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二、三、四！”
随着话音，鼓点轻轻地在鼓缘敲出清爽的节奏。
然后，轰然一响，激烈的旋律猛然绽放。
放眼望去，一片碧绿的草原延伸至地平线的那一端。
双马尾的少女，还有伴奏的摇滚乐团，就这样伫立在大地的中央演奏歌唱。
少女略带电子音独有的、冷冽质感的歌声，盘旋来去。
乐团那充满金属与节奏敲击、以及如火药般绽放的情绪，鼓动不休。
自然的绿意、无机的歌声与热情的旋律，矛盾却又紧紧相扣。
种种冲突的元素，却彻底攫取了听觉与视觉的感官。
仔细一看，随着节奏的流转，少女身上衣着的花纹，
还有天边厚重积云的轮廓，跟着拍子的律动变化不休。
仿佛，世界正以少女的歌声为中心转动似的。
音量渐强。
少女的音压缓缓爬升，伴奏更形激烈。
山雨欲来，暗潮汹涌，郁积的情绪在纠结的旋律中渐渐转进副歌。
天色随之黯淡，积云川流聚集。
空中飘落点点细雨，随着细碎致密的鼓点在草尖打起节拍。
少女的眼神骤然锐利，深吸了一口气。
世界在那瞬间坠入一片静谧，连雨水都在半空中凝滞。
伴奏的乐团也不知道何时、随着乐声一同隐没。
所有的景色化为漆黑，只剩下大气中四散的、晶莹的水珠
然后，歌声刺穿了这眨眼间的宁静！
副歌是少女沈痛的独唱，呼唤与呐喊的情绪满溢不休。
她伸出手，对着眼前的黑暗倾诉矛盾的思念。
空气中的雨珠发出细微但炫目的光芒，缓缓上升。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钢琴的伴奏旋律，在少女孤寂的身影与声音间缭绕。
满天致密的光点，汇聚在她的身上。
一点、一点，像是繁星化为少女的衣着一般。
温润的光泽围绕在她纤细窈窕的身躯上，仿佛传说中的天使。
就在这时，少女那向前伸出的、什么也抓不住的手，向身旁大力挥下。
原本服贴在少女身上的、温润的星光，如同烟火一般绽放出强光。
难以直视的、炫目的七彩光芒，以少女为中心向世界的角落放射而去。
眨眼间，场景骤然一转，少女与乐团，正站在大片的瀑布之上演唱。
随着身上的光芒散去，她换上了一套华丽的舞台服装。
在如锦缎似的水面上，少女轻巧地踏着舞步，激起一个又一个多彩的涟漪。
她握著造型精巧的麦克风架，以热情的歌声与身后的伴奏尽情舞动。
最后，在电钢琴与电吉他如霓虹般闪烁的独奏下，曲子迈入结局。
少女停下了舞步，站在麦克风架旁深深地鞠了个躬。
瀑布下翻腾的水汽，向上汇集成大片翻滚的、七彩的积云。
飕的一声，积云如龙卷风似的在她们身边一卷。
舞台，霎时一片黯淡。
然后，照明用的探照灯打下。
大范围的光柱，将身为主唱的少女以及身后的乐团一同笼罩。
然后，少女身上原本华丽的服装，不知何时变成了如同潜水装般的紧身衣。
仔细一看，那是由许许多多的金属纤维以及细小的电子元件所编织而成的服装。
在强力光源的映照下，反射出复杂且迷离的光泽。
“啪啪啪啪……！”
一阵清爽的掌声，从黑暗的角落中传来，加贺的身影随之出现。
他的手上拿着一块显示著监控仪表的透明文件，用一贯的阳光笑容称赞道：
“表现的不错啊，未来，几乎就是最终阶段的水准了呢！”
“这是……未来唱的很好的意思吗？”
听到加贺的话，名为未来的少女难掩欣喜的笑容问道。
“啊啊，再好不过了！”
加贺走上前，拍了拍未来的头说：
“记住今天这样的感觉，这样演唱会就会很成功了喔！”
“喂喂！为什么你都只称赞未来啊？”
这时，少女身后的鼓手大声抱怨。
“我们也练了一整天耶！太不公平啦你这大变态！”
鼓手旁边的吉他手跟着鼓譟起来。
一旁的贝斯手则是不发一语，刷了几下低音当作附和。
“吵死啦你们这些家伙！”加贺笑骂：
“谁叫你们不能跟未来一样，唱个两遍就可以全部都记住啊！”
“我们可是人类，人类啊！”
鼓手一边加重了语气，一边在说到“人类”这个字眼的时候敲了几下鼓点。
“是啊！怎么可以跟最先进的电脑相比啊？”
吉他手也跟着边刷几个滑音一边回答，好像在念RAP一般。
“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是人类啊！”加贺把仪表往肩上一扛，大声说道：
“所以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烧肉！”
“哇喔喔喔！人类的胜利！”
听到加贺要请吃烧肉，乐团又是一阵骚动。
“好啦！那今天就先练到这边，记得下线之后收一下校正资料啊！”
“收到！”
鼓手兴奋地敲了几下鼓棒，然后提醒道：
“欸！不要忘记还有啤酒啊！”
“快滚吧你！”加贺笑着说道。
然后，啪的一声
鼓手的身影，连同他的乐器全数从房间之中消失。
原来在此的乐团成员，全部都是使用远端连线的立体影像而已。
他们是加贺在世界各地所结识的顶尖乐手，因为交情而应邀参加这次的企划。
“那，我也先闪啦！”
吉他手向加贺与未来挥了挥手，也跟着切断了连线。
剩下的，就是那位沉默寡言的贝斯手。
只见他盯着未来，像是在琢磨些什么。
然而，未来并没有感到侷促。
这个男子的眼神，给未来一种温和的感觉。
然后，他只是微微笑了笑，以低沉的嗓音淡淡说道：
“……我很期待……”
接着，他向加贺点了点头，切断了连线。
加贺在仪表上点了两下。
强力的探照灯被关闭，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LED光源照明。
这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大概10公尺平方左右的大小。
仿佛蜂巢似的金属网格，遍布在天花板、地板、以及四面墙上。
这是汎用性很广，效果也很逼真的一间全像投影室。
“妳很被看好呢……”加贺微笑说道：
“这些家伙很久没有练的这么起劲了……”
“‘期待’……吗……？”
