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高中毕业之后,就有一个念头在我心中不断滋长──我很想去开火车。但是当我
接下来听说要考试的科目之后,这个念头也就在理科一向不在行的我心中蛰伏了。我就这
样大学中文系毕了业,也投入了社会职场,直到有一天。
那是民国九十六年初。说实在话,当时我因为志趣已经离开从事近八年的教职,正在国
内一家有名的录音室打杂,不过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我心中潜伏的铁路工作梦想只能借由
玩铁道模型跟观看书本网络上一些火车照片满足。那阵子我看网络上讲到铁路新购的
EMU700型第一组抵台准备下船,刚好那天我没事,于是我带了台小照相机,坐了火车来到
基隆。
说也奇怪,本来我只是想到基隆车站外的旅客码头那边远远看火车下船就好,就在我下
车,东张西望盘算的当下,有个同车的中年旅客走过来,直截了当问我,是不是要去基隆
港拍火车,我说是,他就示意我跟着他走。我们从车站通往旅客码头的铁道旁边直直通过
去,我还很担心的问他这样好吗,他说没有问题,直到旅客码头,更令我惊奇的是,那里
有个岗哨警员,这位中年人亮出他的证件,并且跟警员说我是跟他一起的,居然这么进到
港区。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位中年人是铁路司机员,同时也常常拍摄火车的照片。
当时可能因为铁路局多年来第一次有新车到港,各单位没能充分掌握秩序,我们到的时
候,已经下了好几节车厢,但在车厢之外,到处都是人!除了铁路局、日本车辆、船公司
的人,整个码头一点不夸张地闲杂人等来来去去,我刚到没多久,那时我已经和带我进来
的中年人失散了,我在长长的码头上走着走着,忽然有人一声大喝,不是叫我,抬头一看
,赫然发现车顶上已经站了一个人,正在丈量车顶的集电弓,而且他显然不是工作人员!
听到喝斥这才匆匆遁走。在这么混乱的状况中,我顺着轨道上排列的几辆700型望去,看
见车头再过去不远停著一辆柴电机车,这时我对那辆柴油电力火车头产生了兴趣。
或许因为我高中时期坐淡水线火车通学,柴电机车勾起了我的回忆,又或许我想急着逃
离那令人无法忍受的混乱,我走到那辆看起来就很威武,而且不断发著隆隆声的火车头旁
边,开始对它上下打量。大约就在这时,那火车头的司机走过来,他问我对这有兴趣吗,
我当然说是。我接下来问了他几个关于柴电机车构造的问题,例如发电机在哪里,后面那
个应该是散热器吧之类的,我同时告诉他,本来我很想到铁路局来开火车。那位司机也很
有耐性的一一解答我的疑问,我甚至看见机车助理在隆隆作响的机车里睡觉,我还问那位
司机:“他这样睡得着哦?”
那位司机笑了笑:“习惯就睡得着啊。”
接着我们走到码头边。我记得他那时看着港里的海面,好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忽
然讲了几句话:
“你对开火车这么有兴趣,告诉你哦,最近我们可能会有个考试,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
我的心忽然飞到另一个地方。“是吗?”我说。
“不过有限四十岁以下哦,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试试看。”
其实我那时已经三十七岁了,心念一转,理科不行,再加上年纪也快到,大概没指望了
。于是我回答他:
“可是我都已经快四十了吔,而且我理工科也不行,恐怕......”
那时我看见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失落,我非常确定,就是对这个失落的亏欠,使我后来
作出了要去考试的决定。后来我们又讲了几句话,便彼此道别,我在码头随便拍了几张照
片便离开了。但是,他讲的那句“最近有个考试”以及他的神情,一直深印在我的心中,
时不时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他为什么会说那句话?那到底表示什么?这些问题持续萦绕不
去,直到半年多以后的某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台北市重庆南路某间大型函授补习
班,赫然在外头落地窗某个角落看到铁路特考的广告,而那时不管网络还是报纸全都还没
半点消息,连补习班也不确定考试日期。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管他什么理科不理科了,
决定报名下去,先考了再说。那时,距离考试的日期,后来证实还有将近九个月......
而我却一直不知道那位司机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