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邱半伊转了两班公共汽车，加上不停的询问路边商家，走了一大段
的路，总算找到面试地点。当她抵达后，目睹眼前的建筑物，内心像被浇
了大桶的冰块。
这栋大楼破旧斑驳，有十八层高，外观被厚厚的灰尘覆蓋，所有楼层
的窗户都是漆黑乌闇，没有开灯的光线透出，即使是一楼的管理员空间，
也是昏暗不明，四周堆满杂物，只有一位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岑异庭，坐
在柜台处打盹。邱半伊站在大楼门外的人行道，望着大门上方歪斜的“来
福旺厦”压克力黑色字样，迟疑该不该踏进。
“好奇怪的地方喔！怎么会有诊所选在这边开呢？而且还是在十八楼
！现在会有病人看病吗？”邱半伊抬头往上瞧。
大楼的最顶层外侧，并没有陈列任何看板，不过，有格窗户正好亮起
灯光，但并不是一般的白色或黄色光线，而是诡异的绿色萤光，而光线闪
烁不停，变动频率快速，就像是夜店里蹦跳的灯光，没有定焦的时刻。
邱半伊转身，迟疑该不该离开，如果要走进，真的需要大卖场面积的
勇气，这正是她缺乏的。她拿出手机瞧，除了中午的电话外，就没有任何
来电，也出现别的面试短信通知。如果放弃了这次，可能会陷入漫长的等
待，她该如何应付缺钱的危机呢？
算了！还是撑过去吧！邱半伊又转过来，手紧捏大腿，快步踏入大门
，她随即收到小礼物，那就是迎面而来的蜘蛛网，她脸上除了结丝纠缠的
网，还多了只乱爬的蜘蛛。
“啊！什么东西啊！”
邱半伊连忙用手指把蜘蛛弹走，她会如此慌张，是因为蜘蛛的体型过
大，已经到了甲虫的等级。
特大蜘蛛在空中飘飞，同时不忘四处喷射蜘蛛网，还仿效英雄电影的
场景，在每个蜘蛛网之间潇洒摆荡，正当牠瞄准邱半伊头上的蜘蛛网时，
竟然凭空多出一只横摆的香槟酒瓶，让牠不小心滑入瓶内。
邱半伊后面，站的就是那个中年男子岑异庭，他绑了一头黑人式的辫
子，脸上沾了不少白色水泥漆，身上衣服破烂脏污。他摇摇晃晃，全身散
发浓重的酒气，着实就像个路边流浪汉。
“妳走错地方了吧！妳不是应该回家喝牛奶睡觉吗？小妹妹。”岑异
庭摇晃香槟瓶，放在耳边摇晃。
“呃……我是来面试的，你是管理员吗？”邱半伊看到岑异庭颓废的
模样，不禁有些怀疑。
“面试？哈！哈！妳怎么会有这边可以找到工作机会的错觉？”岑异
庭讪笑。
“我要去陀华诊所，人家通知我今天来面试，我对路不太熟，都迟到
半小时了，不知道会不会被面试官骂？”
“陀华诊所啊！妳是说在顶楼的疯子治疗中心吗？”
“原来陀华诊所就在这里，我还以为找错地方了，你说这家是疯子治
疗中心，是像精神病院那样的吗？”
岑异庭没有回答，他打开香槟瓶的木塞，那只蜘蛛立即从瓶口爬出，
见到他就喷出丝网，从他脸上摆荡至别处，邱半伊看得啧啧称奇。
“怎么蜘蛛还活着啊？”邱半伊又问。
“这算问题吗？妳现在也是活着，不过，面试完之后，我就不敢保证
囉！”岑异庭仰头，将香槟往口中倒，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会有生命危险吗？这家到底是在医什么呢？”
“看妳的样子，应该是个吓到无胆的软脚虾，妳还是回家吃手手吧！
在回去之前，要不要喝一口呢？我刚才特别浸泡远近驰名的天山雪蛛，非
常美味香醇，很适合让妳壮胆。”岑异庭将香槟摆到邱半伊面前。
“我才不需要喝酒壮胆，告诉你，我不是软脚虾啦！前几天我才打过
