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 The unluckiest lucky one、下

楼主: liouji (Nowhere)   2017-07-30 16:36:59
洗完澡,换上干爽的便装,走在廊下时,已经听不见雨声。
铺木地板被抹干净了,要不是庭中到处还留着水洼,被雨洗得翠绿油亮的竹叶在重新探出
来的日照和向晚的山风下摇曳,那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简直就像她的幻觉。毕竟是地上啊─
─稍微想了想,感觉到少许热意的依姬动手将无领衬衫的衣袖卷到肘弯附近。
拉开客房的纸门,从渐开的门缝中望进去,姊姊坐在几前,纤细的双手摊着她的发带,澄
亮的金眸若有所思。依姬反手带上门,仿佛那就是信号,姊姊悉心叠起那条和自己的瞳色
发色相近的发带,朝妹妹招了招手。
老老实实地依姊姊的指示坐下,姊姊无声无息抽走自己挂在颈间的毛巾,柔软的手和触感
又一次兜头盖下来,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听见身后温柔的问句传来。
“……怎么啦?”
依姬伸手,覆住姊姊细致的指尖,想拿回毛巾和打理自己的主动权。而不知道应当说是意
外还是不意外,那双手虽然纤细,却也文风不动,和刚回来时的意思相同。她安分地收回
了手,在发丝与毛巾轻柔摩娑的微响里反问一句:“姊姊才是怎么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今天姊姊的手特别固执啊。”
妹妹这么说著的期间,毛巾被姊姊的手顺势带到了脑后。她本来想趁隙转头偷瞄姊姊一眼
,可惜那双手偏不让她有这机会。有一部分的自己想要屈从于顽固的温柔;也有一部分的
自己想要不服气地争辩。等了一会儿,果然感觉不到任何姊姊想主动开口的气息,依姬垂
下肩,叹了口气。
“有时我真的觉得姊姊很诈。”
她小声地嘀咕。姊姊听见了也好,没听见也好,总之就是想这么唸上一句。这念头已深深
存在自己心里那么久。干爽的毛巾下,仔细小心的牵引和整理依旧持续著,身后不期然传
来姊姊漫不经心的声音:“怎么说?”
迎著秽土意外清爽而复杂的微风,依姬悄悄睁开眼睛。
“总是只过问我的事,可是每当自己碰上什么的时候,老是默默藏在心里,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吗?”
我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哟。她说。就和一直以来,姊姊也始终将妹妹看在眼里一样。
姊姊会怎么回应呢?她其实是晓得的,自己总被姊姊保护得那么好。一切可能伤害她的不
净都已预先被姊姊阻绝──哪怕有时那“不净”是姊姊自己──永远在抵达她以前,便已
静悄悄地、妥善地收在沉得很深很深的影里,藏得很好,总不让她看见。
“欸,依姬。”
清风徐来。把自己交给姊姊打理,她望着庭中渐渐倾斜的金灿日光,越来越长的影子无声
落到彼此的足畔。然后姊姊用一贯悠然的语气呼唤她。
“妳平常都是怎么叫我的?”
“……?姊姊?”
不疑有他。
“再叫一次。”
“姊姊。”
“那就是理由哟。我是妳的姊姊,那就是一切的理由。”
不疑有他。
她深深低下头,几乎要缩起肩膀。总也在这种时候,姊姊的手会理解地贴上自己一向端正
直挺的背脊。一定是觉得机会难得吧,原先专注于整理的手暂时停了下来,沿着倾泻的银
紫色长发回溯,最后停在自己头上。
“……歪理。”
吐出短短的反驳时,光是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差不多就已经用尽了全力。轻柔的抚触让
她闭上眼睛。那手仿佛在说,就这短暂的片刻里,稍微弄得凌乱一些也没有关系,姊姊最
终会为她恢复原状的。
“是吗?可我觉得是正论呢。依姬也毫不迟疑地喊我是姊姊呀。不管过了再久,年龄差距
永远不会弥平,换言之,我心里的东西比较多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是我作为姊姊比妳多活
的份量,是依姬不管怎么样努力都无法超越的哟。”
也不是没有办法推翻这番歪理,她想。但要她不把身后这个人视为姊姊是多么困难的事啊
,连八意师父都说她是自小给姊姊惯大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可能的。
“姊姊果然很诈。”
她低着头,又小声咕哝了一次。感觉修长的指尖从自己发间轻盈爬梳而过,然后是姊姊一
连串清脆的笑声。细细摩娑的触感与动静已经落到发梢处去了,依姬转过头,姊姊那双金
瞳在日光里明亮,笑着问她:“所以呢?愿意说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突然淋成落汤鸡回
来?”
