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知道自己对他有着奇怪的在乎。
或许因为我们如此相似，都对死亡着迷，像是在照镜子。
面临极度的危难时，我们都在那个贴近死神的当下发出光芒。
我们就如同扑火的飞蛾，对死趋之若鹜。恨不得自己能早日化作衣冠冢
的一坯尘土。
我们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因此命运让相似的我们相遇。
这个巨大的共通点，让我不由得发颤。我夜不成眠，一根接着一根抽著
，血蓟产生的烟雾弥漫了整个行军帐。
“唔，妳怎么……我以为妳最近戒了。”
亚希尔早上来我的帐篷时，捏著鼻子，煞有介事挥动长袍的袖子搧风。
“……心里面烦。”我束起马尾，“怎么了？这么早过来？”
“莫恩……他一早就跑去总指挥中心找间谍大师，请求脱离队伍，转进
先锋部队。”
“什么？”我愣了一下，这个该死的被遗忘者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先锋军……费里昂跟晓星就算了。他是一个坦克……”
打头阵摸清敌人底细的，多半是那些盗贼组成的影子部队，佐以少数的
猎人与法师这类的远程攻击手掩护，最多再配上几名医者，坦克跟近战
攻击手以及重要的治疗者都是殿后的。
我们小队就是属于殿后的队伍，虽然我们有晓星跟费里昂，但他们两个
一直都只是平均值左右的游侠，称不上技巧顶尖。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批准了……”
亚希尔张开手，“这是他的队伍徽章，他刚刚离开前要我交给妳。”
我瞪着那枚几个小时前我们剑拔弩张，还挂在那死光头胸口的队徽，再
次感到头疼。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帐篷，亚希尔忙着跟上我的脚步。
我没有喊报告就冲进了总指挥中心的帐篷，几个将军跟间谍大师在里面
低声讨论军情，我顾不得自己的冒昧，间谍大师看到我，向正在交谈的
元帅欠身，自己起身向我走来，示意我出了帐篷再说。
一出帐篷我劈头就问，“为什么要同意莫恩的请调！？”
“是我批准的，他说妳也同意。”
“我没有同意！”
“他说昨天晚上已经跟妳报告过了。”
“但是我没有同意！”我气坏了，“况且先锋军不是法师、猎人跟盗贼
吗？为什么要容许他加入？”
“妳干嘛这么激动……”间谍大师搔搔耳朵，“日光。妳要知道，这种
事情就算妳不同意，我也是有自由更改规定的权力与调动权的。妳没有
这种权限。”
我捏紧拳头。知道自己战功虽多，军阶始终不够。
“动我的人，就是不行！”
“日光！”间谍大师皱眉大喝。
“注意妳说话的口气，现在是面对我，我不跟妳计较。我不知道妳跟莫
恩有什么沟通上的误会，他现在已经去报到了，妳们也该整装出发。听
到没有。”
“……”我咬紧下唇，知道自己已经够过分，如果大师老大不爽，马上
可以按军令处分我，就算现在少一个人都是负担，我也无法保证他不会
冒险。
亚希尔走过来戳戳我的肩甲，我没听他想说什么，掉头就走。
“可乐娜，妳走慢点！妳知道我体力不好啊！”亚希尔在后头追了过来
，“妳要去哪，妳干嘛这么大声跟间谍大师吵架啊。”
“……我们去前锋。”我头也不回，人讨不回来我也有别的方法……
“蛤？什么？要去那？不好吧……”
亚希尔说是这么说，还是跟我跟的紧紧的。一路往营地直奔，远远就看
到那个全身铠甲的被遗忘者显眼的混杂在法师跟盗贼的队伍之中。
我跟亚希尔一起下马，看样子他们还在集合，应该还来得及。
“报告，可乐娜．日光、亚希尔．日光前来报到。”
点名的食人妖石卫士脸歪了一下，结结巴巴的看著名单又慌张的看着我
，“日光血卫士……妳怎么……”
“我队上的莫恩已经来报到了，他可能没有说清楚，我们总共有三个人
前来支援，请你发编号给我们。”
我冷冷的说，几个一旁的石卫士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怠慢，马上让哥布
林工兵把队伍编号的臂章做了两个给我跟亚希尔。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那渴望着死亡的眼神，在我脑海中
挥之不去，既然我们都如此这般，既然我们都求之不得，我们就一起迎
向死神的怀抱吧！
“………”走进队伍中，莫恩看见了我。
他没有说话，表情却异常紧绷。
青铜龙使者群打开了通往一万年前的传送门，让我们陆续通过，各种伪
装成人类与高等精灵的龙群在军队间穿梭，我们与联盟分别驻扎自己的
营地，做好准备以对抗燃烧军团与天谴军团充满目的性的来袭。
大酋长也亲自坐镇，牛头人跟食人妖的萨满跟巫医完整的部署在营地，
除了他们，也有不少青铜龙在营地中出没。
那些青铜龙就像会自燃的火种，莫恩则像是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莫恩望着那些龙群的神情，就像望着仇人一样。
这些表情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从他加入我们到如今，任何的敌人都不
曾让他表露如此的愤怒与不屑，任何凶神恶煞的敌军都不曾激起他的情
绪，但这些青铜龙……看着他们，莫恩就像一个沉睡多年终于醒来即将
爆发的火山。
我不懂。也因此更加担心。
任何一个化成人形的青铜龙只要靠近莫恩，莫恩的态度与语气就会更冷
，像是在压抑那几乎要爆发的火焰一般。
部落营地里面人满为患，所谓的燃烧军团与天谴军团的怪物满满都是，
一波一波的包围营地周围。
看着那些食尸鬼跟地穴恶魔还有女妖，就想起故乡银月外头的那些持续
在死亡之痕游荡的怪物。
莫恩似乎非常熟悉那些怪物的弱点，想想也是。他提起对抗天谴。
我又了解他什么呢？他又了解我什么呢？我们相似或者关联的部分如此
薄弱。
是我单方面的执著吧。我却连这个执著从何而起都不得而知。
阿克蒙德手下的两个恐惧领主受到召唤降临部落营地，营地满满的石像
鬼与冰霜巨龙，还有很多暗黑法师，甚至还有从天而降的地狱火。
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多少次我都看见莫恩冲上前去，几乎是怵目惊心
的不要命的想跟那些敌人玉石俱焚。
他因此被划的满身是伤，有几个巫医想要替他治疗却被他拒绝。
他简单的拿起绷带帮自己随便的包扎，亚希尔忙着治疗其他伤兵，我走
向他，试图想帮他包扎他包不到的部分。
“妳真的很多管闲事……”他别过头，“不需要帮我。”
“不要吵。”我皱眉，“大家都要撤退到夜精灵村庄，我不管你要干嘛
，好歹不要死在这里。”
“呵。不要死在这里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仇视龙群？”又为什么这么疯狂的冲锋陷阵。
“妳不需要知道。”他冷漠的望着前方，“妳甚至没有必要跟来。”
“我说过你是我的队友。”
我低头，感到一阵心虚，“我是你的队长。就算你不愿意说，是队友一
天，就是生命共同体。”
“是吗？”
“是。”
“随便。别把我算进你们无聊的友情游戏里。”他头也不回的走开。连
再多说几句都不愿意。
我跟上脚步加入撤退的军队，往夜精灵村庄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