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公视1.5亿“摄”制天桥上的魔术师

楼主: cha102103 (shawroot)   2018-02-11 10:29:20
人物专访》吴明益召唤台北老灵魂—公视1.5亿“摄”制天桥上的魔术师
采访◎记者蓝祖蔚 整理◎记者杨媛婷 照片提供◎吴明益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马奎斯《百年孤寂》
半世纪前的台北人应该都记得1961年落成,1992拆除的中华商场。
这连八栋以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命名的三层楼建筑,不仅接纳台湾从
乡村移居到都市打拼的艰苦人,也接纳1949年后随着国民政府来台
的新住民,从繁华到消失,它见证著台北城的时代印记。
2011年,作家吴明益用小说《天桥上的魔术师》成功召唤了中华商
场的老灵魂,也吸引了公共电视要斥资1.5亿把《天桥上的魔术师》
搬上萤光幕。重建中华商场难度很高,吴明益更在意的是能否还原
当时的情境声音:商人吆喝声、客人的喧譁声,还有火车疾驶过的
铁轨及门窗震动声……找回这些声音,不就找回了昔日青春?
少时认为老旧恐怖 回首惊觉美如电影场景
问:
导演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一幕以西门町电动间为场景,镜头也
带到了中华商场的最后风华,你成长于中华商场,父母过去就在商
场经营鞋店,你用文字重组了这栋已经消失的大楼,重新召唤老台
北的回忆,怎么看自己成长的地方?
答:
我对《青》的中华商场电动间画面印象很深,对于成长在中华商场
的我来说,那个西门町的电动游戏场向来是家长禁止我们踏足之地。
坦白说,年轻时我对中华商场没有很大的感动,居住在里面时,只
觉得这个地方很落后,我出生在一九七○年代,赶上中华商场最热
闹繁忙的黄金年代,但随着时间流逝,商场的建筑老旧了,开始带
著点恐怖的感觉,住在里面的人,有时也不太敢去上商场的厕所,
一年到头想的是到底何时建筑可以翻新。
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来自当时的台湾氛围,原本住在乡下的父母
来到都市赚钱后,想的就是要如何来翻新房子,坦白说,我是直到
离开后,才觉得应该要重建“中华商场”,甚至觉得自己过去向往
的“干净”大楼是多么无聊的空间,现在回想,中华商场的空间设
计虽然简单,但三楼的长廊可以晾晒衣服、养鸟种花,人们可以对
著矮矮的女儿墙练打乒乓,整栋大楼就像是个大型的游乐场。
大学我念了大众传播系,接触摄影,也看了很多电影后,一度也有
过电影导演梦,我回头看成长的中华商场,觉得这地方实在太美,
像是过去童年时我跟朋友会顺着楼梯扶手从三楼滑下;或是两人看
不到对方、分别倚在一、三楼楼梯的扶手上猜拳游戏,我们仅能透
过一个小小的缝隙,看到同伴努力伸出的头;或是台风过后的西门
町,那被吹落一半的电影招牌;以及商场跟铁轨间的那面水泥墙上
,有着无数洞眼,透过这面墙会看到对面马路上的行人,盯着他们
的脸,仿佛和他们就有生命的交会……这些都是很电影的画面,我
就了解原来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电影场景里,这个电影场景又跟整
个城市的脉动彼此连结。
问:
你对商场印象的全然翻转,给人一种一旦失去了,才知扼腕的凄凉
美感,这是你写《天桥上的魔术师》的初心吗?