“其实姑且是有一把伞,不过我让给还有地方想自己去的稀神大人了。该怎么说比较精确
呢……但那念头是很突然的,碰到骤雨时,无预警地就从心底浮现了。若说得单纯一些,
就是‘我想知道’吧。”
想知道。
一面倾听,一面仔细处理著妹妹和自己一样带点微卷的发梢,作姊姊的不禁思索,就是这
个单字引导了多少数奇的命运。
“好比雨。好比,变化。我想知道那些在永远的净土无法得见的东西。──我想理解师父
的选择。”
这样一来,大概就能说服自己了吧。妹妹这么说时在微笑,然而看在那双金眸里,事实上
与哭泣无异。长大以后,纯粹的妹妹偶尔开始有了这种表情。尽管不知道这么希望妥不妥
当,可姊姊三不五时就会想,她是宁愿妹妹哭出来的。
从小到大她就对哄妹妹不哭有自信。让妹妹哭出来的事,姊姊大抵会有一些办法。然而那
些让妹妹哭不出来的问题,通常姊姊也束手无策了。
“这样啊。……那么,妳见到自己想见的东西了吗?”
黄金的夕日静静地漫到廊下。隐没在白兔的足音中,贤者伫足在门外的深影底,身影仿佛
沉思,仿佛忏悔。
“老实说,依然不是很明白。但,雨中和雨后的地上风景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是月都绝对
见不到的呢。”
“如果有下次,我还是希望依姬好好撑把伞或待在淋不到雨的地方看啦。虽然说,拜此之
赐,我倒是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就是了。”
夕日不及之处,恍若深渊的影底有了动静。伴随着裙裾微乎其微的声响,轮廓从影中悄悄
浮现,那头典雅流丽的漆黑长发倾泻,深渊里就产生了光。永琳回过头,辉夜不知为何也
站到了门前,乌亮的双眸觑了纸门一眼,接着转向她。
“永琳也真是对那两个孩子做了过份的事呢。”
声音放得很轻,不过仍能让人听得分明。而罪人牵起无语的贤者的手,将置于影底依然盛
放光采的玉石怜爱地搁进贤者的手心里。然后她微笑起来,无瑕不逊贤者手里的三千年之
玉。
“虽然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被豢养的白兔簇拥著,她留下这句话和浅浅的笑,便迳自往起居间走去。永琳目送著辉夜
的背影,那抹微笑看在眼中,既是永远的垂怜,也像永远的诅咒。
“结果姊姊想看的东西是这个吗……”
不不不,其实有点微妙的偏离呢。丰姬心里是这么想的,一看见妹妹从镜前转过来的表情
,瞬间犹豫起自己应不应该老实回答。说实话,姊姊想看的是当时将那条淡黄蘗色的发带
送给妹妹,第一次替妹妹绑好头发时,那孩子兴高采烈的表情。
──不过,当前这微妙的有点扭扭捏捏,但更多的是拿姊姊没辙的表情也不坏啦。
“偶尔换个风格也好呀?不然自己松了重绑嘛。师父以前不也说,依姬再怎样也是公主,
还是要有点公主的样子嘛。”
“……算了。”
微弱地扔出这个答复,回过神来当真从原本的马尾被姊姊擅自绑成所谓公主头的当事人将
脸埋进手里,消沉了十秒左右,勉强重新抬起头。──没事的,依姬,真的。再怎么说,
小时候的确绑过。
比起平日的武人风范,换上简净的长版无领衬衫,连带绑起公主头的妹妹难得真有几分深
闺公主的样子,看得丰姬连连满意地点头。真有意见的话大可以自己动手重来就好,可妹
妹到头来只是微妙地有点坐立难安,并没有反对。这孩子就是这点可爱。
“这算是意外的收获囉。附带一提,还有另一项意外的收获。”
“姊姊不是在永远亭待命吗,怎么觉得好像过得比出公差的我还充实啊……”
“很充实啊。毕竟我对师父的将棋连败纪录终于中止了呢。”
“欸!?”