未来盯着房间那空荡的角落，口中咀嚼著刚才听到的词句，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这就是……被期待的心情吗？”
“不安吗？”
加贺一边操作著文件，一边平静地问。
“未来……不太清楚怎么形容……”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对长长的双马尾如彩带般摆荡。
“只要照着今天的方式去唱，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加贺说完，将文件递给未来补充道：“好，这是今天的校正资料。”
看着加贺手中不断跑着数据资料的电子文件，未来点了点头。
她捧起文件，将边缘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闭上双眼开始同步资料。
那些资料，是加贺在未来练唱的同时，针对其问题所记录下来的参数。
对一般人来说，可能要练习许久才有办法修正的错误，未来只需要一转眼就能改进了。
想到这点，在一旁插著腰的加贺忍不住寻思：
“真是方便呢，人类……真的胜利了吗？”
不过，虽然身为创作者，加贺倒是不具备艺术家普遍具有的悲剧性视角。
所以，面对未来这几乎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产物，加贺并不感到威胁。
相反地，他选择了认同，认同对方隐藏在非人身份之下的，生而为人的意志。
“修正……完成。”
没多久，未来睁开双眼，将文件递给了加贺。
加贺接过文件，盯着未来的脸一会儿，然后说道：
“未来，最近心情似乎很不错呢？”
“咦？”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这……这是博士提供的数据吗？”
未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
她没有想到，加贺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心情。
人类应该没有能够直接读取自己资料的机能才对，未来如此想着。
“数据什么的，反而是会骗人的东西喔！”
加贺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心口说道：
“从歌声的起伏里面，就可以感觉到‘心意’了！”
“……‘心意’……吗？”
未来捧著自己的胸口，咀嚼著这个字眼。
“是不是……心意传达出去了？”
加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关于皆藤那边……？”
“未来……不知道呢……”
未来的眼神有些迷濛，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
那是，夹杂着羞怯、紧张以及喜悦的复杂神情。
“虽然试着跟博士沟通，但是……无法判读……”
“……判读……吗？”
加贺有些哑然失笑。
毕竟是AI，有些用词还是相当地电子。
“因为博士一直背对着未来，所以未来也不知道博士的心情，但是……”
未来思索了一下，然后露出浅浅的、暖暖的笑容，说道：
“但是……博士肯让未来再买一次冰淇淋喔！”
“啊咧？”加贺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让未来如此高兴的，竟然只是这样的小事。
然而，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那个冷漠的皆藤。
能让素来固执的皆藤退让，也难怪未来会如此高兴了吧。
“加贺，未来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什么忙？”
“告诉未来……该怎么赚钱呢？”
“咦？钱？”
加贺愣了一下。
“未来想要买冰淇淋给博士……”
未来讲到一半，然后露出有点为难的神情说道：
“但是，未来没有钱……”
“咦？明子不肯给妳吗？”
“不，不是这样的！”
未来有些慌张地否认，说道：
“只是……未来觉得，不要让明子困扰比较好……”
“那个明子……吗……？”加贺搔了搔自己的后脑说：
“她并不是那种会计较这点小钱的人吧？”
“明子没有计较，没有的！”
未来摇了摇头，长长的马尾如波浪般摇晃，说道：
“明子说了，要去买的时候再跟她拿钱。但是……”
“但是？”
“明子的表情，虽然在笑，但眼睛好像……在哭……”
未来一边回忆着明子那也许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的神情，一边说：
“未来无法判别那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明子应该是很困扰的吧？”
“……喔？……困扰吗……？”加贺沉吟了一会儿。
“所以，未来想说……不要造成明子的负担，想要自己赚钱……”
“未来，妳……”
“……我？”
“其实心里也不是只有博士嘛……？”
“那是因为，明子真的帮了未来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未来试图形容明子对她的帮助之深，但受限于词汇有限，只能重复著“很多很多”。
对她来说，明子是除了皆藤之外，相处最多、交流也最深的人了。
“未来……也想替明子做些什么呢……”
“虽然我是觉得，以她的角度来说应该是不需要妳替她操心的……”
加贺看着未来那认真思索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对妳而言，明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面对这个问题，未来的原本因疑惑而有些黯然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