答:
这故事在我的脑海里酝酿很久,或许受到过去的文学教育养成影响
,常会鄙视自己经历过及拥有的材料,甚至看不起自己的人生经验
,认为别人的家族史是那么壮阔,我只不过是个卖皮鞋小商人的小
孩。但有次我为了宣传《复眼人》到淡水有河书店宣传,一下捷运
站就看到街头艺人,他的演出让我想起过去中华商场天桥上的奇怪
表演,进入书店开始演讲时,我便即席编了后来书中收录的第一个
商场故事,看到现场听众入迷的眼神,我便明白他们很喜欢这个故
事,我自诩是个讲故事的人,观众入迷的那十分钟宛如神奇的魔术
时间一般。
此时,我也在东华大学教授小说创作课,便决定在十八周的课程里
,每周都要讲一个故事,课程结束后,这本小说的雏形也就出来了
,人生的经验是一回事,要化成小说,还是得倚赖情节与故事的流
动。过去台湾文学作品很讲究文字的经营,而非情节与故事的流动
,确实,文字能让读者的眼睛发亮,但只有在现场讲故事时,透过
情节与故事的流动,才会看到读者入迷的眼神,这是精美的文字做
不到的,所以我写小说渐渐不理会西方小说的标准,因为我希望的
小说就像是有人在你的耳边说话,有文字的精美,但又有一种为你
朗读的氛围。
为了写好这系列小说,我也做了一些中华商场背后历史的研究,也
因为资料太多,写都写不完,后来我将《自行车失窃记》的部分场景
也设定在中华商场。
问:
公共电视已经公开招标,要以一亿五千万将《天桥上的魔术师》拍
成十集电视剧,身为原作者,你的期待或者担忧是什么?
答:
我一直到进了大学后才认真面对电影这件事,也思索电影与小说之
间常被人拿出来讨论的真实虚构辩证。电影场景虽然经常取材自现
实环境,却不能说绝对都是真实的,相对地,有时虚构却比真实更
真实,德国导演荷索到南美雨林拍摄《陆上行舟》时,真的要求一
群人将一艘汽船拉过山头,一旦导演“玩真的”,原本“虚构”的
情节岂不也变成“真实”的存在?
小说的英文是“fiction”,意指虚构,日前我读到小说家尼尔.
盖曼评论小说、音乐、电影的《旁观者意见》一书时,就很认同盖
曼对于小说的想法,他认为小说可以根据事实,但毋须被事实控制
住,电影戏剧也是,可以试图恢复原作的气味跟场景,但不必被事
实完全限制住。
小说出版后,很多读者跑来跟我说他也看过我笔下的那位魔术师,
也见证过某些情节,但我很明白书中有些内容,是我找到一个时间
空隙后加油添醋补上的,我认为戏剧电影也应该要试图创造出一些
意想不到的空隙,像是侯孝贤的《恋恋风尘》中,镜头就曾经带到
了一个在我童年经验里是个可怕、陌生,会想试图逃避的人物,让
我深受震动,这个人在我的记忆是不被珍重也不被尊重的人,但是
当他变成作品里的一个形象时,每回我看到他一出场就忍不住掉泪
,也很想在电影里与他相见。
《天桥》若能以影像面貌重现,让那些经历过中华商场风华年代的
观众也能看到时,我希望的不只是召唤他们的回忆,而是反映出他
们曾经扎实活过那段时空的人生。至于年轻世代的朋友,没有中华
商场的回忆,《天桥》要想引起大家讨论,人物塑造是否成功就更
重要了,我相信只要人物塑造成功,就能跨越时空与记忆的限制。
我觉得最可惜的是中华商场商店留下的影像实在太少,萧嘉庆老师
一九八八年在文化大学授课时,曾要求学生到正走向历史的中华商
场连续做廿四小时的纪录,后来这些学生有在脸书成立社团,希望
透过他们的努力,能找回当时拍摄下的中华商场身影。
铁道声、美食香 编织老台北人共同记忆
问:
《天桥上的魔术师》影像化,肯定将召唤旧西门町的记忆,但这部
戏的艰难不只是场景重现而已,找回已经消失的声音记忆也相当有
趣,走过那段时光,那栋商场的人应当都不会忘记商场旁的火车、
平交道声音,你最怀念的声音有哪些?
