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 只能在黑暗中存在的光:谈“黑暗骑士三

楼主: mashmabo (马修范恩SUCK)   2019-10-09 13:17:28
只能在黑暗中存在的光:谈“黑暗骑士三部曲”的英雄与反派双生
我们想让你知道的是
谈“黑暗骑士三部曲”,我们根本不可能忽视那些与蝙蝠侠拉扯对立的反派,因为他们在
英雄电影里的地位,被诺兰翻转、抬升至完全超越剧情工具的层次,当中最有名、最狂傲
的,当然是小丑。
文:孙雅为
《黑暗骑士》问世十年有余。这些日子以来,好莱坞每年都让我们见识好几位超级英雄,
“英雄主义”对大众而言,已经从新奇的话题渐渐变成日常色彩,甚至可以说:现在正是
最适合“讨论”它的时机。不过回首审视,真正将英雄主义作为一个议题认真谈的,仍然
只有“黑暗骑士三部曲”。
这系列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克里斯多福诺兰(Christopher Nolan)创造了以英雄类型
片为糖衣、实为包裹着现实现象的可能性。所以英雄与反派不再是凭空出现、不据理而力
争的奇幻人物,“超级英雄”有存在的理由,所谓“超级反派”的形塑也有来自现实世界
的成因。三部曲给了这些反派从人性与社会中提炼的“恶”,和看似站得住脚的意义,却
又赋予其站不住脚的辩证。 这同时,诺兰的下笔如有神,仍重重满足了观众企盼的气力
磅礡。是什么样的社会需要蝙蝠侠?当法治失灵,而最低的道德限度只是选项之一、不是
必要的时候。如果法律本身已不足为正义的充分条件,官方执法并无阻遏犯罪猖獗的效力
,甚至上下交相贼,那此时超级英雄就得透过违反法律来补充法律莫及的极端状态,供给
这个昏暗失常的城市一个“英勇的法律例外”。
于是我们看到片中,高谭市的官僚、司法与检警体系无一不被恶势力渗透,或根本是互溶
共生。甚至随着剧情发展,为了强化英雄存在的合理性,整个体制不但没有为切割自己身
上的毒瘤付出,还极力排拒与蝙蝠侠兼容,使得身处在例外状态的布鲁斯、身在体制底层
的高登队长、还有身在体制顶部(变成双面人之前)的哈维,都成为高谭市走入腐败的弃
婴,用尽力气只成全了单打独斗的徒劳。 值得提醒的是,蝙蝠侠超脱体制的特殊存在应
该限缩于社会严重失常的例外状态,高谭市被罪犯统治、受邪恶掌控,甚至时有“恐怖分
子”起乱,这确实足以构成例外,但现世无法仰仗蝙蝠侠长久的推动与撑托,人民也不能
永远依赖它。
整个三部曲铺设了超级英雄的起源,却也要否定英雄主义能与当代的法治精神并存,因此
布鲁斯一再为这之间细腻幽微的拿捏而陷入矛盾,他必须时刻自省,甚或戒慎恐惧地鞭笞
自己,保有人性的同时,放下过于感性的救世主情结。 再加上,只要蝙蝠侠的装束还框
住他一天,他就不能恢复凡人的身分与所爱的人在一起、单纯自由地生活在所爱的城市。
一个超级英雄被自己的能力与重担刨起如此深的寂寞,这是蝙蝠侠最迷人,也最可怜之处
所以《蝙蝠侠:开战时刻》的布鲁斯.韦恩,先是以血肉之躯踏进高谭市最晦暗的街道,
再让自己被关入监狱,用贴近到几乎黏着、又不合而为一的距离体察罪犯的心态。化身蝙
蝠侠之后,一方面他不再是韦恩企业的小开,也不是为父报仇的孤儿,而是人们应当相信
的正义象征;另一方面他最终的目标,仍是让法律秩序回归正轨,使其能自行运作。他深
信英雄终究只是人民心中的希望,一旦城市度过了混乱阶段,就不应该继续长存和干预它
。 这也造就了三部曲都要传达的同一概念:“蝙蝠侠”并非是一个需要被人民膜拜的个
体,而是一种在黑暗中还要看见光的精神。就算此刻看不见,也要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这
也是何以他甘作一名黑暗骑士,去成就哈维.丹特这样一位能以无须伪装的公众面孔、体
现英雄主义的白色骑士,一旦法治的力量恢复了,水到渠成,蝙蝠侠放弃法律例外身分的
时刻就到了。
然而,那一刻却被小丑延宕了。小丑旋起恐慌的风暴,连正直的哈维也不能幸免,于是蝙
蝠侠“被迫”承担双面人犯下的罪行,沦为罪无可赦的通缉犯。从剧情层面理解,我们当
然知道这是悲剧性地替坏人背黑锅,只为留给人民继续投射希望的理由;但是从概念层面
去挖掘,会发现顶罪并不只是情急下逼不得已,这一份“凑巧”其实是有意义的“设定”
:借由把自己“反派化”,蝙蝠侠同时也终结了超级英雄的特殊存在,让它不致无限扩张
。这呼应了诺兰想表达“英雄主义终究与常规法治结构不相容”的提醒,也揭示了超级英
雄与超级反派其实均是现实社会的例外份子,是荒谬体制下的产物。他们竟然座落于相似
的象限。
所以谈“黑暗骑士三部曲”,我们根本不可能忽视那些与蝙蝠侠拉扯对立的反派,因为他
们在英雄电影里的地位,被诺兰翻转、抬升至完全超越剧情工具的层次了。他们被赋予的
