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与日常生活:我要我的STS◎郭文华

楼主: pzs   2009-03-10 18:36:26
http://web1.nsc.gov.tw/fp.aspx?ctNode=40&xItem=7752&mp=1
作者:郭文华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STS(科学技术与社会)博士候选人
张贴日期:2002/9/5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似乎是不言自明,无需研究的存在。但作为 STS(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的研究者,我们更有兴趣了解一般人在科技环境中是如何因应
与互动,或者是说人是如何在这样的互动中表现自我。
坐在电脑前,我一字一字敲著月底截稿的文章,却心不在焉。说不上原因,总觉得被什么
东西牵绊著:三天前电脑中毒,无法再收发信件,与世界断绝;两天前才知手机已被停话
,门号被取消,不但要重购预付卡,更新号码,还要跟一堆朋友说对不起,请他们更正资
料;网络浏览器故障,要下载档案时总会抛给我一个无可奈何的警语:“找不到网站”;
更要命的是,在“疑难排解”的迷宫中奋战数小时终告放弃,准备重灌软件时,操作系统
竟拒绝我将它消除与更新。心情愈来愈焦躁,我不得不停下“笔”──噢,对不起,是敲
打键盘的手指──开始思考科技对生活有什么影响,说得出与说不出的。
首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卓别林的老电影《摩登时代》。片中的工作场景是:在想像的巨型
生产线上,工人无法依自己的步调工作,他们只能配合著生产机械,不停地重复简单的装
配动作。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主人公终于可以交班休息,可是离开生产线与机器时,却无
法停止装配的动作。在影片中他虽然极力压抑,却仍不时震颤著身体,手脚抖动,机械式
地跳着、蹦著;工作的紧张与重复已经融为生活的一部分。这是卓别林对未来世界的人性
警语:在《摩登时代》这部机械社会的启示录中,人受机器左右、控制。工作时如此,工
作之外更是如此。
对此,当时我只觉得好笑,现在一想却觉得毛骨悚然。才不久前的 call 机时代,只要公
众场合出现传呼讯息,大家的手就不自觉地伸向腰间;现在则是听到类似手机的来电信号
,人人便循声辨位,或上衣、或腰包、或夹层口袋,神经质地摸索可能到来的讯息。从前
是在收到讯息后失魂落魄地在街头搜寻可以回电的公共电话,现在则是在收讯不清时旁若
无人地大声呼喊,竭力渴求气若游丝的回答。广告上往往强调手机可以“掌握时间,掌握
商机”,但是传统对工作与生活的空间区划与时间区隔却因而泯灭。
记得十九世纪初大量生产与严格规律开始引入美国新英格兰地区时,一个因反对这些纪律
而遭永久解雇的工人愤而杀死工厂的管理者,并得到当地工人的支持,因为他们反对大量
生产的逻辑入侵他们的步调与生活。但是现代科技却让我们无所逃于天地。社会即职场,
下班如上班。一个朋友到日本两年,刻意不让手机进入他的生活。但日前他终于办了他的
第一支机仔。问什么理由,他只苦笑说:大家有,也一直要他有,他处处受抱怨,“再也
找不出什么理由不办”。
我们的生活习惯也因为科技而改变。常听朋友说他们讲电话的声音愈来愈大,因为网络通
信的话质愈来愈差;会看字但愈来愈不会写字,思考跳跃,因为电脑键盘逐渐代替了手与
脑。有人开始不耐于电话的繁琐礼貌,因为服务专线的语音自动服务慢条斯理得让他们抓
狂。精打细算的人在计画路程时会先坐捷运再坐公共汽车,因为这样可以省一张公共汽车票的钱。
以前有许多人不回 call 机,说没收到信号,而现在愈来愈多人不在家里安装电话而改用
移动电话,以免行踪受人掌握。吃到饱餐厅与减肥门诊同步成长,移动电话与股市散户的
数目齐头并进。在这个日新月异的资讯时代,新科技似乎给大家许多新的选择,但它们同
时也改变我们的日常生活。一位自诩e世代的朋友对个人数位助理(Personal Digital
Assistant, PDA)有“人机一体”的评语:“古人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现在则是
机在人在,机不在人也就不知所从囉!”
