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别神叨了!”我见殷骞还坐着发愣,照着他脸轻轻拍了两下,道:
“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有事儿说事儿!什么真的假的?”
殷骞被我打醒,浑身一哆嗦,双手撑地站起来嚷道:
“这……这里,这里就是不禅寺!传说中的不禅寺!野史都鲜有记载的不禅寺!
武则天果然修建了不禅寺!呜#@¥@……”
这家伙一声高过一声,被我连忙摀住了嘴巴。
“你不会小声一点儿!?”我瞅了瞅周围,低声冲他喝道。
虽然至今看来都没什么异常,上面的人也懒得理我们,但毕竟初来乍到,
老在这儿发神经总是不行的。
“唔……唔……”殷骞缓过劲儿来,一把打开我的胳膊,瞪大了牛眼拽着我,
我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竟然都是颤抖的。
“不禅寺!这里是不禅寺!!!”
殷骞虽然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但至少知道压低声音了。
“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不禅寺!”
我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努力让殷骞平静一点,然后问道:“不禅寺怎么了?”
殷骞的神智看来已经有些清醒了,一边大喘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一边对我说道:
“你……你别打岔!听我说。”
我知道,他不把想说的说出来,可能会憋出毛病,于是主动后退一步,
抱起膀子等著这家伙长篇大论。
“好吧!”殷骞抬起双手,在胸前虚著比划一下,又揉了揉太阳穴,
总算把思绪整理齐,说道:“不禅寺,仅仅存在于一本叫做《隋唐闲闻》的野史杂谈中。
武则天登基时已经六十九岁,她在位十五年,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劝其退位禅让。
对于这件事,武则天则分三招对待:第一种,惹得起的,敢这么说,该杀杀该关关;
第二种,对于那种根深叶茂的,惹不起的,能拖就拖;
最后一招,就是她相信人真的可以长生不老,于是广招天下能人异士,
为其炼丹祈福,大修神坛圣殿,妄图益寿延年,将皇位牢牢地抓在手中。
所以,武则天虽仅在位十五年,却先后改了十数次年号,
主要原因就是武则天听信那些占卜观星之人的进言,哪个年号能助其皇位永固,
就立刻改换。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首先,那么多异教人士,整天在皇宫中呆著自然不行,
而且会落人口实,得有地方安排他们;其次,武则天认为她之所以能当上女皇,
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她需要一个地方,能够让自己直接和天地沟通。
而沟通的目的,则是寻求长生不老的办法。
当时被建造用来通天的建筑很多,代表作就是传说中的通天浮屠塔。
和天搭上边了,但如何与大地沟通,倒一时没了主意。
其实在武则天正式掌权前,就有一道人进言,
说他用特殊工具探得长安城下有一天然洞窟,如要与地神沟通,则此洞窟乃最佳渠道,
只要在其内修建神坛,尊以万佛,供奉大地之神,自可获得庇佑。
武则天不管那么多,什么天神地神,她都要联系到才行。
于是命人挖掘地洞,建寺其中。左右开凿万佛窟,中立地神坛,供奉地神像。
所以,虽然这里叫不禅寺,但咱们也看到了,说寺庙不寺庙,说道观不道观的。
此后不久,武则天借迁都洛阳为借口,在长安城内大兴土木,看似是在搬家,
实则‘招天下金石匠人入得宫中,再无一人可出。’
此后很多年,几乎天天都有人在长安城外哭泣,前来寻求自己的亲人。
其实,招这些匠人来此的目的,就是在皇城下建造不禅寺。
而武则天迁都的主要原因还是那道人进言,说天子脚下大兴土方,怕是根基不稳,
所以需要其暂时离开,待不禅寺完工后,方才搬回。
至于不禅寺的名称来由,《隋唐闲闻》中认为是武则天亲自取的,
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此寺庙由于建在地下,所以平日不参禅,
仅供女皇与天地沟通、或是方士炼丹所用;
另一层意思则是说,武则天既然想永固皇位,自然不肯禅让,是为不禅。
我倒是觉得这个说法比较靠谱,因为按照正史所记载的武则天的脾性,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敢说、敢做,所以起个如此霸气的名字,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那地神像呢?”我见殷骞说完,看着祭坛上面那截残壁问他道。
殷骞提醒我道:“你别忘了!武则天只当了十五年的皇帝,
就算她登基前就开始着手建造,十几年能搞成这个样子,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看情形,应该是这里还没完工,她就已经被逼退位了。
而后来的皇帝认为大唐江山被一个女流之辈把持朝政十几载,有些嫌丢人,
所以这个用来替武则天祈福保位的不禅寺,就禁止出现在历史中。”
“好吧!”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道:
“可是,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是来干嘛的?”
“我知道!我知道!”殷骞连忙把我手拽下来道:
“知道不禅寺传闻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些醉心研究唐代历史的人,
才有可能会读过《隋唐闲闻》。
我也只不过是对这些野史类的记载比较感兴趣罢了。”
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道:“但是,武则天有一个爱好,你知道是什么嘛?”