,其实是现世各种现象的象征。诺兰以他所理解的现实本质作为地心引力,无须逆水行舟
发想浮夸的恶,只需要向这个有文明、有法治、有体制,罪恶素材却依然饱满的社会借一
点黑暗就行。
或许可以说,诺兰所做的只是轻轻一推(”All it takes is a little push.”)。 那
句经典的“你完整了我(You complete me.)”,不只是小丑因为蝙蝠侠的存在让自己“
有场可闹”,而对其深情疾呼,更是创作者向丰富了英雄故事的反派们言谢。唯有透过他
们的不断冲撞,超级英雄才能在慌乱中砌起原本未臻成熟的信念,“完整了”自我价值的
建立。毕竟只有单薄地横向扩散义举,没有纵向地把足够深厚的信仰根植在内心,很可能
不敌外侮的次次攻击,而终究会溃散。
《黑暗骑士》的小丑有了希斯.莱杰(Heath Ledger)自带魂魄的演技,与让人又爱又恨
的疯狂理论,俨然成为多数影迷心中最斩不断、忘不了的反派面孔。若说贯穿三部曲的邪
角“稻草人”释放毒气,是为了让每个人被自己深怕的形体吞噬,进而陷入慌茫,那小丑
那廉价可笑的妆容,则映射出所有人集体相通的某种心态。
所以稻草人漫散的恐惧因人迥异,小丑激活潜藏人们血液的疯癫,却是单一。你看着他撕
裂的嘴咀嚼著空无,听着不断快溢出的唾液软烂的声响,那满脸怪笑反映的正是在这时代
,许多人“戴上了面具”后的样貌—— 当人们看不惯(如蝙蝠侠一般积极导正恶性的)
所谓“正能量”时,有人会藏躲在键盘后面逞快放箭,也有人处处肆无忌惮地大放厥词,
甚至有人推波助澜想证明善的限度……因为我们跟小丑一样,都有嗜见混乱的血性。
观众爱《黑暗骑士》的小丑,正是因为他释放了我们心底某块被牢锁住的魂。 而且小丑
毫无信念可言,这是他与蝙蝠侠(以及所有英雄)根本的不同。他对这世界没有任何愿景
,社会理想的状态和合理的秩序,都叫他嗤之以鼻。他认定人是伪善的,一旦碰上困难就
会轻易放弃道德观。他制造混乱(chaos),这是他向蝙蝠侠唱反调的筹码,想证明每个
人都是披着良善假象的小丑,共同演出一出“我会遵守规则与秩序”的闹剧。
而“白色骑士”哈维.丹特的崩溃,虽然是由小丑直接造成,他所做的也不过是间接促成
创伤,就足以“轻轻一推”,使哈维用尽一生筑起的价值观全盘坠落。就像《牯岭街少年
杀人事件》中,主角小四所仰仗的父亲原本还能开朗地说出“你要相信,你的未来是可以
由你自己的努力决定的”,当这样的理想主义与小四的种种经历背道而驰,坚信希望的父
亲变得丧气失志,在爱情里也无法成为他人的寄托,小四的世界就瓦解了。
当哈维的硬币不再是两面白净,他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没能以英雄之姿死去,只好
看着自己沦为恶棍苟活。且一如小四的家人无法相信他杀了人,高谭市民也无法接受他们
的英雄堕落的真实。 但小丑所没有的、双面人哈维所失去的“信念”,却是那么重要。
蝙蝠侠相信:自己的价值不是由他人的眼光、与自我的感觉定义的,所以他不怕被安上私
刑者或杀人凶手的污名。
真正可以定义自己的,是我们选择做出怎样的行为,信念决定行动,而行动反映个人的信
仰。不必欺骗自己所有人都是百分之百的良善,因为恶与善以不同的比例,占据每个人心
中,由每一次的选择体现它们的存在。这是我们每个人要为自己打的仗。 所以即使布鲁
斯.韦恩的父亲,被自己一心救助的市民枪杀,死前仍然告诉儿子:“不要害怕。”在活
著的最后一刻,他最想传达的不是“我爱你”,而是要继续相信善的体现永远比恶还多。
不要因为父亲的死而仇恨人性、畏惧人心。
那么,布鲁斯自己的仗呢?《蝙蝠侠:开战时刻》的他被恐惧与愤怒挟持,于是化身自己
最害怕的蝙蝠,以为从此无坚不摧了,却在《黑暗骑士》发现了蝙蝠侠仍然有弱点:他不
能忍受被痛恨。要到了此集最后,他学会超脱自己扮演的英雄角色,才能退居成为沉默的
守护者。再到《黑暗骑士:黎明升起》,布鲁斯意识到在真正的黎明来临前,不仅高谭市
亟需要蝙蝠侠,蝙蝠侠也必须与这座城市互动,否则无法功成身退。 最终曲的画板,让
了好大的位给蝙蝠侠自我意义的完成,因为我们不再需要看这位英雄与反派打仗来填满留
白了。
我们需要的是,看他如何为自己打完这场仗。我们看他坠落,看他沈潜,又看他升起,当
布鲁斯终于完整了自己,我们就都不再需要英雄,不是因为英雄存在每个人心中,而是能
够自愈的城市本身,就是英雄。
然后,身为观众的我也可以满足地阖上屏幕,不带遗憾地离开座位,想像自己去了一趟佛
罗伦斯,在亚诺河畔的小酒馆选了个位子小酌一杯,随意地,向别桌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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