一个可恶的白衣吸血鬼呢！”邱半伊摇手，走到电梯门口，压下按钮。
岑异庭的激将法，对邱半伊发挥了效用，现在的她，反倒是想要了解
陀华诊所，就算最后没录取，她也能对得起自己，至少已经尝试过。
“真的不喝吗？”岑异庭再一次问。
“我讨厌喝酒啦！还有喝酒的酒鬼。”电梯门打开，邱半伊连忙往向
前冲，没想到，却扑了空，直直往下坠。
“啊！”黑暗如深渊的电梯井，传来邱半伊的尖叫声。
“刚才好像有人说，不是软脚虾，要不要再大声一点呢？”岑异庭站
在电梯门口，身体不停的摇晃。
“这是什么烂电梯啦！竟然是空的。”掉落时，邱半伊忍不住大骂，
但她也担心会摔成粉身碎骨。
就在此刻，邱半伊的右手，被一圈蜘蛛丝绕住，整个身体停在半空中
，不再掉落。蜘蛛丝虽然外观上看起来柔弱可断，但现在则是发挥了钢索
般的强度，将她缓缓往上拉。
总算，邱半伊爬出了电梯门口，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地
面附近，那只大型蜘蛛则是稍微抖动，将缠在她手上的蜘蛛丝收走。至于
岑异庭，则是坐在柜台处，捧著一本封面有蜘蛛人图案的英文读物瞧。
“刚才是那个蜘蛛救我的吗？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大概是崇拜蜘蛛人的关系，天山雪蛛应该常常偷溜到电影院，免费
的看久了，就学会了几招。电梯坏掉，妳可以走安全逃生梯，这两个送妳
。”岑异庭给了两只刚点燃的白色元宝蜡烛，指向角落门口。
“为什么要烧蜡烛？而且是烧元宝样子的？”
“怕妳视力不好，替妳照亮一下黑暗，反正，这是我从某些仪式中拿
的，既然都是剩下的，不用白不用，拿来配妳很合适，妳看起来，就是需
要用元宝蜡烛的，特别是在另一个世界，嘻嘻。”
邱半伊没有听出岑异庭的弦外之音，拿了元宝蜡烛走向楼梯。她发觉
他说得没错，楼梯空间是一片黑，只有靠蜡烛带来微弱的光线。她有种诡
异的感觉，这才想到，手中的元宝蜡烛，好像在往生的告别式或祭拜鬼魂
才会出现，这是不是代表，一路上会碰到鬼呢？她可不希望，在爬楼梯的
时候，刚好遇到悬挂半空的阿飘。
“没事的，只要一层一层走就可以了。”在摇曳烛光的照耀下，邱半
伊勉强封住内心的恐惧，步上阶梯。
黑暗的楼梯空间，只有邱半伊迟缓的脚步声不停回荡，墙壁的倒影和
她一样，都是略显发抖的身形。当她爬到二楼时，则是稍微弯膝喘息。手
上的元宝蜡烛，火焰张狂有劲，但同时也燃烧了一部分的氧气，逼得她吸
了更多充满混浊的霉味，如果动作太慢，恐怕爬不到一半就会先晕倒。
邱半伊猛吸一口气，一路冲到了五楼。不过，她却隔着安全门，听到
了机械震动的声音，以及男子低沈的笑声。她好奇的将耳朵贴上安全门，
机械声更明确，似乎就是锵锵作响的电锯，此外，还夹杂着女生悲惨的哀
嚎，两种声音变成恐怖的实境音效，让她听得双腿发抖。
“嗯！外面是不是有客人呢？要进来玩游戏吗？”男子似乎发觉，邱
半伊就缩在安全门外，脸色已经变成面粉白。
男子的脚步声，逐步逼近安全门。邱半伊顾不得脚酸，手握元宝蜡烛
往上方楼梯狂奔，当她冲到八楼时，楼梯空间的下方，则是传来不同的脚
步声，踩踏频率越来越快。
“我知道妳是谁了，妳就是我等待的猎物，妳的命运，就是要和我相
逢，我要好好的解构妳……”男子尖锐高八度的声音像是冰凿，牢牢刺入
邱半伊的耳膜。
“不要找我，你这个变态的电锯杀人魔！”邱半伊继续拔腿冲刺，今