我自然不知道,摇了摇头。
“收藏历任皇帝的金印玉玺!”
殷骞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翘。“不管是本朝的,从高祖到睿宗,还是前朝的,
或者更早的,只要是皇帝的印玺,知道下落的,她都要想方设法收藏了来。”
“为什么?”我也有些好奇,她本身就是皇帝,还收藏以前皇帝的印玺干吗?又不能用。
“献给地神!”殷骞竖起一根指头道:
“皇帝印玺,都乃万中选一的上好石料金料雕刻而成,可谓是尽取大地之灵气。
所以只有拿这些东西进献地神,才配得上其大圣女皇的身份。”
他顿了顿,接道:“更何况,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说如果古往今来所有帝王最重要,
最能表明身份的东西都到了‘我’的手里,说明什么?说明‘我’就是千古一帝!
这些东西到‘我’这儿就都断了!那她就能实现永恒的统治!”
“那你是说……”我开始有些听懂他的意思了:“有许多皇帝的印玺都被放在这里?”
“著啊!”殷骞又有些激动,打了个响指道:
“每一个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啊!不说多,咱们要能找到一两个,带出去,
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你快拉倒吧!~”我推了这家伙脑门一下,道:
“想钱想疯了吧?这里作为地下黑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就算有,也早被拿光了!
哪还轮得到你?再说了,不是没修建好么,建都还没建好,
她武则天就把那些玩意儿放进来干吗?
这就像搬新家,楼还没盖好呢,你就急着把床搬进去?”
“非也非也!”殷骞看来早已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和我拽起文言文道:
“汝之比喻并不恰当!那先皇印玺不是床,而是梁!建房先搭梁!
所以,我估计,最初开凿万佛窟的时候,那些印玺就已经被安置好了!”
“这么说,你是打算去找那些印玺了?”我终于听出了这家伙的意思。
“嘿嘿……”殷骞有些不好意思,挠著头道:
“传说中的地方,咱怎么不得先逛逛啊?也算不白来!”
“好哇!你这个见利忘义的东西!”
我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娘的昨天还装得跟人五人六似的,把我臭骂一顿。
今儿个可好,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说叛变就叛变!
“好!好!别骂了!”殷骞见我脸色突变,赶忙摆手道:
“咱们先找那齿含铁的线索!找到了再说别的事儿,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直接顺着身旁台阶上到了地神坛的一层。
不上来不知道,这儿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但几乎个个长巾遮面,
要么就是带着个鬼怪的面具,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显得颇为神秘。
这些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有东西卖的,就按顺序背靠在这汉白玉栏杆下,
围坐一圈,面前摆着他们要出售的物品。另一种人则是两手空空的,看样子像是要买。
他们的姿势就比较丰富了,有坐着的,有站着的,还有蹲著的。
但无论是买是卖,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我转着走了半圈,才发现有些人,买方和卖方不知道怎么的,明显是在交易,
但并不吭声,各伸出一只胳膊,在衣袖的遮盖下似乎还比划著什么。
殷骞见我好奇,凑过来低声道:“这是古时候沿用的扯袖议价,
现在古玩行也有很多人用这个,它的唯一好处就是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
你出什么价,只有卖家知道,别人不知道,所以就不怕有人恶意抬价。”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想学么?我回头教你,容易得很!”
我懒得搭理他,走过几个不吭声的看客,开始注意观察起那些摆摊的人,
到底都在卖些什么?
没想到一看不打紧,面前第一个人,就是个卖石头的。
不知道他披了件从哪里搞来的黑色长袍,把浑身上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倒有点像阿拉伯妇女的装扮,面前的一方地界上,铺了尺黑布,
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块五颜六色的石头,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
说实话,这些石头我一样都没见过,蹲下身,想拿起一块瞧瞧,可手刚伸出去,
就感觉到一股凉风袭来,“啪”得一下,手背上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下,好在不疼。
抬头看去,那黑袍人唯一露在外面的手中,捏了根一尺来长的小树枝,
看情形应该是他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准碰!
不过这一下倒是让我有些震惊,虽然此处光线昏暗,但那黑袍人出手之快,
可谓是迅若奔雷,我压根就没瞧见他动,那树枝就已经抽了过来。
显然,能有这么一手,武术功底恐怕已达高手的地步,比舅爷只强不弱。
我不敢再碰那些石头,想了想,冲那黑袍人低声问道:“刚才多有冒犯,您老见谅!”
黑袍人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但却始终一言不发,我只得接着道:
“请问您老这里有齿寒铁么?”
黑袍人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说没有,还是压根不晓得齿寒铁是何物。
“那您知道这里有谁卖齿寒铁?或者是有谁收么?”
我并不灰心,既然要问,就问个彻底。
黑袍人终于抬起了拿树枝的手,慢慢移动到我面前,轻轻点了一下我的嘴唇,
又退回去摇了两下,示意不要多嘴。
这下我彻底没招了,这里的人都什么脾气?说句话能累死他们?!
殷骞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将我扯起来道:“走吧!跟他浪费什么时间?
他不肯说,就问其他人去,总有肯说的!”
