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姓胡。
胡28岁,新西兰华侨工程师。全家人移民到新西兰。在这里有两栋房子,一座农场。
我与胡之间的爱情,受到大海的催化,在新西兰萌芽。
我们曾经在各自的时光,钟面忠于一己内心的金石声,上下求索,自苦苦人。
胡年少时期,饱受强迫症之苦,明明是普遍男性的身高,却瘦到剩下45公斤。整个人像是
被囚禁在城堡的骷颅。他的强迫症是不可控制地反复洗手。一直重复洗手,这样病态式的
过度清洁到底怎么了?
我想,胡奋力地用重复的程式化行为,来弥补反复的侵入性思维。即便双手脱皮,渗血,
依然顽强的与命运对抗。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身心摧残。
胡欲谈起对我展开倾慕的开端,是某天我们去郊游,沿路上我会跟当地人微笑以及明朗地
打招呼,一般来说我之前没有这种习,应该没办法马上适应,但我敞开心胸,很快地融入
当地生活。让他深受触动。
某天,我好奇国外的深夜生活,我们去了酒吧。
即使在十一二点或者街凌晨,那宽阔的人行道上总是喧闹,红男绿女排著队、抽著菸、喝
著酒、交谈著、凝视著、眼神扫射打量、神情飘忽游荡。再晚一些的凌晨三四点,会有体
力不支的、酒力不胜的、魅力不足的,醉倒著、横躺着、蹲坐的、呕吐的。偶尔会有几辆
警车和夜巡的警员,来来去去,每一两个月会有大阵仗的保安警察列队巡视,但不知为何
没有什么保卫人民安全的阵仗,倒像是这城市景观的点缀。我独身穿梭过几排穿得体面的
男人与浓妆短裙的女人,这个魔幻空间每个晚上都是这样。
那也不真的是一条街,而是一个堆叠了不同百货公司、精品店的商业区块,外层包覆了一
栋比一栋高的办公大楼,早上七八点通勤的人们先占据了大楼,核心的区域在十一点姗姗
苏醒,黑夜后人来人往,彻夜不眠。那个魔幻空间,只要是夜晚,就没有季节的分野,只
有偶尔晴天雨天的差别。
用护照进入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我们用摇摇欲醉的姿态对调酒师说:“依循妳的感觉
,给我们任何酒都可以。”
胡最后陪我离开酒吧,沿路步行回旅馆。
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在这个魔幻空间里显得特别清醒而遗世独立,理性超群而无与伦比
。每天都可以撞见形形色色的人,却遇不到一个人,一样寂寞。
回到旅馆,我对胡说,反正我离开这里,我们也不会有联络了。他接过我的话,对我说:
“或许我会忘记妳,但我不会忘记妳说过的话。”
当下我就哭了,泪流满面。我说不要看我一个亚洲女生把自己丢在国外,觉得我独立自主
。这是一种现行的憎恨,这个世界伤害了我,凭什么要我保持善良。
胡思考了一下对我说:“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伤害了妳,所以在妳每次被击垮的时候都有人
愿意接住妳。”
我哭得更用力,哽咽并支离破碎地说:“但又不是你伤害我的。”
说著这些话,我突然笑了出来。我笑着说,怎么办,我这么享乐主义又自私自利。但我并
不想改变什么。
胡开玩笑地说,我完全把天主教的七大原罪发挥得淋漓尽致:傲慢、妒忌、愤怒、懒惰、
贪婪、暴食、色欲。
在西方的宗教里认为人生下来都是有罪的,称之为原罪。将人性丑恶随之分类。这跟中国
荀子“性恶论”相似。
尽管如此,我最后还是问了胡希望我怎么改变。
胡竟然回答:“what if this is the best version。”
为什么我愿意爱胡,因为他懂得我生活的品味,却正视我在最应该灿烂的年华,饱受摧残
。
胡说,虽然我过著非普遍年轻女性的物质生活,但我经历的悲剧,根本不是21岁女生应该
经历的。
在新西兰,我跟胡并肩走过一望无际的草原。
我沿路在掉眼泪,然后对胡唸了自己文章的一个段落:“医生推开书房的窗櫺。秋风吹呀
吹,吹他像一枝草低头祈祷一点露,吹他的样子像活的。”
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从那时候就隐约感觉胡或许喜欢我。但我有更多的恐惧。
然后我就不敢想了。所以胡在海边对我看海的样子陷入迷恋,他主动牵起我的手,我马上
就甩开了。
胡对我陷入迷恋的那片汪洋。我伫立在沙滩上,往另一头望去,有一座像是世界尽头的步
道。
胡拾起一根树枝在海滩上篆刻我的名字,眉头深锁,心情是海浪的起伏不定,心里想着,
或许等待我的名字被浪花凄厉地冲刷掉,缓慢的流逝。这样他就可以忘记我了。
海风沾在胡的脸上,我都不觉得那是海水,而是露珠。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哀伤,我偷偷拍
了一张他的相片。
后来我对胡说,这片海怎么美到令人心碎。如果能在这片奇异风景自戕,那该会是多瑰丽
的隽永。
以为闹个脾气,卖个自尊。当时还不知道这将会是永别。
这时候,胡撇过头来对我说:“现在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忘记妳。妳根本不需要耗费时间思
考,就能滔滔不绝的引用经典,还有信手拈来的只字词组。”
一直到胡正式对我表白的那天。2020年3月21号,我眼神流露出回避的样子,绝对不是他
不够好,而是我不确定自己想不想活下去。
胡问我说,怎么来新西兰就不酗酒了。我的五官像是被利刃剖白,心力交瘁地说,因为这
里太美了。我必须保持清醒。
其实我很喜欢胡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的眉头深锁,嘴角会扬起轻音乐。身上有着我前所未
见的明朗,点燃了我黯淡无光的童年生活。人随着岁月增长,欲望愈形扩张,因而使得自
己的心胸与视界变得更狭隘,但在死亡的瞬间,一切灰飞湮灭,心灵世界便自然变得宽敞
起来。
胡的明朗令我妒忌,他明明不曾靠近过死亡。总是自顾自地笑起来,样子是一幅好看的隽
永。仿佛横跨我炼金术一般的心路历程,就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我回忆起新西兰明媚的秋阳,灿若霓裳。
我想起在记忆深处飘荡的光斑,撒遍暗处的空白。我像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掀起还未开场
的戏剧帷幕,虔诚又调皮地窥视人生的悲喜。
在这种尝试性的描述中,我以畅快淋漓的恶意把人生撕碎了看,断章取义导致我一再错不
可饶,可是并不罪过。
因为对于从来都是完好地冷藏反抗性并循规蹈矩生活的人们来说,他们的人生还没有撕碎
就已经死亡了。
契诃夫说,如果已经活过来的那段人生只是一个草稿,有一遍誊写该有多好。可是我想,
我潦草的青春和也许同样潦草的人生是优美的,没有成为物欲猎取的尤物。
还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举目无亲。
胡让我明白,活着不能恣意妄为地任性,我还能把快乐写得源远流长。
我很怕黑,我连白天都开着电灯,我讨厌看不见,应该说,我害怕未知,
深不可测的感觉让我措手不及。
但我喜欢胡每晚抱着我,让我很快地进入甜美的梦乡,那是我生命中难得关上电灯的日子
。
我愿以倾慕为墨,云海从胡的额叶开始书卷。
我想将胡纪录下来。
在我回忆往事的时候,这段恋情熠熠生辉。
炫目得我来不及遮住双眸,就动容地潸然泪下。
IG:echik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