答:
声音,其实是随着时间不断流动的。
中华商场里我印象最深的声响就是火车走在铁道上的声音,当时我
们一家就住在鞋店里面用木板搭起的小阁楼上,离铁轨只有两、三
公尺的距离,早上第一班跟半夜最末班的火车声音都会清楚入耳,
一直要到火车收班后,铁道才会安静下来。这时消夜摊车的声音就
跟着跳出来了,像是面茶摊车上哔哔作响的沸腾茶壶声,同一条街
道早上则有菜贩挑着担子沿路叫卖,到了下午则有卖豆花甜水与水
果的,商场两侧的中华路虽然是固定的街道,却也是流动的,因为
在其上叫卖的小贩们就像一间间移动式的商店,移动的小贩让街道
流动了起来。当然,中华商场里面的店家来自四面八方,每家吆喝
的腔调都不同,有台语、客语,也有各式外省腔,光是人声的流动
就太丰富了。
另外,商场也是个气味很重的地方,从点心世界到清真馆,还有小
吃面摊与酱菜店,店面加住家,从嗅觉切入也很有趣。
问:
《天桥上的魔术师》固然是从你的生命经验出发的创作,但你做过
不少历史考据,接下来的《自行车失窃记》中你更将扎实的田野调查
转换成伴随主角成长的历史佐证,别具广度与深度,平常你写小说
,要下多少功夫?
答:
我建立一个世界前,一定得先说服自己,无法用两三句话糊弄过去。
我也认为读者并不是这么好欺骗,尤其我的写作历程是从自然生态
的写作开始的。
当初,我在写《迷蝶志》时提到“十块凤蝶”,还说到过去兰屿达
悟族人抓蝴蝶卖给台湾人,一只蝴蝶就卖十元,便形容蝴蝶仿佛是
叮当作响的铜板,但后来有读者说这样的写法是错误的,因为那年
代的十元是纸钞而非铜板;也会有读者指正蝴蝶学名拼错等等,这
些生态科学的读者远比文学读者严苛。
后来创作《睡眠的航线》时,我发现自己写不出战争的场面,因为
我没有经历过战争,我也无法返回历史场景,我只能从周遭下手,
所以我便决定从日本飞行员的头盔切入,也为了找头盔往返日本几
趟,甚至找到军工厂,后来我发现写作一定要到现场去,绝对会带
来冲击,更容易进入到小说要呈现的时空氛围中。
另外,查看资料也很有趣。《复眼人》中提到雪山隧道的贯通,这
条隧道实际的工程时间超出预定三倍,但要怎么理解工程人员的焦
虑恐慌感?我到图书馆找到当初施工人员的工地日志,上面记载的
数据非常迷人,可以清楚看到团队在一个地方的工程停滞好几个月
,从停滞的数据里能感受到其中的紧张,我就是因为读到了那份工
程日志,才认为自己可以开始动笔,但对我来说,创作最重要的转
捩点还是在《自行车失窃记》。
为了《单》,我跟着去街头找车,甚至去脚踏车修车厂田野调查,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从这些脚踏车市井朋友身上学到怎么
看一辆脚踏车的螺丝装错,甚至判断一台台灯是哪一年生产的,这
些功夫很像是拍电影的事前作业,也是国外小说家创作时会下的功
夫,像是我很喜欢的土耳其作家帕慕克,他在《纯真博物馆》付梓
前,花廿年收集土耳其的日常生活用品,他将这些东西都买齐了,
才开始写作,过去我没有这样的机会锻炼写作技术,也没有这样的
养分与根基,我便决定从自己做起,也要求我的学生这么做。
我写故事后,总会期待读者的反刍,甚至对我提出挑战,质疑故事
哪里不合理,这些都会更加激励我。我爱讲故事,因为讲完故事后
,听众会帮我补漏洞,让故事更完美。
扎实田调作后盾 虚构情节建筑真实世界
问:
听说你花了不少钱,蒐集了很多老照片,更喜欢听人讲古,是否认
为这些旧东西能够更精准召唤回忆?
答:
我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留东西的人,像我就曾刻意留下当兵时发下的
第一颗馒头,只可惜最后这颗馒头被霉菌吃光了。但我认为每个物
件细细研究后就更能理解时代的精神,以脚踏车来说以脚踏车来说
,当时富士霸王号把象征日本精神的“富士山”当成标志放到车上
,也会宣传日本皇室使用他们的车。到台湾来,为了表示我们做的
车也很好,就模仿叫“霸王号”,我也曾看过一个车牌叫“玉山霸
王号”。从这些物件就可以看到台湾跟日本之间的政治、文化,以
及美学的关系。田调带给我的这些知识,更让我着迷,自己就这样
收集了廿几辆脚踏车,还在老家顶楼打造一间脚踏车工作室。
原文连结
http://news.ltn.com.tw/news/culture/paper/1176317
读完泪汪汪
太期待太热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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