我本还欲再问,但想到那黑衣人既然怎样都不肯说,再问也是徒劳,
只得跟着殷骞继续向前走去。
往前没五米,又是一个摆摊的,这人斜刺著身子靠在栏杆上,左腿盘与股下,
右腿屈膝支在地上,双臂抱膝,看着优哉游哉的。
他倒没刚才那个“黑袍子”裹得严实,不过也是一身黑,黑鞋黑裤子黑马褂,
白色的袖口向外翻著,倒有点像民国时期那些茶馆伙计的打扮。
他脸上带了个钟馗的面具,材料是用了个普通的马勺,然后将颜料画在上面,
这些东西在古玩一条街里到处都有得卖,好像叫什么社火脸谱。
这个人面前的东西可比那“黑袍子”多了不少,瓶瓶罐罐,大大小小地有十几个,
不过看颜色款式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那种农家常见的土黄色瓦罐。
殷骞对这个感兴趣,由于有我的前车之鉴,他蹲下去后也不敢碰,只是左看右看,
想要找出些门道。
“呵呵呵呵!”我俩正研究著这些陶罐,
那钟馗面具后突然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看向他,
那人却抬起左手朝我俩一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意思大概是可以拿起来看,
就不再言语。
不能碰早就让殷骞心痒难耐了,此刻得了允许,他一把就抓过面前的一个陶罐,
将其举起,举迎着火光研究开来。
我见这个“钟馗”挺好相与,又赶忙把刚才问那“黑袍子”的一串话又问了他一遍。
谁知道这家伙的好相与只是个假象,我问完,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只是低头面向着我,不知道面具后的双眼盯往哪里?
而这时,殷骞似乎也从陶罐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用那玩意儿遮著脸,
不让“钟馗”看到,冲我以极小的声音说道:
“这什么玩意儿嘛!劳保市场里两块钱一个,要十个以上还享受批发价!”
我就站在那“钟馗”身旁,不知道是殷骞这家伙脑袋短路,还是故意要让他听到,
反正如此安静的环境下,既然我能听到,那“钟馗”就一定也能听到。
我有些心虚地低头看向他,却突然发现脚旁的一个陶罐中闪著紫光,
定睛看去,陶罐中竟放著一条紫色的毒虫,但光线昏暗,一时还看不清是什么。
……我明白了!这个人卖的根本就不是陶罐!陶罐只不过是容器罢了,
他真正要卖的,是陶罐中装着的东西!
念及此处,我赶忙抬头冲殷骞说道:“快放下!那里面有东西!”
但我抬头时,却已经看到他捧著的陶罐中,慢慢爬出一只碧蓝色的蝎子,
正在罐口左右试探著,离其手指只有半寸,而殷骞却一直看向我这里,始终没有发觉。
我看他还在那儿发愣,抢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向上一挑,
那陶罐连同蝎子一起飞上半空中,然后“啪”得一声,摔碎在神坛下层的地面上,
随之蓝光一闪,蝎子也就跟着跑没影了。
“……什……什么情况?!”殷骞还保持着捧罐的姿势,但手中却早已空空如也。
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我心叫好险!要不是刚才打飞陶罐,那蝎子如果真的蛰他一下,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因为我听舅爷说过,如果一个毒物被反复炼制,就会失去其本身该有的颜色,
转而根据毒性的不同,逐渐催生出新的色彩,而色彩越鲜亮,则说明毒性越强。
至于其作用,多是用来制蛊。
刚才那只蝎子,浑身上下一片湛蓝,我估计殷骞如果被它点上那么一下,
估计会在短短数秒内毒发身亡。所以,这些专门炼制得来的毒物,最是凶猛!
不过,冷静下来再想,刚才那个“钟馗”看似挺热心让我们触碰他的东西,
实则一定另有目的!暂且不论他究竟为何,但至少可以肯定,要害我们的可能十分大!
我正要转身和其理论,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风声,
多年来跟随舅爷练武的习惯让我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这时再转过身来,
才发现竟是那戴着钟馗面具的人在背后偷袭。
此刻,他手中握著一柄三寸多长的匕首,锋刃上竟也隐隐泛著蓝光。
这是把淬了毒的匕首!
赶忙摸了一下后背,还好,没有伤到皮肉,但外套却已被划开了,好锋利的家伙!
本还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吞回肚里,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面临生死的考验,
而对面那人,现下的主要目的恐怕就是要杀我们而后快。
不过这卖毒虫的“钟馗”似乎并不怎么强,他如果有刚才那黑袍人的一半本事,
我此刻恐怕已经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把殷骞扯到身后,低声说道:“你去后面找出路,我先拖上他一会儿!”
“你行吗?”殷骞虽然知道我练过两天,但面对拿着武器,欲至你于死地的对手,
信心非常不足。
“快去!别囉嗦了!”我始终盯着那“钟馗”,一边把殷骞往后推,一边说道:
“你别忘了,咱们刚下来时那个男孩儿的话,今天搞不好都得交代在这儿!”
“……哦!”殷骞也终于想起来的确有那么一出,随即转身向后走去,寻找撤离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