晚可真是难熬，现在已经变成爬楼登高保命赛。
无论邱半伊如何跑，男子的急促脚步声，始终像紧追不舍的警车，不
将她缉捕绝不罢休，她也没有胆子回头，看看这个家伙的真面目。奇特的
是，追赶她的声音，直到她跑到十三楼，竟突然消失。
不过，在安全门的另一侧，则是传出雄壮威武的行军步伐声，似乎在
踏正步，同时伴随着磅礡的军乐，在所有声音停止后，则传出慷慨激昂的
演说声音，邱半伊完全听不懂，发言者所讲的语言。
邱半伊感到脖子酸，抬头舒展一下，才发现天花板竟然有个用灰尘画
的图案，是一个45度倾斜的“卍”字。
“这个图好眼熟唷！有宗教的感觉。讲话的人，是要大家多做功德吗
？里面是军队？还是布道大会呢？阿土国要变成功德社会了吗？”
忽然间，猛烈的爆炸声响从安全门传来，排山倒海的枪砲声，淹没了
刚才的演讲，这也提醒邱半伊，还有五层楼要解决。
连续狂奔十三层楼梯，邱半伊的双腿，如同加了铁块般沈重，她勉强
拖着脚步上楼，总算走到十七楼，只要再爬一层，就可以抵达十八楼，距
离面试的目标，可说是近在眼前。
不巧的是，十七楼的安全门，竟然被一只和猎豹体型相近的畸齿龙推
开，牠见到邱半伊，张起满布利牙的血盆大口，要把她当成点心品尝。
“怎么会有恐龙啦！又不是侏罗纪公园！”邱半伊的喉咙，在夜晚几
乎过劳使用。
虽然邱半伊急忙要奔向十八楼，但畸齿龙的脚掌，已经将她压倒在楼
梯上，她不断挣扎，勉强转过身，将两只元宝蜡烛往牠身上丢去，不过，
没有发挥效用，烛光熄灭，最亮的照明物，就是畸齿龙暴涨的银白眼珠。
“啊！我不要当恐龙的宵夜！”邱半伊拼命搥打畸齿龙，看起来就像
是乐高积木人偶攻击德国虎式坦克，只是无效的反抗。
邱半伊的祈求，似乎出现灵异的可能性。一个不明物体跳跃至畸齿龙
面前，堵住了牠的嘴巴。接着，不明物体身上冒出十几根利刺，似乎刺伤
畸齿龙的舌头和牙龈，逼牠松开脚掌，也让她有逃走的空隙。
“嘓……嘓……”不明物体从畸齿龙嘴间跳出，发出动物的声响。
邱半伊已经跑了半层楼，好奇的回头看，她才发现到，这个不明的毛
毛物体似乎是一只山猪，尽管体型比畸齿龙小许多，但战斗力旺盛，和畸
齿龙展开激烈的搏斗，双方打得不相上下，楼梯震动如山崩。
十八楼的安全门，正好被推开，有个男人伸头探望，他手上拿了手电
筒，部分光线照到邱半伊身上。
“妳应该是来面试的吧！”男人带着笑容。
邱半伊猛点头，用剩余的力气，跑完最后一段楼梯，来到男人面前。
他体型高挺硕实，穿的是黑色紧身 T恤、迷彩运动长裤以及粉红色篮球鞋
，双臂肌肉隆隆鼓起，比她的大腿还粗，不过，他长相斯文，戴着一般的
黑色方框眼镜，不像她前任老板充满暴戻之气。
“我是陀华诊所的主治医师井伦宏，本来应该是护理长要和妳谈，不
过，她另外有事，要我来帮忙。当然，我也是义不容辞的，多和人讲话，
可以实践欧镁加定律，创造物质增生效应，这对医学研究很有帮助。”
“主治医师？”
肠胃蠕动的声音，从井伦宏肚子里冒出，他吹了声口哨，那只正在十
七楼和畸齿龙对打的山猪，展开摔角比赛常见的落天槌招势，腾空跃起，
重重槌击畸齿龙的天灵盖，畸齿龙闷哼一声倒地，这场胜负就此确定。
这只深灰色的山猪跑到井伦宏面前，现在邱半伊才看到，原来牠的左
侧还贴着相同颜色的迷你背包，他手伸入，取出了几袋的热食和饮料。
“好饿，先吃再说。”
井伦宏邀邱半伊进入安全门内，山猪也尾随其后，接着冲到前头，变
成带路者。
眼前的景象，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整层的空间设计，和邱半伊想的
