唯一能生还的方式，就是放弃前往艾萨
拉，由瑞斗开传送门，送我们回联盟主城。
但如果我们放弃了，那其实就是让瑞斗继续一个人面对他体内的诅咒而
已。而我们先前所发生过的一切，跟经历过的那些事，也全都没有意义了。”
瑟凡西诺想起了乌尔莎与琳西，想起了那座隐藏在岩壁后的秘密营地，
还有希理丝站在乌尔莎尸体前的背影。
或许，即使没有她们四人，那群部落还是会突袭夜精灵营地，乌尔莎与
琳西还是会因此丧命。或许，她们四人的选择或不选择，从来都无法真正改
变什么。
或许，到头来，事实就是这么可悲没错。
就算她不存在，就算她不在这里，就算她从不做任何决定，不选择任何
选择，联盟跟部落的战争依旧会持续。而无论是她们现在所在的梣谷，或是
令她神伤的燃烧平原，日日夜夜也都还是会有无数生命不断消逝，即便此时，
即便此刻。
然而，就跟她无法接受自己用“麦格尼‧铜须可能会拒绝接受茉艾拉的
心愿，继续出兵攻打黑铁部族”的想法，来抹消当她看见那些走上燃烧平原
的士兵时的罪恶感一样。既然她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她就得继续走下去。
或许那些选择是正确的，或许那些选择是错误的。或许她会庆幸自己选
择了这个选择，或许她会后悔自己选择了那个选择。但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
只要她做出决定了，她就对此负有责任。
“我是成熟的大人喔。”
盯着她，希理丝脸上带笑，金眼里却充满复杂的情绪。
“我难过，但不生气。”
在那座倾颓的石屋里，希理丝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就跟瑞斗一样，希理丝也明白：即使重来一遍，事情还是会走向这个结
果，一切都不会改变。也因此，她不要她的道歉，直接笑着避开话题，轻轻
带过这件事。
但是，即使希理丝不需要她的道歉，她依旧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希理丝从未责怪她，她却依然会有罪恶感的真正理
由。
她可以不用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她必须承认那是她的选择，接受这个已
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并为此负起责任。
抬起头，瑟凡西诺仰望着艾波恩的脸，看见他银蓝双眸中的坚定眼神。
就跟她一样，艾波恩当初也选择了拯救赫胥黎，坚持要将他送到夜精灵
营地里。也因此，瑟凡西诺曾好奇过：艾波恩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而若他
后悔的话，又是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后来遭遇上这一切的希理丝的。
如今，她已经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能想到的方法，最后结果都一样。只会让我们遇上的一切，都
变得毫无意义。但瑞斗不一样。
他明白现况危急，也曾为此而要我们离开。但他自己本人却从没想过要
放弃，就算没有任何人跟着他，他也要靠自己的力量，继续往他的目标前进。”
梣谷的光线总是阴暗晦昧。策著夜刃豹，艾波恩将瑟凡西诺护在怀里，
在这座黯淡沉郁的森林里不断前进。
“像他这样的人，告诉我：要一起走到艾萨拉。”低着声音，艾波恩说。
“所以我决定相信他。”
瑟凡西诺抿紧唇，碧眼中的光芒清亮澄明，像是阳光照进树林里的灿然
翠绿。
“说得也是。”她说：“我们要一起到艾萨拉去。”
而就在这一刻，她的声音已经不再迟疑了。
“──否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在他们前方，阴暗的森林还在不断延伸。
然而他们没有半分犹疑，还在持续奔跑，朝着林荫深处不断前进。
仿佛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在那片无垠黑暗的最深处，找到一点希望的光芒。
“……嗳──虽然后悔没什么用啦。但我现在，还真的是满后悔的说──”
蹲在地上，希理丝双手托腮，瞪着那几个泥泞的食人妖脚印。
“啊啊啊啊啊啊刚刚真的笑太爽了啦──！”她猛抓头发，大声哀号。
“早知道他们已经派人回去了，我就不在那边跟你聊，直接要艾波恩一刀下
来就好了──你也是啦！变形术玩得那么开心咧！有没有这么热爱照顾小动
物的啊──”
“够了没啊妳，少蹲在那边靠北啦。我现在也很后悔好吗！”
用力搔搔短发，瑞斗同样一脸焦躁。连他的夜刃豹都绕在他身边，发出
不安的低呜声。