这让我想起一个手机公司的有力广告词:“我们相信,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的确,这
些公司都号称要让科技更接近社会,而透过媒体与科普读物的大力宣传,我们也仿佛很了
解这些新科技是如何想“接近”社会。但是我们浸淫于科技之余,却很少回过头来想想“
人性”,想想科技是怎样改变大家的生活与习惯。
对大多数人来说,“人”似乎是不言自明,无需研究的存在。但作为 STS(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的研究者,我们更有兴趣了解一般人在科技环境中是如何因应
与互动,或者是说人是如何在这样的互动中表现自我。正如在九一一事件后,美国一片声
讨美国霸权或是宾拉登集团,探讨文明冲突与调和或全球化之类的大格局舆论,但跟一位
STS 的教授聊天时,他却更关心事件后人们对飞航安全的信任感与乘机行为的改变。例
如说,取消不必要的旅行,尽量少转机,提前去机场,或是将利器或金属器皿放在托运行
李。此外是飞机公司的因应措施,如航班的改变,机场检查的加强与票价的调整等。相对
应的影响还有飞机公司的减薪与裁员,工人工作量的增加与安全责任的加重。对美国的科
学家来说,则是安检相关科研经费的增加与研究方向的改变。而对他来说,这些人与社会
的变化才是 STS 的研究课题。当然,像九一一这样的社会事件台湾或许不多见(一个例
子是九二一地震),我所想的是最近的一则新知报导:台湾一家生技公司发展出 DNA 序
列的信用卡识别系统,因为近年来国内信用卡仿冒事件频传,顾客要求更严格、独特的认
证系统。
下面我用减重做例子,让大家想像一下与科技互动的复杂状况。在古早没有减重药,或是
塑身手术不流行的时候,大家是靠运动、节食、或是用饮食习惯的改变来达成所谓“正常
体重”的目标。能够保持运动、饮食得宜者,也往往被认为是心智成熟,有控制能力,可
信赖的人。而减肥药、运动机出现之后,大家的生活习惯就好像可以不用改了。因为这些
药所宣称的就是要帮助大家消耗不“需要”的脂肪与胆固醇,让你大吃特吃,回归“自然
”;而运动机诉求的特色就是让大家运动“该运动”的部分,而且“很省力”。
这些宣传看起来似乎很吸引人,但是仔细一想,我们难道真的可以借由科技回归自然?拿
减重药来说,如果这种药需要在进食前一小时服用,那你是不是要预先服药,以便进食,
或者是说,要先预算何时要进食,以便按时服药?此外,你可知道你所服的药的正确剂量
为何?为什么体重不同的,甚至体质不同的人可以吃一样的减重药?“鸡尾酒”疗法是否
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用什么标准?还有,是谁决定我的“正常体重”的?如果我
减重“过度”怎么办?减了“不该减”的要怎么办?在我们毫不在意地服药,“自然”减
重之余,似乎很少人想过以上这些问题。
有人或许会说这些是专家的事,与我无关。但是,受过 STS 训练的人会告诉你,正是因
为大家认为这些是“技术问题”,认为专家会把社会因素考虑得很周全,又认为科技是专
业问题而无从置喙,让它变成了无人质疑的黑箱。其实,我们不是不了解科技的限制,也
不是不知道在科技社会中要如何自处。网络上到处流传着以某家操作系统公司为主题的笑
话,在在显示许多人对现况的不满意。但是,光是自嘲是不够的。迷走于科技世界的我们
,像是离开大海在水族箱生活的鱼,正逐渐失去对日常生活的感性与敏锐。有人或许怀念
在妈妈时代亲切敬业的助产士,但是现代医学并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她们给“淘汰”了。有
人或许还为以前从家乡捎来的天然蔬果与土产而感动,但是农药公司与制造基改生物的公
司并没有告诉你现在为什么不能有其他选择。有人就是不喜欢住家附近传统多样的柑仔店
一一消失;有人就是不能接受在住家旁边,号称无公害却又臭气冲天的焚化炉;有人就是
用不惯处处设想周到的视窗软件。虽然如此,他们却不知如何把这些意见更有力地表达出
来。
不要说这些都与你无关!正如减重的例子,STS 不是一小撮蛋头的私人兴趣,关心的不只
是只有少数人才能参与、了解的尖端科技。是的,我们在说一般人以及他们的生活。我们
既然无法自外于科技,就必须更了解它对自己的影响,进一步做出适当的回应。以往科技
史刻画伟大的科学家与科学发明,歌颂它们对人类的贡献;科学哲学谈的是科学思想与概
念的成长形式;科学社会学描绘科学家的组织与科学知识的生产方式、政策的考虑与批判
。而面对二十一世纪的科技社会,STS与大家分享的是一个新观念:去体会、去了解周遭
的科技对生活的影响,并把这些心得大声地讲清楚、说明白,跟有志者一同分享。这是在
现代社会的生存之道。这是一般人的 STS,我们的 STS。
就让我们大声说吧:我要我的 STS!其余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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