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D谈到,我为什么喜欢60年代的迷幻音乐。因为在那个年代,艺术就是要堕落。譬
如说,著名的27 club由所有得年27岁的伟大艺术家组成,以高风险生活方式著名。其中
死因大多离不开药物滥用、酒精中毒。关于艺术的堕落,大家普遍追逐艺术的高度,但不
能推己及人,同理背后痛楚的厚度。换句话说,艺术是一种时代的巨大变动,很轻易地就
能压倒敏锐和纤细的心灵,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住这种压力。
我和同龄的人不一样,当大家都在嬉戏玩耍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屋子里阅读
。所以我国小还没毕业,就读完一整套张爱玲。
国小我当过模范生,代表班级参加国英语朗读比赛,甚至是书法比赛。曾经得过国泰人寿
的绘画比赛全国第三名。国中时期作文经常被贴在布告栏,一叠考卷,指尖滑过去,只有
六级满级分。高中时期,我心高气傲,不可一世。优渥但破碎的家庭生活使我的心灵渐渐
转为世故,敏感又扭曲。我通过写作和绘画来发泄自己的孤寂和无望,以精神自虐为乐,
常常自溺在其中,不能自拔。孱弱的精神状态伴随着我度过了偶有鲜花和掌声的花季,如
影随形。
十五岁那年,我遇见草,成大医院的住院医师。他身上的白袍带着对整个现行教育体制的
憎恶。小草的草,是我心绪和情感幽微的指涉。如果没有植物,《诗经》无以言唱,《离
骚》无以抒怀。莎士比亚无法以疯癫的李尔王的莠草杂枝,来表达一个被背叛的愤怒、悲
伤,和世界的沉沦。没有植物去赋予象征,悲伤不能有所标榜。攀附在我青春上一望无际
的草,驱逐和蔑视著整个升学主义。让我陷在哑默的底层,不能发声的呜咽。
还有我该死的完美主义,当我决定去做一件事,我就竭尽可能接近完美。否则我宁愿摆烂
。我没有办法接受,我卯足全力做了,最后被别人比下去。这种挫败的感觉,让我更坚定
自己应该去自杀。大学落榜这件事,确实让我一蹶不振。
我想起某一个晚上,徐大抵是看不惯我生活颓废糜烂,要我伸展筋骨,他看见我站姿前弯
能手掌完全贴平地面,很震惊,但其实我还能把手掌反折贴到脚背。我必须说,虽然我一
生大部份的时间都在阅读,但我体适能真的满厉害的,仰卧起坐一分钟56下,立定跳远23
0,我不想去想像,即便是男生,又有多少人能做得比我好。
我以前写下的文章,其中一个段落提到:“我没办法成为医师,拯救自己,或是任何人。
癫痫流泪一夜,煎来煎去,不得好眠,睡得极不均匀,呢喃低语:‘我想上医学系、上、
上、上、我要上、不是被上。’话语极浅,极碎。”而我这一辈子,都在警惕自己,不要
让考不上医学系前面的“上”这个字,变成动词。
我从不在社群网站放生活照,是源自我巨大的自卑落寞。
我觉得自己外表很丑陋,因为我每次在浏览社交媒体,映入眼帘的一张张细致脸庞,都让
我更加憎恨自己。照着镜子的时候,看着自己逐渐僵硬的脸庞,我常常落泪,只不过,哭
泣不过是让原本丑陋的五官更加不堪。
我讨厌自己创造的东西,像阴间的魂魄、像怨灵。更是精神病悲愤的低喃。可是,我的生
存状态决定了我的境界,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什么,该画什么,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在学色彩的时候,老师曾说过,水粉画中的灰色不是指黑白相间的灰色,是指无数种颜色
相混,这种很灰的背景能凸现层次感,使背景衬布退下去,老师也很称赞我对灰色的运用
。而我只是觉得这种颜色像极了我的成长,斑斓成模糊一片,死寂的灰色。
我酗酒的时候,常常感到内心阵阵绞痛,我知道自己在堕落,善良的本性和叛逆的任性交
织在一起,我被拽的太重,感到自己没有力量可以回头了。社会对权、钱、欲的放纵,对
谎言和暴力的推崇,对真理和信仰的蔑视,使我绝望。正如脓血一样,但我最后终于窒息
。我需要重新品味游荡、屈服于意义的混乱、迷失自我的快乐。
我常常在思考,假设我能回到过去,遇见那个双手领着模范生奖状的自己,我是说,那个
还没歪斜的自己。
我会对她说:“嘿,这一辈子,没有人能够接住妳。知道吗?妳只能坠落。”但我会哽咽
著补充:“至少往下坠,是忠于自己的心灵。”
确切地说,我以肉身的堕落和颓废为武器,对置身于世俗的生存姿态展开深切的内省。
歌德说过:“先有人的堕落,然后才有文学的堕落。”当文学成为某些人手中的玩物时,
文学的神圣就会成为绝响,文学就只能是一堆堆转瞬即逝的泡沫。
结尾附上我很喜欢的歌词:“此刻我们觉得很干,那很正常,我们就干。”、“在老去之
前,我们就稍微喘一点。”
而我永远停不下来的思考,一直在想,生活嘛,人生苦短,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这一辈子,大概永远都没办法放过自己,饶恕自己只是不够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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