不太一样，整洁明亮的走廊两旁，皆是大格的淡黄蜂巢图样，她跟着井伦
宏，来到走廊尽头。他触摸墙面，随即浮现皮夹大小的液晶显示方块，他
按了几个数字，中间的墙身变成自动门，往左右两侧开启。
邱半伊走入，眼睛睁大，这里的设计是环形空间，可见大型电浆萤幕
，以及前卫造型的仪器，就像是披上未来风格的银色系科幻场景。诊所的
新颖舒适氛围，和陈年废墟的建筑物外观相较，几乎是山脉顶峰对比海沟
深底的巨幅落差。她对这家诊所的好奇，像滚雪球般增加，越堆越高。
“好鸡排，不吃吗？”
井伦宏将鸡排纸袋和珍珠奶茶塞到邱半伊手上，自己嘴里则是咬了另
一块，很快就吃完。
“这里真的是诊所？是你开的吗？”
邱半伊跑了十八层楼梯，着实饿坏，狼吞虎咽热腾腾的鸡排，再喝几
口珍珠奶茶。
“当然不是我开的！院长从美国排名第一的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拿到
博士学位后，就回来这里开业。接着，他把我找来，我原本是必宝集团医
院急诊部主任。他说，还需要助理，护理长会找妳，应该是这个原因。”
井伦宏按下其中一个仪器的开关，萤幕出现韩文动感舞曲的画面，几
位女团成员载歌载舞，他也跟着仿效，节节合拍，而女团的魅惑勾引神情
，他完全没缺少，娇娇欲滴，就像是一个渴望被爱的童话公主。
“可是，我只是个高中生，根本不懂医学，连数学都不及格了。”
“没有关系，妳好像很怕鬼，对不对啊？妳的自传是这样写的。”井
伦宏热舞不断，手中多了一张打印文字的A4纸。
“呃……我是有一点点怕鬼啦！可是……我有写这个吗？”
邱半伊记得，她好像没有写自传，也很久没更新，就直接把履历寄出
，但她也无法确定。井伦宏停下舞步，哼了几声口哨，山猪迎向前来，牠
的头毛多夹了十几张大钞。
“这是给妳的。”井伦宏将钞票交给邱半伊。
“给我？”
“护理长说，现在是试用期，先给九天的钱，如果九天的试用期过关
了，薪水会更多，应该是妳上一家餐厅的两倍以上，该给的福利和年节奖
金，也都有。”
“我真的写了这家吗？”
邱半伊完全没印象，履历有提到前一个工作，毕竟，在更新履历之前
，她还没有到餐厅上班。
“人生总是可以接受挑战，就像薛丁格的猫，妳的生命和能量，都在
叠加状态，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
井伦宏的话，邱半伊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手中的钞
票是真的，这大概是她碰到最佛心的地方，还没开工就有薪水可领。
此刻，井伦宏接到来电，忙着点头附和。
“如果妳想上班的话，现在就可以了，有个任务要交给妳。”井伦宏
说时，将手机的卫星导航画面秀给山猪瞧。
“嘓……嘓……”山猪雀跃不已，看起来像是要当飙车电影《玩命关
头》最新一集男主角。
“现在？要做什么？帮病人打点滴吗？我都没学过。”
“大亨劈会带妳去的，骑了大亨劈，比坐U-CAR还快。”
“牠？大亨劈？”
“劈就是 pig，猪猪。既然妳要当助理，就需要交通工具，大亨劈很
好用的，我要买什么东西，都是牠带回来的。”
“我要骑山猪上班？真的可以这样吗？会不会骑到半路被警察拦下来
啊？”现在的邱半伊，兼职人生即将展开全新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