“我哪会想到居然有人能这么理所当然的不要命啊！”他抱怨：“一般
情况下，那种话跟行为都是邪恶反派要最后一搏时才会做的好不好！”
“就是说啊──还真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被他们阴了一把咧。”放下
手，希理丝起身，仰天大叹。“先是被毒箭射中，后来又被当人质挟持，接
著还要吃草吃一整个晚上。吼唷这趟护送任务怎么这么难赚啊！亏本亏到我
都要去跳菲拉斯双塔山自杀了啦──！”
“不错啊，记得多跳几次。”瑞斗冷冷地说：“反正妳先前从我这摸走
的那些研究经费，够妳赔上八辈子了。所以在妳还没成功自杀前，这辈子就
认命点专心吃妳的草吧！”
说著，他从随身暗袋摸出先前在营地做的工程学眼镜，直接就往脸上戴。
“我知道妳想干嘛。但先说，我这东西虽然能用，但视野会受到很大侷
限。”扶著夜视镜，他说：“梣谷这边水气很重，还有雾气跟幽光干扰。所
以若真有什么紧急状况，妳最好也别指望我太多。
还有，虽然我牧羊非常专业，但那也只能解决部分敌人而已。对付整群
部落军队，这招是没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说要单靠这招啊。我又不笨！”
瑞斗抱起胸，在工程学眼镜底下饶有兴趣地扬眉。希理丝叹了口气。
“……你这样我不习惯，先摘下来好吗？”他把夜视镜摘下来。“……
算了还是戴着吧，那张丑脸看多了对心脏不好。”
“我操妳想打架就直说啊干！”
他把夜视镜摔到她脸上。她大笑着接住了。
“喂喂喂喂，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动手动脚的！”甩著夜视镜，盗贼
笑道：“欸说真的，莱克特，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奇怪耶。为什么每次遇到事
情，就想靠暴力解决咧？明知打不过还要硬打，这完全就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啊──”
瑞斗瞪着她，表情从愤怒慢慢转为严肃，接着变成讶异。盗贼笑着将夜
视镜扔还给他。
“我们都是聪明人，没事干嘛陪那群白痴瞎搅和咧？”她说：“要死，
他们自己去死。林北恕不奉陪。”
瑞斗脑袋顿时轰然一响。
抓着夜视镜，他猛然弯下腰来，难以抑制地开始疯狂大笑。
“──喔干！干！靠北喔不会吧？我操真的假的啊，妳这个人！妳这个
人真是……”抱着肚子，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干太扯蛋了吧这个！妳
这家伙到底有多会演啊！干干干干干连我都中招了到底是怎样啦靠！”
“啊唷干嘛，怪我囉？”摊开双手，希理丝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
识我。”
“……啊，对。没错！有道理！”连连摇头，瑞斗还在狂笑。“是我自
己蠢，居然还以为妳这家伙能适用于常识范围内──干真的有够机八！太贱
了这个！”
“嗯哼嗯哼，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在我们业界里，这可是赞美咧！”
“在我的定义里也是。”
用力吁出一口气，瑞斗深呼吸几下，脸上依旧满满的笑意。
“好吧，照这样看来，夜视镜搞不好也用不上了。”伸伸懒腰，他说：
“也不晓得那个去通报的家伙现在到哪边了。总之时间有限，开工吧！”
“等你笑完等很久囉！”抛著炸弹，希理丝回答。
牵起夜刃豹，他们对望一眼，接着露出微笑。
“──让他们知道：我们这种机掰人混帐起来，究竟能有多靠北！”
而在森林的另一角，在猎豹守护的庇佑下，食人妖猎人正驾着迅猛龙狂
奔。
迅猛龙跨开大步，矫捷地越过了长著硬刺的矮灌木丛，利爪压过湿滑的
青苔，留下了鲜明的脚印。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尽可能消除自己的移动痕迹。虽然他信任他的战友，
但他也知道：面对强大到足以打败凡娜莎这名法师小队指挥官的敌人，他们
这些一般侦查兵，就算有了人数跟偷袭优势，实际打起来大概也没有多少胜
算，只能尽量争取时间。
也因此，他没有任何时间能思索，甚至不能浪费任何一秒钟为同伴的牺
牲流泪，只能尽可能地跑，朝后方正等待他们带回侦查结果的长官全速奔跑。
──否则，无论是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或流过的那些血，还有包括凡
娜莎，包括小寇，包括查查、塔其米跟迈尔德勒，以及他那群队友们的奋战。
长久以来，他们所有一切的牺牲，都将只是徒劳。
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