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伦克出声提问，眼神中充满紧张，他赶紧打量兹里
锡，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伦克追问，担心兹里锡的情况，他害怕兹里锡开始植物化。
　　“还没察觉到吗……出事的不是我……是你，伦克。”兹里锡难过地告诉他，他伸出
手摸摸伦克的头，手缓慢往下。
　　明明碰触著自己的胸膛，但伦克感觉不到他的手，脸以下的部位麻木著，他试着抬手
拿开兹里锡的手，赫然发现连手都不能动。
　　啊，轮到我了。
　　伦克闪过这样的想法，脸色阴沉下来，过了许久，他听见兹里锡悲鸣哭泣的声音，他
颤抖著说道。
　　“怎么会是你比我先……明明我的征兆比你还明显……为什么……”兹里锡痛哭着，
他比伦克更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比伦克先离开，他以为自己应该是伦克的最终试炼。
　　伦克很惊讶，尽管他能明白兹里锡同情自己，但也不该难过成这样吧。他们在几个月
前，还是互不熟识的陌生人呢。
　　“别哭了。这也没什么，只是轮到我了。”伦克安慰他，向他微微笑，希望他别这个
难受。
　　“但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兹里锡这话说得奇怪，但伦克并没有察觉出怪异，他全心全意在想着如何安抚眼前哭
得跟孩子似的青年。
　　“或许这是上天的旨意。我刚刚才在梦里感谢上帝，让我在如此纷扰的环境下，睡了
一顿安稳觉。”伦克想如果他继续睡眠，不醒过来，或许自己会在好眠中完全转化成植物
。
　　伦克觉得自己的说词很能抚慰人心，至少奶奶就是这样安慰他。虽然当时的自己丧失
信仰，因而愤怒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话竟然也是兹里锡的地雷。
　　兹里锡疯了一般，重捶方向盘，怒吼一声，“别提上帝！伦克，你明明不信的，你已
经失去了信仰，你可以不用再把信仰捡回来。至少不要在现在……别离开我伦克。我……
我不能想像没有你，我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伦克错愕了，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关上帝什么事……”伦克干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笑了几声，忍
不住叹息。心里可惜他双手动弹不能，不然他很想拍拍兹里锡的肩膀。
　　兹里锡无法解释给伦克听，但他又不希望伦克在这个时候恢复他的信仰，兹里锡一想
到伦克会先自己一步转变成为植物，他不知怎么地特别无法接受。
　　“你能不能……别想感谢上帝的事，先想想别的。像是就要到达小村庄了，你第一件
事是要做什么？”兹里锡如此提议，他稳住自己内心的惶恐，要伦克想着之后要做的事。
　　“可我现在这模样，我什么都做不了。”
　　“拜托了。你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你做。”
　　伦克顺着他的意思，开始思考抵达小村庄后，他想做的事。
　　“我想看看奶奶的情况，给她浇浇水。还要去莎莉家一趟，把约翰托付的指头送到她
手上。我还是想坐在阳台的躺椅，边晒太阳边睡个午觉。”
　　“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到。但我不知道莎莉家在哪，你得保持清醒，给我指引方向。
”
　　伦克突然沉默，兹里锡紧张地盯着他看。
　　“伦克，你怎么了？”兹里锡询问。
　　“我……我觉得很渴……”伦克艰难地开口说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渴过，好像身体要
枯竭了。
　　兹里锡赶紧开瓶水，喂伦克喝下。
　　伦克摇头，一口水喷吐了出来，“不行，我咽不下去，淋在我身上。你帮我淋在身上
。”
　　兹里锡只好将水洒在伦克身上，吸收到水份的伦克松了口气，很满足的叹息一声。
　　“怎样？有用吗？”
　　“有用，我感觉好多了。”伦克谢谢他。他有预感距离自己完全植物化恐怕没多久时
间了。他催促兹里锡赶路。
　　兹里锡重新发动引擎，车速稳定，向前行驶。
　　伦克昏昏欲睡，又安静下来。
　　这让兹里锡觉得很慌张，他向伦克要求，“伦克，你说点什么吧。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很害怕。你和我聊聊天吧。”
　　“要聊什么？”伦克打起精神，陪他聊会。
　　“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话。”
　　这真是一个为难人的要求。伦克心想，但他想了想，硬是挤出一个话题来。
　　“我有段时间拒绝进教堂做礼拜，因为我觉得我们被上帝遗弃了，祂让好人染上怪病
。我奶奶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要糟，但她总安慰我，一点都不疼。她说怪病扩散，没有半点