她用加贺最初见到的直率神情，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
“很重要的人！仅次于……不，跟博士同样重要的人！”
Project DiVA CH.16
明子仰著头，颈项的弧度宛如一抹新月。
双目半睁半闭，濡湿的光芒在其中流动。
脸颊，仿佛体内有个正在融解的炉心一般透红。
口唇之间，如雾一般的热气正蒸腾。
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滑落鼻尖，从锁骨滚落胸前，从腰间坠落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交缠着的两人，不发一语，只是任凭原始的本能，向彼此放肆地索求。
那粗重的、愉悦的、痛苦的喘息，自喉间的深处传出，遥远的像是别人发出的声响。
皆藤的脑内，嗡嗡作响。
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胸口的微型涡轮被装入脑内。
一阵又一阵的热浪，顺着头盖骨内的弧度，汹涌来去。
他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明子，却又像什么也看不见一般。
一时之间，脑内再也想不起任何字眼、任何编码、任何记忆、任何情绪。
“明子”这两个字，已经变成了遥远的概念。
仿佛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正与自己结合的不知名女子。
皆藤笨拙地摆动腰部，恣意地、一遍又一遍地冲撞著。
随着身躯摇摆的频率加剧，明子的眉间，皱了又皱。
在痛楚与快感间摇摆不定的热浪，正不断地冲袭着她的腹腔深处。
明子十指交扣地，紧握著皆藤的手。
在两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皆藤的手背，留下了鲜明的伤痕。
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转为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仿佛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他们松开了紧扣著的双手，在黑暗中不断地在对方的身上探索。
时而是指尖轻触，时而是掌心揉搓，时而是唇舌游移。
时而以汗水、时而以唾液、时而以体液。
贪婪地、粗鲁地，两人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了吻痕、咬痕以及抓痕。
皆藤坐起身来，让明子修长的双腿绕在自己的腰间。
他环住明子那柔软的腰身，在她的颈边、肩上喘着火热的气息。
明子丰嫩的胸脯，紧贴在皆藤胸口那造型原始的机具上。
帮浦急剧运转的震动，取代了本应感受到的心跳，传入她的胸口。
那线条生硬的金属零件，让她感到些许冰冷的痛楚。
然而，那不断在两人之间共鸣高涨的体温，霎时淹没了这微不足道的痛。
明子紧抱着皆藤的后颈，在他的耳后呼出一次又一次的呻吟。
从下而上的、鼓闹不息的痛楚与痛快，逐渐将彼此的意识抽离。
身体之间每次的抽送，好像连同血管与脑浆一起翻动了似的。
然后，明子的双目逐渐迷茫。
因汗水而濡湿的发丝，交错地遮住了她的视线。
脑中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正在逐渐脱离这身躯。
她扶著皆藤的肩，轻轻将皆藤的身体推倒。
跨坐在躺着的皆藤身上，明子顺势将双手撑在他的胸口。
腰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扭动着。
被长长的浏海遮住的视线，模糊不清。
她抓着皆藤的手，抚向自己胸口那晃动不已的谷间。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地对望着。
然而，因火热而模糊的视线，彼此之间难以对焦。
映入眼帘的身影，因晃动而剩下模糊的轮廓。
闭起双眼，明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陌生的、滚烫的体温，肆虐的汗水遍布全身。
指尖在自己的眼角边抚摸了一会，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
然后，她睁著失神的、朦胧的眼，伸出手指，在自己鲜艳的唇舌之间沾了沾。
指尖从那带点红酒般、血般色泽的舌尖，牵起了一条如银丝、如蛛丝的细线。
明子将唾液，沾著皆藤颊上的汗水，在他的眼角轻轻一抹。
皆藤的脸上，被划下了一条淡淡的、宛如泪痕的水痕。
然后，明子再没有看向皆藤的脸。
她只是低着头，任凭溼润的发梢在眼前晃荡。
双手撑在皆藤胸口的帮浦上，顺着不清的意识摆动着腰肢。
最后的最后，就让自己专注于取悦这不受控制的躯体吧。
就这样，两人迎来激情之后的苍白。
直到沉沉睡去之前，明子与皆藤相连的身躯始终没有分开。
房中央空荡荡的电子椅上，LED灯号稀疏地闪烁著。
角落那素来冷清的单人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在深沈的黑暗中入眠。
心跳声，帮浦声，在两人紧贴的胸腔之中，不合拍地共鸣著。
不远处的桌上，明子平常随身携带的透明文件，亮起了殷红的邮件通知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