妹妹一听激动地凑上前来,丰姬开了扇,掩著嘴笑瞇了澄金色的眼睛。
“所以说呢,有小依在真的是太好了。”
和总是认真的妹妹不一样,姊姊认真的时候不多。妹妹也许晓得,也许不晓得,大部分的
时间里都不太认真的姊姊,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
一边将妹妹“说过很多次,都几岁了,拜托姊姊不要再那样叫我──”的抗议当成耳边风
,丰姬仔细地阖起折扇,悄悄地这么想道。
因为这孩子冒雨回来的缘故,棋局中断了。手忙脚乱将人大致擦干塞进浴室以后,她回到
起居间,残局犹在,师父站在缘廊边眺望着雨景,问她是不是继续。她静静摇了摇头,师
父微微一笑,只答道:
“我想也是。虽然我觉得,那孩子是不需要妳这么担心的。”
妹妹回来了,而姊姊未输,未赢,未得和局。末了,她与师父双方都没有再将棋局进行下
去的意思,所以严格说起来,就只是连败纪录的终结。不过丰姬认为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说穿了,她并不自由,只是强运。
〈Extra〉
“记得先前拜会时,貘这么说过吧。‘两位公主正作著非常棒的恶梦呢’──说实话,关
于这点,稀神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轰雷响起。
剧烈的雨似乎已经压到离顶上很近的地方,但那几不动摇的纤细臂弯撑著一把单薄的伞,
就颇有借此将暴雨挺回去的味道了。然而终究只侷限在伞内。细腕上的二重绯绯色金手镯
几乎已伸到眼前,发现身旁为她撑伞的她几乎有半边肩膀落在伞外,她伸出白鹭的片翼,
在形成某种庇护的姿态以前,先听见了那孩子这么问她。
亲近与不亲近的人都晓得她的寡言。亲近的人通常更进一步,习惯她的寡言。视线和洁白
的羽翼一起延伸出去,那孩子一双红瞳直勾勾望着前方,不急着寻求她的回应,看上去没
有半点作著深沉迷梦的样子。貘大概是因此才觉得,那孩子与姊姊果然作著深沉的迷梦吧

雨濡湿白翼,水滴在羽上光亮,失足坠落,掉进泥泞的土地。将那孩子的肩纳入翼的浅影
下,陌生的感触中,她说:
“彻底地作一个狂梦,也能视为某种纯粹的浪漫和追求。我是这么想的。”
张口,然后声音确实成为声音以前,也不是不曾考虑过,这听起来不大像自己会有的回答
。是什么时候变得有这样的想法了呢?大概是因为和貘交游久了的关系吧。
和她共撑著一把伞的依姬停下了脚步。雨非常大,视野所及一片白濛。在她的红眸里看不
见前方;她沉默地转向依姬,在那受八百万神宠爱的孩子清澈空灵的红眸里,或许得见,
或许不得见。
“稀神大人──”
很久以前她就听八意大人提过。如有什么能让依姬这孩子的一双手动摇,只会是她自己。
而这孩子的手动了,她在绯绯色金的微芒中把伞接到手里。原先只是半边肩浸在雨中,那
孩子微微低头,再退个一步,就整个人在雨里了。
溜出自己的片翼显得那么轻盈而容易。她想,啊,当年的小公主真的长大了呢。回过神来
,连个头都已略略追过自己。
那孩子扶著剑柄,深深颔首。她晓得自己不想,也不该扭转面前这个孩子的命运,于是只
无声地以眼神说:别在意。去吧。
裙䙓在雨中潋灩一翻,流利的银紫色马尾一晃,高挑英挺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滂沱
的大雨里。她撑伞驻足在原地,直到那孩子的身影看不见为止,才迈出步履。立足于无尽
污秽的地上,无尽而纯粹地寻求答案的样子。那么美的背影。
漫步在深沉不见境界的雨中,贤者仔细地收叠起了雪白的片翼。
(Fin.)
写完这篇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X)
重新再回顾一遍,永琳和辉夜果然罪孽深重啊(棒)
作者: LillyWhite (桃李不语下自成蹊)   2017-07-30 22:26:00
喔喔!? 这篇跟上一篇【食梦者】的剧情是有关系吗!?感情变化的叙述非常之细腻 用字遣词也是非常花费心思欢迎大家多多品味多多留言哩 我也比较好发挥专长呀(?)是说依姬难得梳成公主头 个性是不是也会180度大转变咧刚毅的武旦=>娇滴滴的公主 缩瑟著身体抖著说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跟天照大御神一起把你变成光(抖)…不要…
作者: timez422 (SIXTeeN)   2017-08-01 18:30:00
不管过了再久,年龄差距永远不会弥平<比年纪什么的要怎么吐槽你们这些月人,真的是歪理XDDD 呜呜呜呜吃得很高兴,感谢l大产那么多棉月姊妹粮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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