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来源: 关键评论网
记者:吴昀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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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改遁地的台湾“铁路立体化”起源:北京有,我们也要有的“面子政治”
铁路立体化?重回技术历史的“面子政治”
提及传统铁路立体化工程,尤其是地下化工程,在国际的案例中着实较为少见。放眼国外
各大都市,诸如欧洲各国、日本东京、京都、韩国首尔等地,即使铁道线路再怎么地错综
复杂,都还是能见到铁路、列车在平面运作的情形。不少铁路运输的研究者便指出,传统
城际铁路的地下化工程是国际间相当少见的。而其所需投入庞大的公共资源与有限的效益
,更是诸多学者反对该项政策的主因。因此,为何所费不赀的铁路立体化得以推行?
为何台湾的案例如此特别?过去探讨铁路立体化政策的文章较少提及这项工程政策的历史
。经过追溯后发现: 因威权时期,在台湾(中华民国)与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中国现代化”之争中,铁路立体化才在特殊历史背景下顺利推行。
至于倘若我们回顾台北市区铁路地下化工程第一期(万华-华山段)的政策形成过程,便
会发现很多当今为了执行铁路地下化所宣称的效益,恐怕都不能算是地下化成功推动的重
点。真正的重点是:追求现代化象征的“地下铁”,才是原本铁路高架化改成地下化的原
委。简单的说,“飞天改遁地”的原因是两个“中国”的“地下铁”技术之战。
飞天改遁地的政策大转弯:高架改地下,怕被飞弹炸!
根据官方文件所述,当年针对台北铁路改建为立体化的研议,早在1960年代末期[1]就能
查询到相关资料进行讨论。早年,交通部运输计画委员会(交通部运研所前身)针对市区
铁路议题,先后曾提出47个方案。根据“台湾省府委员会议档案”中,自1969年到1970年
代的会议记录,我们都可发现当时政府组织(包含中华民国行政院、台湾省政府交通处、
台北市政府)大多倾向于进行“高架化”,认为即足够解决都市内交通问题,且大多在进
行财务上分配的协调。本案后来经过行政院核定,被归纳为三个方案:
短隧道版本。
长隧道版本(华山-万华段,类似现存方案)
高架化方案。只是,当时因为改建工程的费用太高,因此迟迟未能定案。
就在这看似僵持的状态下,一个历史的巧合就这样发生了。就在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
与美国建交。一时之间,国际冷战阵营的战略布局面临钜变。蒋氏政权风雨飘摇下,竟也
影响到了台北铁路立体化的决策。
根据奉命主责本案的第一任“地铁处处长”[2]董萍回忆:“中央政府原倾向较便宜的高
架化,但怕战火爆发瘫痪交通,签约前赶紧喊卡,最后敲定从‘飞天’改为‘遁地’,规
画设计全盘重来。”[3]
于是,时任中华民国总统蒋经国下令,由于国防因素考量之故,1979年七月由行政院核定
将台北铁路改作“铁路地下化”。并聘请德国铁路顾问公司进行规划,紧急展开工程作业
。台北车站地下化第一期工程便在1984年开工,而在动工的隔年,中华民国政府便和当时
的友邦沙特阿拉伯进行借款。可见当时财政上的缺口仍需与外界(邦交国)进行融资,
才有可能完成这项所费不赀的工程。这笔钱也直到2003年才偿还结清。
最终,在动用大量国家资源的情况下,台北铁路地下化工程在得以在1989年9月才终于完
工启用。于此,我们几乎可以回应说明这项工程的最终决策,是场意外大于专业评估下的
结果。
是“城市地铁”或是“传统铁路地下化”?连小蒋也搞混的问题
除了上述因“国防因素”之故所造成的决策之外,会将铁路改行地下化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将“城市地铁”与“传统铁路”系统的混淆。这段历史,可以在曾以党外身份当选
台北市长、又受到蒋经国邀请入阁担任交通部长的高玉树的回忆录中发现:
“世界的通例,铁路多采高架,捷运多采地下,两者建设经费相差三到五倍,所以日本东
京到大阪的新干线全线都采高架...基于经济的考量,我在台北市长任内就主张高架...突然
,上面命令,一切暂停,后来才知道那时共产党在北京完成一条地下铁路[4]...‘共产党
做得到,我们也做得到。’指示要改为地下......殊不知北京的地下铁是捷运系统,而我们
是干线铁路......”(高玉树,2007:183)
事实上,高玉树曾在1981年以政务委员的身份,向时任副总统严家淦、行政院长孙运璿分
别提出两份研究报告案。据报告所述,早于1972年,高玉树转任交通部长期间,便已对地
下化方案抱持保留态度:
“台北车站纳入地下一案政府业有初步之议,晚(高玉树)昔在交通部时即曾深入研究,
深感干线铁道局部纳入地下,在美日等交通设施极为发达国家,亦因投资效益较微而后遗
问题,又复石(担)多之故,鲜有其例。最近偶与李委员国鼎、余委员国华谈及咸以本案
关系重要,应有所言。经熟虑之后,遂面报院长撰成研究报告......”(高玉树,1981)
在其中,他建议铁道投资之未来方向,应进行全线双轨电气化、逐步实施高架,或改善平
交道为立体化、改善路线弯度提高速度及增加班次,才是比铁路地下化更为有效益的投资
。并在其中举证,日本地下铁道以短程通勤电车为主,国营长距干线铁路未有因驶过市区
而纳入地下:
“以如此庞大预算与市民生活长时期煎熬之代价,所获不过换取十三处平交道交通不便之
情况消除......将来桃园、新竹、台中、彰化、嘉义、台南、高雄等地区......断断续续局部
解决,弊害痛苦将遍及于全省。”
高玉树切实地在交通规划面提出若干专业性的质疑,包含施工期的环境影响与工程经费追
加的影响,并提及后续养护、铁路营运的顾虑:
“台北地下车站......不能作为始发站或终站,而必须在南港建调车场站......浪费能源,增
加营运成本......地下铁路及地下车站,所需空气调节、照明、消防及紧急避难安全设施如
须投资设置及维护,将来必增加铁路营运成本。”
然而,高玉树的建言并没有受到采纳。最终,依循这个潮流,诸多城市皆透过委外或内部
规画,着手相关铁路立体化规划与“可行性研究”报告。尤其在当时推动台北铁路地下化
成功的交通部长连战,在转任台湾省政府主席之后便把这项工程推动在各个省辖市进行推
行。捡到政绩的连战,在当年“要五毛给一块”的政治氛围下,埋下了如今各地铁路立体
化计画的根源。但由于铁路立体化经费高昂,大多由于地方与中央之工程经费与财政问题
(如工程配合款之分配)以及精省之故,导致多数计画执行之延宕或变更(如台中改作高
架化)。约莫于2000年以后,相关计画才又一一地被重新进行讨论。
如今,这些预言似乎一一成真。台北车站的调车场迁至更远的树林、七堵,而目前各个县
市首长前仆后继争取铁路立体化的结果下,未来可能有超过两千多亿的工程预算投注在铁
路高架化、地下化的相关工程之上。然而,车站新增的机电设施、隧道及桥墩养护成本等
隐形的营运成本,如今甚至尚未能被清楚计算。自1984年至2011年逐步完成的台北铁路地
下化(板桥至南港段)工程,光是在兴建上就已超过了一千七百亿的经费规模(参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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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年台铁的亏损问题、劳动环境、行车安全日益恶化的同时,公共交通的投资是否还应
坚持进行大兴土木的工程建设?回顾这些历史资料的经验,或许铁路立体化政策本身只是
一个时代下的巧合,而非城市交通规划的优良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