痛苦。现在我也染上怪病，倒是证实了这点，确实不痛苦。”伦克仔细感受，果真没有半
点痛苦。他接着说道，“当时我半信半疑，很痛恨上帝，奶奶却还苦劝我，让我不要丧失
信仰。我实在不理解信仰有什么好的，我们信奉的神根本帮不了我们。”
　　“不是这样的……”兹里锡想反驳他，但他更不希望他反驳伦克之后，让伦克又想起
信仰，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他最好不要跟伦克提起，“我们不谈这个。谈点别的。”
　　“好好，谈别的什么好呢？”伦克讲起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提到莎莉与约翰，说
到这里，他还忿忿不平地表示，约翰那个小子原来喜欢莎莉，竟然屁都不响一声，完全没
跟他提过，根本没把自己当作朋友，真是太可恶了。
　　兹里锡听他如此愤怒地说著，哈哈笑了几声，气氛也和缓轻松许多。
　　伦克接着提到小村庄的故事，一些繁琐又无聊的八卦，隔壁家的夫妻感情不和，丈夫
在外整日游玩又爱好赌博，妻子独守空闺，最后和街角的鳏夫搞在一起了。这是小村庄里
人都知道的八卦，那两位夫妻最后也没有离婚，在怪病爆发前搬离了小村庄。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样了。
　　“在主的面前，互相立下誓言的两人，最终熬不过时间的考验。你们人类总是这样，
对任何承诺都不够忠贞。”兹里锡神情阴暗。
　　伦克却笑了出来。
　　“说什么你们人类，你自己还不是吗？”伦克笑说，纠正他的说词，“我们人类都是
这样。但不可否认也有好的一面。”
　　“那些好的一面？你倒是说说。”
　　“比如你，我觉得你很好，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善良的人。你是我遇过的所有人当中，
最好的一个。唔，不对，仅次于我奶奶。”伦克纠正自己的说法，最好的人当然还是自家
奶奶了。
　　兹里锡苦笑，他不能反驳伦克，告诉他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人类，他只是一个意识体
。他的悲伤苦痛与同情，大多是原兹里锡的情绪，恐怕不是他这意识体本身的想法。
　　“我不是的。”兹里锡含糊地否认。
　　伦克以为他谦虚著，哈哈笑着，执意地说，“你是，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善良的人。你
对我这么好，还同情那个纵火少年。唉，如果不是你阻止我，我恐怕已经把那个人打得连
他爸妈都认不得了。我当时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呢？”
　　“那不是你的错。”兹里锡说。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伦克当时迷了心智，应该是
上头的编排。他接着对伦克说，“你能停手，我很感动。”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我……我也是听到你的喝止，才停手的，如果没有你，我已经
跟那些城里的歹人没什么两样了。我要是真揍了他，我恐怕没脸去见我奶奶了。我奶奶总
说要与人为善，暴力是要不得的行为。”伦克感慨，他的奶奶教导他做人的道理，他差点
就要辜负她了。
　　“伦克，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这话兹里锡重复过很多次，但他不建议再多说几次
。
　　“是你让我和他们不一样。”伦克很感激兹里锡。
　　兹里锡轻笑，转移话题，“开车的速度比骑电动车快多了，这里路又不塞，我们大约
晚上就能抵达小村庄。”
　　“那真是太好了。你帮我记得我回去后要做的事情。”
　　“我记得，帮你奶奶浇水，把约翰的指头交给莎莉，还有你。你想在阳台的躺椅上边
晒太阳边睡一觉。我们抵达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但你放心，隔天早上，我就把你搬运到
阳台的躺椅。”兹里锡向他保证。
　　伦克却不希望他这么做，要是自己在天亮前就完全植物化了，这样不是会很难过吗？
对他、对兹里锡都是很难接受的事。
　　“其实不用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早上。”伦克告诉兹里锡其实不需要他这
样向他保证。
　　“可以的，一定可以。”兹里锡却坚持，握紧方向盘，加速驶向小村庄。
　　他们又聊起别的话题，闲聊些有的没的，度过漫漫车程。
　　伦克昏昏欲睡，好几次差点真的睡着了，但兹里锡不让他睡，不惜伸手摇晃他的肩膀
，逼他不得不提起精神与之对谈。
　　兹里锡摇晃的手劲越来越大，伦克从中感受出兹里锡的恐慌，所以他每一次都很辛苦
地逼自己振作起来，和兹里锡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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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